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这个时分,街头巷尾也没有一个人影,再热闹夜市也都歇了,唯独将军府操持所有家丁奴仆张罗着,待清晨时分街上卖早食的小贩都注意到这将军府的屋檐上挂着红绸,想来是有什么喜事才叫这一夜之间将这将军府换了个模样,可究竟是何喜事呢?
上早朝时诸位大臣也是议论纷纷,有不明白的还先表态,同将军道喜。仲冬点头应付,脸上不悲不喜,教人摸不清楚,这究竟是喜事还是...打住打住,不可胡言。
朝中人员差不多都齐了,身着朝服的辰苏也从王座后走出来,群臣持着玉圭齐声道:“吾皇万福。”
辰苏道:“众卿平身。”
下方立着的仲冬将军同辰苏对视,二人会意。丞相李坷突然启奏:“皇上,今早臣在街上见一景儿,将军府一夜之间红绸加身,不知有何喜事?”
这话问的甚好,众人心中所疑被丞相问了出来,一边偷瞧骠骑大将军,一边又悄悄看看皇上是何态度。骠骑大将军的将军府门槛也是不低的,首先孩子是不可能的,这刚刚平定战事,且听说将军夫人生过一场大病,还在调养。再者纳妾也不大可能,二人夫妻情深,恩爱非常,怎会说纳妾就纳妾呢?
辰苏微不可查地露出一丝笑意,淡淡道:“今日早朝,朕正好同爱卿们说,朕今日要迎骠骑大将军的义妹南鸢入宫为妃,实乃一桩大喜事。”
此话一出,朝堂真真热闹极了,每人表情各不相同,有几位大臣眼睛瞪得溜圆,还有几位微微皱眉,更有甚者,脸色铁青。丞相反应倒是不大,看得出来,他是高兴的。
“怎么,爱卿不为朕高兴吗?朕登基数年不能总顾国事,既管了朕的家事,朕也依言办了,爱卿们为何都是这样一副模样。”辰苏语气平静,却说的下面大臣个个如吃土一般难受。
李坷道:“陛下既选了妃,我等自然恭贺陛下万千之喜,子嗣昌盛。”
丞相都这样说了,底下人也只得附和:“恭贺吾皇万千之喜,子嗣昌盛。”
这边的将军府更是忙翻了天,这一道圣旨下来,人人都忙活着不敢松懈,天子封妃,且还是他们将军府,这样大的荣耀旁人是求也求不得的。丫鬟小厮也都面带喜色,干活卖力,十分骄傲。
仲冬将军回来时,面色说不上来是开心还是难过,与这周遭氛围总是不大相衬。一步并作两步越过前院,穿过长廊走到望月馆门口,两个大大的喜字贴在门前很是惹眼,屋里更是笑声一片。
“姑娘,姑娘,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能闹小孩子脾气啊。”是梅见的侍女,水月。
“水月,我的头好重,这边摆的簪子都被你用光了,你却还没梳好头,我好累啊。”南鸢较为疲惫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好啦好啦,马上就好,唔,对了,”水月似是发现了什么,“还有妆没化。”
“啊?!!!!”南鸢真不明白把这些珠花插满头能有多好看,还不如她平日里束着高高的马尾来的轻便。
仲冬终是没有敲门,轻步回去。梅见知晓他的愁眉不展,也知这桩婚事的无可奈何,南鸢既嫁给皇上,那么她与青修就再无可能,更是与这灵安城的普通百姓再无相同之处。
描眉,点唇,身披华衣,头戴凤冠。南鸢瞧着铜镜里的她,突然觉得这个女子美丽华贵让人看着高不可攀,可再也不像从前的南鸢。
水月甚是满意自己梳的发髻,眼前的二小姐是才是真正的长大了,她要嫁人了,水月虽和她相处不过七八个月,可情分也已颇为深厚,相处下来她晓得南鸢是个好姑娘,平日里的开心果,还特别能干,不同她见过的,如今要入宫了,心里越发舍不得。
水月行李跪下,“二小姐,您该上轿了,恐误了时辰。”
南鸢对于水月突然跪下,她是无措的,僵硬地转过头扶起她,“水月,水月,你别这样,我也舍不得你。”
南鸢眼眶里也是发酸泛起了泪花,水月急道:“二小姐可别哭鼻子,我好不容易化好的。”
经她这样一说南鸢噗嗤笑了出来,梅见给她盖好了盖头,水月扶着她走到将军府前,府外极其热闹,都是远远站着的京城百姓,她却只能看到自己的裙摆一扭一扭的,时不时露出一点绣鞋前端。
一双温热的手握住她的手,是梅见姐姐,只听她压着哭腔,颤声道:“妹妹,愿你...愿你一切安好。”
南鸢点点头,也抽出一只手拍拍梅见的手,叫她安心。接着走来一名侍女,是轿撵那处的,搀着她上轿,刚踏一步,她恍惚听到一句“中郎...”是青修吗?他还愿意来看她嫁人,是不是代表他不生气了呢,他们还是好朋友。
这个轿撵模样是南鸢以后从旁人口中得知的,这轿撵四面设有纱帘,顶上有个华盖撑着,两侧是侍女,前面有侍卫护驾,后面还有仪仗,在后面便是数十个红木箱,队伍庞大。可谓是十里红妆,在京城风靡一时。
南鸢坐着也未觉得晃,不久便到了皇城门口,接着又走了起来,走了许多路,她都快睡着了。不久她在梦里感到自己在水中慢慢下沉,一个闷声急得她醒了过来,原来是轿撵放了下来,他们到了。
又是一个宫女搀着她,她还感到有人时不时在抓她的裙摆,因为她的裙摆太长了,她躺在地上叠加两个才能是这个裙摆的长度,一点都不方便。
又是走了许多路,弯弯绕绕,她只注意身边的宫女提醒她注意脚下的门槛,其他全不在意,这头上的珠花发钗也是毫不给面子,压的她快抬不起头了,真想躺在床榻上睡上一会,就这么想着想着她又到了。
又是踏门槛,那宫女带她拐了个弯,接着又一停,扶着她微微转身,她似是明白了什么,换换坐下是软软的棉榻,这下可高兴坏了,她垂下双手撑着棉榻往后再坐一些,一时间差点没喊了出来,这棉榻怎么如此咯人。
许是听到什么声音吱呀一声,那名宫女道:“婉妃娘娘,这喜榻下面撒了许多好东西,等会奴婢会撤了它,不过现在您还要忍耐些,可别伤到您。”
什么好东西,竟这样咯人,她这身上穿的衣服非常繁杂,袖子也是又大又长,若她动作小些旁人是看不出什么的。一只手悄悄摸了摸棉榻下的“咯人物什”,一伸手,好像东西还不少,唔,她摸到了瓜子,好像还有红枣,还有...花生?
这一天大家都在忙活着,她更是在望月馆的妆台子那没离开过,想着大家都那么忙,她也没喊过饿,这下让她摸到了‘救命稻草’可是不会放过的,悄悄的抓了一小把,这盖头也是很大,边角还有流苏垂着。鬓边的金饰头钗上的坠子在她颊边蹭来蹭去,痒痒的,她便用手去拨,身边的宫女见状,道:“娘娘,莫要伤心了。”
娘娘?哦,是在说她吧。
“咳,你,你先退下吧。”南鸢道。
“是。”
果然没了声响,她极快地将一颗红枣塞进了嘴里。嗯,这红枣甘甜软糯,好吃。接着又塞了一颗,第三颗,第四颗...突然,她扭头掀开一点缝隙,看到这棉榻上躺着一块四四方方的蚕丝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