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忆
秋天，叶川记得是清凉的那个秋天。
那个时候他已习惯了漂泊，没有根，他既不去想未来会怎样，也不去想当下要做什么。
他期望遇见更多的事，认识更多的人。
所以他认识了朱香。
他们是在秋天认识的，那个时候他负着长剑，踏着杏黄的梧桐叶，在酒馆门口邂逅了朱香。
朱香那个时候流落在街头，差点被卖去了妓院。
他将她从地狱里面拉了出来，她说它从此要去边疆，去大漠，去人少的的地方，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是再一次找到朱香的时候，没想到她的人生是如此的悲剧。
他忘不了朱香的音容笑貌，所以这件事令他伤痛惋惜。
距离朱香死去已过去了两年，这两年他漂泊了中原各地。
他见过很多人的死，好人坏人都有，但是没有一个人的死能像朱香的死一样，令他有那种触目惊心的悲。
他像往常一样，每天总要趁着心情大醉一番。
喝酒也许是一种逃避，可以暂时忘记那些揪心的，不愉快的事。
如今他又到了以前认识朱香的那个酒馆门前的街道上，酒馆门前一样飘着杏黄的梧桐叶。
酒馆还是老样子，可是人却仿佛已经不再像以往。
他再也等不到朱香的到来。
那天他喝得似醉非醉，他一身骨头像被软化一般，瘫倒在桌子上。
这时候，酒馆里来了两位客人。
他们不像是江南的本地人，因为他看见了他们的身形干瘦，肤色粗糙暗黄，况且他们还说着很有特色的关外口音。
那两个汉子倒也爽快大方，掏银子毫无心软。老板无疑最喜欢爽快耿直的人，所以拿出最好酒的酒，最好的菜招呼着他们。
他俩倒也像奔走江湖的好汉，喝起酒来一点额不含糊，果然有关外男人的那种粗犷奔放。
他们一直喝到深夜，仿佛有些胡言乱语。
他隐约能够听见他们大吼大叫的谈话，可是这些酒话在他看来，毫无任何意义，他并没有在意。
可是当他听到关外元漠客栈的一个女人时，他的酒突然就清醒了。
他的全神贯注的竖起两只耳朵，因为他听到一件令他振奋和愤怒的事情。
其中一个男人唉声叹气，哭着说道：“每次打劫完我都心里难受，真想把自己醉死算了。”
“瞧你那点出息，还像个男人吗？”
接着他说道：“当年要不是你哥我壮着胆子抢了元漠客栈，恐怕现在我们还在关外，一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另一个笑着眼睛发亮，他想起一件事来。
“话说你还记得元漠客栈里的那个妞？肌肤就像豆腐一样，又白又嫩啊。大漠哪里找得出那样的女人。如今想起来真过瘾，还有点思念她。咱哥俩轮流上了她，说不定她现在还想着俺俩呢！”
“我当然记得，连附近的丽春院的女人都没有她好看。不过我很好奇那天在客栈的男人为什么那么怂，竟然没有一个人替那个女人说话。”
“哎，现在朝廷的势力那么强大，自然有他们出面管这种事，平常的老百姓顾好自己的，就不错啦！谁会想着去惹麻烦！何况我们手上有刀，你的样子那么吓人，他们哪敢。”
“朝廷下发巨额俸禄养着一群捕快，他们不去保护老百姓，还能指望谁去？”
其中一个男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压低了声音，警惕的说道：“我俩都需要小心些才好，省的被人举报抓了去。”
他们一边喝着酒，一边述得意的说着当年，他们是怎样玷污了一个女子。
他们说的不堪入耳，在他看来简直就是畜生，是禽兽。
他们说的那个女人正是朱香，因为元漠客栈就仅仅只有她一个女人。
他终于弄明白，朱香为什么会死了。
他一直弄不懂朱香为何而死，这些年他不止一次在夜里苦苦思索，她为什么要做出如此极端的事情来。那件事仿佛成了他的心结，所以他才会寝食难安，每天醉酒度日。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刚刚他居然明白了这一切。
朱香是个洁身自好，很注重体面的一个人，当她失去了贞操的时候，她选择了结自己的生命。
因为她无法忍受自己的不完美，她若是那种随波逐流的俗人，也许当初就不会从家里逃出来。
她面对劫匪的不堪欺辱，加上周围冷漠的袖手旁边的态度，也许她不愿意抱着不完美的身体内也许死亡就是她的最好的宿命。
她痛恨世人的冷漠，所以她想死，想拉着其他人一起死。
因为罪犯虽然不其他人，但他们有能力不出手相救，让劫匪肆无忌惮？他们间接害死了她。
所以他现在很痛心，也不为世人的冷漠悲叹不已。
他此刻又想起朱香的死，是那么触目惊心。
他愤怒。
原本他已经打算忘掉这件伤心事，可如今老天爷居然让他碰到了仇人。所以他周身的血管里已变得炙热无比，他随时都能要了这两个人的命。
这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两个罪魁祸首如今就在眼前，他怎肯轻易放过这个报仇的机会？
他虽然已醉了，但是他也依然拿得动那柄剑。他不仅能拿得动那把剑，他还能杀人，而且杀的又快又准。
他能想象到，阿香在被身边这两个畜生侵犯的时候，她心理的恐惧，到最后的绝望。
所以他不想让他们便宜死掉，他也一定要让他们感到心理恐惧，然后感到生命的绝望。
所以他假装醉醺醺的端起酒杯，踉踉跄跄的走了过去。
“来，一起喝酒！”
“你是谁？”
“喝酒的!”
