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罗川睡得很安稳。一觉醒来时天已大亮。他拉开窗帘，扑面都是明媚的阳光。想起昨天小吴教训自己时怒骂嗔笑的模样，他的嘴角竟然勾起一个浅笑。这个女孩仿佛窗外的阳光，虽然炙热、刺眼，却光芒万丈，才能扫去罗川心中沉积已久的阴霾。
也不知她今天是否还会再来？
正想着，门铃响了。打开门，小吴出现在罗川面前。她是来送早饭的，顺便督促他，但无论怎样罗川都很高兴，还有种心想事成的感觉。他们一起吃过早餐，见罗川状态恢复得差不多了，小吴又说起了今天要去的那家公司。
自从刑警队大换血后，队里就出台了许多新的制度和规定。为避免有损警队威信和声誉的事再次发生，在案件的调查上也更加谨慎。队里已经明令禁止再调查工厂女尸案，但好在连环绑架案的调查还在继续，因此，这次去千玺传媒并不算违规。
只不过今天的调查该从何入手？罗川和小吴始终难以决定。
最后，小吴决定先给雅菲打个电话，听听她的意见。可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在昨天离职了，还是被公司辞退的，至于原因连她本人都不明白。
凭着警察的直觉，小吴和罗川还是从中嗅出了一丝异样，雅菲的突然被辞或许和她那天透露了拍摄中的电影内容有关。否则两者在时间上也太凑巧了。
不过，雅菲虽然已经离职，对于电影又所知不多，但她最终还是提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千玺传媒的老板卓弘。公司里也只有他一个人有机会接触投资人。
吃过早饭，罗川和小吴就直奔千玺传媒而去。
尽管案件还在调查，但这次调查还是受到不少限制，说话和做事也都须三思而行。在罗川看来，现在的刑警队简直就像一只惊弓之鸟。
见卓弘的过程很顺利，几乎没花多少时间。对于警察的出现，对方也没表现出诧异，好像早就知道他们会来似的。他平静地把他们带到自己的办公室，还亲自为两人泡了茶，之后才询问起来意。
罗川和小吴交换了一个眼色，直截了当地问：“听说你们最近正在拍一部电影，内容……”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内容好像和一起案件有关？”
卓弘点点头，毫不避讳地说：“是的，就是前不久市里发生的那几个案子。”
“几个？”
“嗯，就是工厂女尸案和少女失踪案。”卓弘还特意说明了一下，全无心虚的感觉。
“怎么会想到要把那几个案子拍成电影？”
“选材的缘故，也想蹭个热度。”
“你说的还真是轻描淡写。”罗川语带嘲讽地说。
“我只是实话实说。”
罗川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又问：“所以你们只是利用了这几个案子作为电影素材？”
“准确地说这是一部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电影。”
“工厂女尸案刚结案，少女失踪案还在调查之中，为什么要在这种敏感时期拍这部电影？”小吴问道。
闻言，卓弘一脸不解地看向她，“我不明白你说的敏感时期是什么意思？”
虽然觉得对方明知故问，但小吴还是作出了解释，“在案件尚未结案之前，你的电影和对案件的描述很可能会误导民众乃至警方的判断。除非……”
“除非什么？”卓弘微笑着问。
“除非电影里说的就是案件真相。根据真实事件改编不也是这个意思吗？改编只是点缀，真实才是关键。”
闻言，卓弘微微一怔，继而笑得更厉害了，“原来绕了一大圈就是为了说这个啊。真是抱歉，我已经说得够多了，有关影片的内容恕难奉告。”
“请配合我们的调查。”罗川在一旁施压。
“该说的我都说了。公司有严格规定，凡在拍摄期间剧透的人一律开除，即使我是老板也不能例外。哦对了，昨天就有位同事因此被辞退了。”
雅菲被辞退的事由卓弘亲口说出来让人感觉很真实，也顺理成章，丝毫没有阴谋的味道。
但对于重大案件的调查，每个人都必须配合警方的问话。罗川本想以此继续向对方施压，可想到新队长的再三叮嘱后，还是放弃了。
“至于你刚才说的误导就更加无从谈起了。”卓弘爽朗地笑了，“电影的拍摄是全封闭的，除非内部人员，外人是不会知道具体内容的。我们只是个小公司，电影上映恐怕要等到两年以后了，到时案子早破了，也就不会造成误导了。”
“实不相瞒，案件的调查还在继续，我们需要收集一切与之有关的蛛丝马迹。”罗川婉转地说明了用意。
“原来如此。”卓弘露出恍然的表情，“不过，我想你们可能是误会了。我们只是取材案件，而不是制造案件，我们所知的你们都知道。恐怕是爱莫能助了。”
接着，他拿起桌上的电话说了几句，然后重新看向罗川和小吴，“不好意思，我还有个会议，不能奉陪了，就让我送二位出去吧。”
罗川其实不想那么快就离开，毕竟此来的目的还没达到。可卓弘却已经从他的老板椅上站了起来，然后走到门口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
走出卓弘的办公室，罗川这才留意起这个地方。从卓弘的办公司到公司前台只有一条长长的走廊，像一道分割线，将办公区域分成左右两边，每一边都有五六个并排的小房间。他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这些房间，突然停下了脚步。原本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狐疑，继而转为震惊。
