清时几行名姓,北芒无数荒丘。
前人播种后人收,说什龙争虎斗。
溃兵,战败,逃跑。是刘云今天听到的最多的言语,虽然众人语句间嘻嘻哈哈的,词语也平平常常但语气却是那么的恶毒。
刘云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靠着圆木房梁。竭尽所能的想从自己脑海里,那些残存不多的记忆中一些寻找有用的沉封的东西。
现在他应该大概,可以确定现在真的是民国时期,但到底是哪年他不能确定。耳边听着那些比乞丐好不了多少的,所谓溃兵。高谈着这个战役那个武器的。
反正他就觉得,这些人确实是挺惨的。
光是他们身上,那些看着就恐怖的一个个狰狞伤疤,弹孔,刘云就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想想。
因为刘云终于看到了一个,或者说是认出来了,一个他感觉到熟悉的人。
那个刚刚说小太爷不去北边的,瘸子。走路一瘸一拐的那个。
刚刚因为屋子里光线也不大好,所以没多注意。
但是看着他这一瘸一拐跟着郝大叔和他那邋遢样。让他依稀想起,自己小时候。也不知道是小多少的时候,看过的一个电视剧。
但是这个电视剧,他现在还残存的记忆里就只剩下那依稀的几个画面。
一个是这个一瘸一拐的人,好像是在一个巷里对着很多人,脱下裤子。说着什么。后来还被人拿走了一捆土豆粉的样子。
二一个是,一个人用一个大铁桶,拿黑乎乎的机油,泡澡。是的,好像就是泡澡。那场景好像是在一片森林里边上,太阳还很大。
最后一个是,一大群人,在挖战壕。刘云也是在这部电视剧里,才知道,挖战壕,不只是简简单单的挖几个壕沟就行的,还要在壕沟两侧挖让人藏身的小洞。
记得那时候,刘云也曾经幻想着,自己要是有这么个洞,那该多好。呆着肯定舒服。
哦对了,还有南天门。他们好像是在守南天门,又好像是在攻打南天门。那炮火连天的场景,被炮弹炸起的黑土,遮天蔽日的。
绞尽脑汁,刘云也只想起来这么多了。
但是,这些散乱的画面,就连连成画面都做不到的记忆,又能拿来做什么呢?
反而,刘云越想越乱。
“啊~”看着那个自称小太爷的人,和郝兽医走进后院有一会了。陷入纷乱思绪无法自拔的刘云,被这突然传来的嚎叫,惨哭声吵清醒过来。
想着自己无所事事的坐在这,还不如去找郝叔,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至少他是个老兵,以后要是真的上来战场,也得多跟着他走。而且自己刚刚到这里,路都还没认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饭,在哪开饭。别把自己给走丢了,吃饭了都不知道。
想着,就寻着声音走向后院。
路途中,走过几个自己不认识的溃兵,嘻嘻哈哈的问着自己,真的喝了孟婆汤了?什么味道的?阎王爷是不是真的青面獠牙。
刘云都是一一笑脸应付着,说自己哪里记得。忘了,忘了。
然后,就扭头看着那麻杆王大顺,看着他将自己当成了与人炫耀的谈资,一副大嘴巴吐沫横飞的向正围着他的几人,说着他口中的刘少爷,是如何如何的福大命大造化大。
刘云也实在是接受不了这幅场景。当着别的面对人品头论足。
“狗日的麻杆,说些哪样嘛。在拿老子说事,跟到你要午饭吃哈。”刘云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刷一下存在感,而且还有这么多人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多少要拿出点态度吧。
“不是哦,刘少爷。我都没有哈到午饭吃。”赶忙凑过来的麻杆,一脸苦相,像是戳中了他的痛处一般。
“滚滚滚”撇下王大顺的刘云,径直走向了刚刚郝叔走去的方向。
这才到后院的刘云,就看到让他恐惧的场景。
稀稀拉拉的木楼前,站着三五个个稀稀拉拉的兵。
稀稀拉拉的兵围着一些晾晒着不自知名的草药和,树根。
本来这些也没什么,但是刘云看着那些兵们,一个个的,有的还满头鲜血缠着白布,有的手臂被缠的像个粽子一样,吊在胸前,即使缠的那么厚,看上去依旧已经被鲜血浸透的差不多了。
还有更惨的,刘云看到他虽然纱布缠得最少,但是左手衣袖空荡荡的,右手衣袖被从半截处挽起打了个结。
到处都散发着浓浓的血味,将刘云激的不行。
刘云征了好一会,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
直到几人都齐齐的看向他时,才缓过神来。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我,我找郝大叔。看,看病。我头疼。”
“痛那样嘛?这儿,等到起,排队,你斗是那个孟婆汤麦?”其中那个双手空荡荡的军人,仰头示意,就在他们身旁的屋子里。他们好像也在等他。
“哦,好的,好的。”本来就找不到地方去的刘云,被这一问,反而又不敢在进去了。这加上情急之下撒的谎。甚至连那什么孟婆汤都没注意,那是在称呼自己。
随着刘云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人示意的屋子,刚刚还没主意,就只听到那屋子里,一阵阵鬼哭狼嚎后,现在好像陷入安静。
等刘云靠近后,就听见郝大叔的声音确实从里面传了出来:“长官阿译那娃不是还有一块手表呢嘛?”
