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呕——呕——”
苏伟已经吐了三次了,脸色蜡黄,无力地靠在车窗上。
邻座大娘实在看不下去了,从包里摸出一瓶哇哈哈矿泉水,往苏伟手上递:“给,小伙子,喝上一口水。”
苏伟欠欠身,接过水,赶紧说了声:“谢谢!”
大娘见苏伟挺有礼貌,就好心劝道:“晕车就应该坐前排去!”
苏伟摇摇头:“不是晕车。”
大娘顿时无语,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都晕成那样子了,还嘴硬,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苏伟的确不是晕车,而是被恶心到了。
今天是星期日,倒霉多年的苏伟终于撇开坚守多年的无神论信仰,前往号称“华夏道源圣地”的玄鹤山求神占卦。一个贼眉鼠眼的老道士忽悠走苏伟两百大洋后,从怀里掏出一枚油腻腻的黑色铜钱,说这是他的望气法宝,让苏伟含在嘴里给他望气。内心经过一番你死我活的斗争后,苏伟咬咬牙,捏着鼻子将黑色铜钱放进了嘴里。结果,不知是鼻子捏得太紧还是怎么回事,铜钱“咕噜”一下灌进了嗓子眼。后来的事情是,苏伟在老道士如丧考妣的叫骂声中落荒而逃,边跑边吐……
回想到这里,苏伟的胃里又开始翻腾了,赶紧将头探出车窗:“呕——呕——”
回到曲栾市区,苏伟打车直奔市第一人民医院,挂了个消化内科的专家门诊,风风火火冲进了门诊室。大夫问清情况后,建议苏伟做胃镜检查。
一根又粗又长的黑管子从嘴里插进去,在胃里不断翻搅,苏伟又是一阵狂呕。他已经吐得没什么可吐了,只能干呕,鼻涕一把眼泪一把,难受得要死。
检查的结果是,胃里没有发现任何异物。但是大夫经不住苏伟纠缠,胡乱开了一些帮助消化排泄的药,将他打发了出来。
身体已经虚脱的苏伟,好不容易捱到住处。一进门,鞋都没脱就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嘻唰唰,嘻唰唰……”
一阵手机铃声吵醒了苏伟。他迷迷糊糊摸过枕边的手机,眯着眼睛一看,却是家里打来的电话。
“伟伟,晚饭吃了吗?”苏母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唔唔,还没呢。”苏伟迷迷糊糊答道。
“这都多晚了,怎么还在睡觉?”苏母一下子听出儿子处于半睡不醒的状态。
“有点困,多睡了一阵。”苏伟顿时清醒了一些,随口敷衍道。
“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赶紧起来去吃饭,晚点再给你打电话!”苏母训了儿子两句,就挂了电话。
苏伟这才发现,夜色已经弥漫了整个屋子。身体不如睡前难受了,只是胃里还有些不舒服,口也干得厉害。
起身开灯,拿起书桌脚边的暖壶往不锈钢水杯中倒满热水,再次顺势躺倒床上,盯着天花板胡思乱想起来。
以前,苏伟在网上看过一个段子:孤独的境界有十层,第一层是一个人去餐厅,第二次是一个人去看电影,第三次是一个去逛超市,第四层是一个人去咖啡厅……第十层是一个人去做手术。
一直以来,他总以为自己处在孤独的第三层境界,即一个人去逛超市。而今天做胃镜检查的时候,他突然感到自己孤独的境界瞬间飙升到了第十层。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好想有个人陪在身边嘘寒问暖啊。
自怜自哀一阵,估计热水凉了一点,苏伟坐起身,顺手抄起床头柜上不锈钢水杯,放到嘴边……
卧槽,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臭?
苏伟闻到一股淡淡的臭味直钻鼻孔,就放下水杯,左右使劲嗅了几下。没有臭味啊!
苏伟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拍拍额头,再次拿起水杯放到唇间。谁知那股淡淡的臭味又出现了。
这一次,苏伟确定了臭味的来源,就在这水杯里。
难道是暖壶中的水发臭了?
苏伟记得很清楚,这壶水是早上起来后烧的,自己还喝了一杯后才出门的。怎么放了一天居然发臭了?
再次放下水杯,将书桌脚边的暖壶拿起来,拔开木塞,准备凑上去闻一闻。但是,凑到中途,苏伟就停住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暖壶喷出的水蒸汽可不是闹着玩的。眼睛在屋子里扫一圈,看到搁在门后面的脸盆架,就将暖壶中的开水全部倒入脸盆架上的塑料脸盆里。
待水汽冒过,凑上去闻了一下,却没有任何异味。拿手指在脸盆中的开水里轻轻一探,赶紧搓了一下,放到鼻子下面闻,也没有异味。再拿起空水壶晃荡了几下,空空的没有什么东西在里头。鼻子凑到壶口吸了两下,除了吸进两股热气,还是没有闻到什么异味。
苏伟有些奇怪了。这壶里的水明显没有什么问题啊,怎么倒进杯子里就产生了臭味?