“怎么了？”小吴也跟着停下脚步，不解地看向他。
“夏慧！我好像看见夏慧了！”罗川扭头看了眼身后的房间，然后一转身就往那个房间跑去。
走在他们前面的卓弘见状，赶忙冲了过来，“唉，罗警官，那里你不能进去。”
但他的动作显然已经慢了，他的喊声尚未褪去，罗川和小吴就已经进了房间。
房间里站着一个身穿红色大衣的女孩，她被突然闯进来的两个人吓了一跳，瞪大双眼紧张地看着罗川。
现在，小吴终于明白了罗川冲进来的原因了。面前这个美丽的女孩正是连环绑架案的第一位受害者，夏慧。不过，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后，小吴又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罗川似乎也有同感。“夏慧？”他又叫了女孩的名字，语气里却多了一丝不确定。
女孩狐疑地看了看他，又看看小吴，目光最终停留在卓弘的脸上，“老板，他们是谁？”
罗川不等卓弘回答，抢先说道：“我们是S市刑警大队的警察，这是我们的证件。”说完，他立刻掏出刑警手册递到对方面前。
没想到，女孩在看了证件后反而显得更迷惑了，“警察？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罗川和小吴面面相觑。
卓弘笑嘻嘻地走到他们面前，解释道：“两位警官怕是又误会了。她不是夏慧，只不过长得有点像罢了。她是我们的演员。”
“演员？”小吴惊愕地把脸凑了过去，仔细审视着女孩的五官，“你……真的不是夏慧？”
女孩连连摇头，随手从身边的女士包里拿出一个红色小包，又从中摸出一张白色小卡递给她，“这是我的身份证，我的名字叫韩朵。”
小吴接过身份证看了看，又看看她，确认无误后才把身份证还给了她。
“看来真是我们弄错了。只不过她们长得也太像了，尤其是化妆以后。”小吴失望地对罗川说。
后者看向卓弘，“为什么连演员都要选一样的？”
“这是投资人要求的。”卓弘解释道，“所有演员都必须由他亲自决定。”
“投资人是谁？”罗川顺势问道。
“我不知道，我从没见过他，所以没什么好说的。”卓弘回答。
罗川还想再问，却被从门外走进来的脚步声打断了，同时，身后响起一个悦耳的声音，“卓总，会议时间到了，大家都在等您了。”
“唉，瞧我这记性。”卓弘一拍脑门，看着刚从门外进来的女孩吩咐道：“我现在就过去，你替我送两位警官出去。”然后他又朝罗川和小吴点头致意后走了。
如果千玺传媒对于电影的选材还情有可原，那么在演员的选择上就很奇怪了，这不是纪录片，不必如此真实，何况现在也丝毫没有真实可言。因此，在这以后，罗川又去了几次千玺传媒，可卓弘似乎有了准备，令他再没收获，最后经队里评估，调查便被搁置了。
……
2016年A市刑警大队，林熙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警察，沧桑与憔悴刻在他的脸上却无法掩盖他漂亮的相貌。那名警察不得不承认，若是对方精心打理，再换上身像样的行头，一定能迷倒许多女人。因为她就是一个女人。
两人默默对视了几分钟，女警察终于忍受不住沉默的气氛率先开口了。更重要的是，再下去她很可能会被对方忧郁而迷人的眼神所淹没，“苏月在哪？”
林熙还是盯着她没有说话。女警察感觉脸颊微微发烫，她避开他的目光又问了一遍，得到的却是林熙冰冷的回答：“不知道。”
对方的决绝激起她心里的固执，不甘地追问：“可是你去废车场找地苏月很多人都亲眼目睹，那时你还大喊她的名字，是吗？”
“是的，不过真实情况并非你们所见所闻那样。你们与其把时间都浪费在我身上，不如加派人手去找李岩，苏月在他手上，性命堪忧。”
“可是，并没有李岩这个人。”
“找不到就说没有，你们就是这样查案的吗？”林熙不屑地笑了。
女警察淡淡一笑，“其实这本不算什么大不了的重罪，只要说出苏月在哪你可能连法庭都不用去，但时间拖得越久对你也就越不利，很多机会都是稍纵即逝的。”
林熙感觉今天来盘问自己的女警察有点不同，究竟哪里不同他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感觉罢了，不过无论如何他的答案只有一个，“我不知道。”
“她不是你的女朋友你最爱的人吗？”
“当然。我爱她。她是个坚强的女孩，也是个可怜的姑娘。”林熙的呼吸急促起来，“所以我恳求你们救救她，快点把她找回来。”
女警察从进来后双眼始终没离开过他的脸，她在解读他的表情、她的话，这一点林熙能从她的眼神中感受到，这些警察从没信任过他却又没有证据，只好这样耗着，消耗着他的希望，也消耗着苏月仅存的生机。
林熙的大脑忽然涌起倦意，准确地说这是丧失希望的无力感。他想起楚灵第一次带他来到那幢古怪小楼时说的话，有时我觉得这就是一幢被诅咒的小楼，诅咒着住在里面的人。“你相信诅咒吗？”
女警察被这个突兀的问题问住了，她很谨慎没有立刻回答，双眼依旧紧盯着林熙，似乎在判断对方的意图。林熙笑着摇摇头，又叹了口气，“算了，我累了，我想休息。”说完，他缓缓闭上眼睛，无论女警察说什么都没再睁开。
一切都源于一个月前那具消失的尸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