接着又过来一会,就看到那个一瘸一拐的男子,撑着身体准备往外面走的时候,立马转头给里面说着:“撕,别惦记别人东西啊,那是他爹留给他的。人家爹上班去,走在路上,一个日本兵拿他脑袋当了靶子。就这么一枪。”说完还用手比划了一个手枪的形状。
“哎”刘云接着听到里面的人跟着一声无奈的叹了口气。
“您说,没招谁没惹谁。就是那日本兵想练练枪。”
刘云刚刚开始还只是感叹,难怪这么多人管他叫兽医。这就惦记上人家东西了。毕竟没头没尾的,谁听到这么一句,都要反感吧。好歹是当兵的啊。
跟着,等那人说完后。就只感觉自己憋闷的不行。
莫名的感觉到,胸口闷得慌,转眼又看到前面这几个伤残的军人。
慢慢的,脑海里所有关于日本的记忆,开始妖魔化。对之感觉到种种愤恨。
看着这人,一瘸一拐的走过身前。甚至还对着自己点了一下头。
刘云也感觉到,其实也没那么难闻了。刘云打心底里开始觉得有点愧疚。
对他,对郝大叔,对院子里的所有伤兵。甚至是整个收容所里的溃兵们。
因为,他是真的感觉,自己其实和他们没什么不一样。一样的肤色,一样的面孔,一样的语言。他们却有着那么多的绝望,那么多的无奈。
自己从小到大享受了那么多,那么好。有时刘云常常都拿古代的皇帝和自己比较。
他们虽然后宫佳丽三千,但是他们真的有我们过得好吗?
虽然自己因为工作的原因,近几年生活工作的地方要么是在山区,要么很偏僻。但正是因为没有习以为常。时不时的外出,与回家。刘云才真正的能感悟到,自己的祖国带给自己的便利和富足。
交通、建筑、网络、医疗、教育。一桩柱,一项项。有时候,刘云甚至感觉,雨后街边的流水都是蕴含的智慧与文化。
而自己今天看到的这些人,听到的事。
最简单的,这么重的伤患,居然就被安排到了这么简陋的地方。
而且好像,这个收容所里,好像没人管饭,也没人管吃的。
麻杆王大顺,刚刚好像有提到,已经快好几天没见过荤腥了,昨天实在没办法,和几个人搭伙吃了顿清水煮白菜。现在已经饿了好几天了。
刘云为自己以前过的每一天,都感觉到深深的愧疚。自己好像总是在索取。
对父母,对别人。
所以刘云以前经常希望的,就是让自己尽量不欠。
所以刘云,即使在公司难的走不下去的时候,也未曾离开,因为他始终觉得自己好像还欠公司点什么。公司让自己能学以致用,第一次拿到工资的时候,对父母的那种回报感。
刘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但他真的想为自己面前的这些人做点什么。
不管自己能不能做好,即使他们是网络里封禁的所谓“国军”。但是他们除了是这个外,还是国人啊。
刘云的一腔热血,在看着这群伤残军人挨个走进郝兽医的屋子,又一个个走出来后。绞尽脑汁,他发现自己竟然全无办法,一点可以慰藉他们的办法都没有,他现在别说身无长物。
能有这一缕缠身,都感觉到这是庆幸。
所以刘云皱着眉头,越发的愧疚。想着要是有机会,自己还在以前的世界,带着他们一定要好好的走走看看,他们不惜性命保护的东西,是多么的值得。
想着想着,刘云又想到了吃,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要是能来碗离项目部不远处的那个炒河粉,就好了。一个早上,还没吃早餐呢?
“想莫子勒,小伙子。”忙的差不多的郝兽医,走出来看到刚刚那脚着头疼的小伙子,一个人傻傻的站在院里。便上前拍了拍。
刘云转过眼神,看着他那双还带着血迹的手拍自己手膀。真不知道他是在跟自己打招呼,还是在擦手。
“没啥,郝叔。”刘云随意回答道。随后跟着这郝兽医的身形,向外面走去。
“对了郝叔,刚刚那个走路一拐一瘸的人是谁啊?看他人好像挺好的。”看着郝兽医一路沉默,刘云主动的向挑开话题。
哪知道回应他的并不是郝兽医,还不等郝兽医回答,就听见他们走进刚刚的院子里,乱哄哄的一片。
有的人叫好,有的人支招,有一个人抱着一块好像是西瓜的东西,一路跑一路啃。有人在后面骂骂咧咧的嚷嚷着要整死他的疯狂追赶着。
然后就看到那个抱着西瓜的中年汉子,慌不择路的跑上了二楼,最后无路可跑的汉子,最终还是被把穿着一件坎肩的东北大汉抓到,那一顿好大啊。
然而楼底下看着的人,在刘云的诧异中他发现,没一人上前拉劝。而且一个个还幸灾乐祸的。
打啊,踢啊,踩啊,骂啊。
那个挨打的短发男子就这样任由他打,不管不顾的就只是专心的啃着手里的那块西瓜,啃的那叫一个汁水横流。
打到后面,就见那个东北汉子貌似还不够解气,一伸手居然就把那让他觉得碍事的木头栏杆给扯烂,砸到他身上。
而那短发汉子依旧是狂啃西瓜,刘云居然发现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还是任其打骂。
慢慢的,院子里没了呼喊声,没了热闹声。
刘云看看都感觉看累了。那东北汉子还没打累。
直到那东北大汉气喘吁吁的,提起那短发汉子的腰带和背后的衣服,就不见犹豫的一手从那二楼丢了下来。
只听噗的一声,刘云是真的被吓到一激灵。瞪大了眼睛,就这样看着那短发汉子,像个破布麻袋一样,被人遗弃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地的嫣红,也不知道是血还是西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