他们面面相觑，脸色惊慌。
“你要是不想死，滚蛋！”
那醉汉说着掏出了当年在大漠抢劫商人的那把锋利的匕首。
叶川笑了笑，说道：“这个刀吓唬小孩子还行，你以为我是吓大的？”
说着他将身边那柄黑皮乌鞘剑，突然拔了出来。
“砰”的一响，那柄剑就横在桌子上。剑身锋利无比，剑柄斑驳沧桑，仿佛已经经历很多江湖事。
“你们可以跟我比试，看看谁的兵器更厉害！”叶川道。
他们两眼惊恐的盯着他，小心翼翼的把短刀收了回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
叶川摇了摇昏昏沉沉的头，他的脸色有些发红，他强忍着心中的那股怒气，笑了笑。
他不断的冷笑。
“哎，我不想干嘛，我只不过想送给你们一份惊喜！”
“惊喜？什么惊喜？”
“等会你会知道的！”
“你到底要耍什么花招？赶...赶紧滚蛋！”
“我能有什么花招，只是想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必须老实回答！”
那两个人眉头皱着眉，突然瞪大了眼睛。
“什么问题？”
“你们认识朱香吗？”
“我们不认识你说的什么香！你别废话，赶紧给老子滚滚，不然等下爷爷我要动刀了！”
叶川给他们斟了一杯酒。
“你们一定认识她。”叶川强制说道。
“什么？”
“你们还记得元漠客栈吗?”
他们下意识的脸色惊愕，突然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他们的身子开始发抖！
他们以为倒在他们身边的人，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醉汉。他们没有想到这个人不但没有醉，反而比他俩任何一个人都要清醒。
“你是谁？”那两个人异口同声，瞪大了眼睛。
“我只不过是元漠客栈里面一位伙计的朋友。”
“我们不认识她，也不知道什么狗屁客栈。赶紧滚.滚..否则...”
他俩好像觉察到了什么，脸上表情依然不变，另一只已手悄悄的收到了桌子底下去。
他们仿佛并不是那么笨，特别是这两个人中那个精瘦的汉子。
他的确是一个有胆量，有计谋的人。所以他一边去给叶川假意斟酒，而另一只手早已去拔腰中短刀。他知道若想战胜面前的这样一位用剑的高手，正面进攻只有死路一条。
他知道唯一能够战胜对手的办法只有偷袭。
他想在叶川抬起酒杯喝酒时，突然刺向他的心脏。那个时刻叶川的视线被酒杯和手遮挡，最容易偷袭成功。
他只有这一次机会，所以他拼尽全力也要成功，否则只有死。
叶川毫不犹豫的端起酒杯，他好像还不知道这致命的危险。
机不可失，刻不容缓。
谁知他的手刚摸到腰间，脸上突脸露出的惊愕的表情，身体下意识抖动了一下。
另一个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疑惑又惊恐的看着叶川和他的同伴。
那个人低下头去左看右看，他就像一只羊遇到了狼，全身哆嗦得更厉害了。
他的心脏快早出来了。
他的同伴问道：“你...你在干嘛？”
那个人没有说话，继续低着头看着地上，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
“你是在找这个吗？”
叶川的手上突然多了两把短刀，他突然将这两把刀扔在桌子上。
另一个人去摸腰中的刀，才知道早已经到了叶川手里。
两个人不约而同，突然跳了起来。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叶川突然沉下脸，凑到他们面前，用咄咄逼人的语气，问道，“干什么？你们做了什么事，难道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两个人不敢再出手，他们已很清楚，这个人绝不是一般的剑客。
他是神，一种威严的神。
他们已经被这种威严所恫吓，脑海中已不敢再生出任何一丝反抗的念头。他们的两只腿，两只胳膊，还有头，不断的在哆嗦。
他们已绝望，喉咙里已发不出一个字来。
“你们迫害的那个女孩，正是我的好朋友。”
他的双眼突然射出无限的怒火，还有泪水。
“你们知不知道，因为这件事，她自杀了...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她自杀了，自杀了...”
叶川突然像发了疯的一头猛兽，大声冲着这两个人咆哮。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消失在了黑夜里。
店小二被声音惊醒，他朦朦胧胧睁开眼皮，就看见了两具血淋淋的无头尸体。
若干年后，有人发现关外的元漠客栈门口，挂了两颗人头。
可是挂这两颗头的人，早已经消失在了何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