再次端起不锈钢水杯,缓缓将鼻子凑上去,臭味立刻扑鼻而来。这个臭味非常古怪,虽然特别的淡,但是一闻之下让人记忆深刻,难以忘记。
既然水没有问题,是不是这个不锈钢水杯有问题?
苏伟将杯子里的水倒入脸盆,再去闻杯子。果然,那股淡淡的臭味依然存在。
这只不锈钢杯子是前年过元旦时单位发的福利,苏伟已经用它喝水两三年了,一直就放在床头柜和书桌上。是不是今天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掉进杯子,一下子变成了这个味道?
不管怎么说,苏伟都觉得这只杯子应该退役了。还好,屋子里还备着两个不锈钢杯子,都是单位上逢年过节发的福利。
苏伟的单位只要发福利,总少不了杯子,按照分管后勤的领导讲,一只杯子就是“一辈子”,寓意相伴相随一辈子。可是后来听同事说,这位领导的小姨子开了一家专卖茶具酒具的店,这些杯子全是从那儿高价买来的。
苏伟拿着烧水壶,去洗漱间接了一壶水烧上,又从书桌下面的柜子里找出一只不锈钢水杯。
可能是前面那只水杯发出的臭味给他心里带来了阴影,苏伟拧开新杯盖子后,不自觉地将鼻子伸了上去。立刻,又是一股淡淡的古怪臭味传来。
妈蛋,见了鬼了。怎么杯子都变成臭的了?
再取出一只杯子,拧开盖子一闻,还是臭的。
这下子,苏伟彻底坐蜡了。他觉得自己脑子有些浆糊。
没办法,口渴得厉害,水还必须喝。幸好书桌上有个喝咖啡的瓷杯,苏伟拿起闻了一下,没有味道,于是就用它凑合着喝了一杯水。
这番折腾,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苏伟也感觉到确实有些饿了,就出门去吃饭。
苏伟租住的这个小区名叫“恒美嘉园”,地段较偏,房价便宜,居住的多是城市贫民和进城务工的农民工。小区前面的街道两边全是小饭馆、烧烤摊、棋牌室,还有一个规模不大的农贸市场。
苏伟直奔马路斜对面的瑞祥面馆而去。瑞祥面馆是两位来自农村的老夫妇所开,他们做的烩麻食是这条街上的一绝。苏伟进门,就朝收银台上老板娘喊道:“一个大碗烩麻食!”他这阵子真感觉肚子饿了。
不多时,大碗烩麻食来了。碗中的麻食个个小巧玲珑,汤汁上面浮着红通通的辣子油和一撮青翠欲滴的香菜,诱人的香气阵阵传来,不禁让人食欲大振。
苏伟拿起饭桌上的山西老陈醋,往碗中倒上一点,然后捏住插在碗中的不锈钢汤勺,轻轻搅动了一下碗中的麻食,待醋汁搅匀后,挖起一勺麻食向嘴里送去。瞬间,一股淡淡的古怪臭味夹杂在麻食香味中传来。苏伟不禁停住了吞咽的动作,一转头,将嘴里的麻食吐到桌角的垃圾桶里。
不远处的老板娘被苏伟这一动作吓了一跳,以为他吃到了什么异物。刚准备上前查问,却见苏伟拿起汤勺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皱皱眉,对老板娘说:“给我拿双筷子!”
老板娘一边答应着,一边心里暗暗疑惑:难道这汤勺有问题?有问题换个汤勺就行了,干嘛还要筷子,用筷子能吃麻食吗?
苏伟发现,刚才的臭味来自这个不锈钢汤勺。他发现,不管是喝水杯子,还是这个汤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不锈钢的。也就是说,他闻到的臭味是来自不锈钢。确认了这一点,就换筷子吃饭,这个饭店的筷子是塑料的。
果然,换用筷子后,那股味道立刻没有了。用筷子吃麻食,只能嘴凑在碗沿上往嘴里扒,不过苏伟总算安安心心吃完了这顿饭。
走出饭店,苏伟开始检验自己的猜想。路边上有好些钢铁制品,他也分辨不出是不是不锈钢做的,反正只要是金属东西,如路灯杆子、马路护栏、店铺门窗等,他都凑上去闻上一闻。在路人怪异目光中,苏伟终于确认了一个悲催的现实:只要是金属,他都能闻到那股古怪臭味,只是有些浓一些,有些淡一些。
我这是怎么呢?苏伟痛苦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