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阳吃力地站起来,迈着小步走着,下面仿佛有块磁铁一般牢牢吸着他的脚,身子一摇一晃,远远地看去,瘦小的身子仿佛一株在狂风之中摇摆的小草。
刚走了几步,范阳又趴下了,豆大的汗从头上滚落下来,一个多月风餐露宿,他又累又饿,身上一点气力也使不上。
可以死,但他不愿认输!
骨子里的倔强牛了起来,站起身再次咬牙前行,汗滴不断洒落在乌黑的岩石上,碎成七八瓣儿,一步一步向前。
就在这时,从坡下走来一个人,闲庭信步地走到了范阳身边。
“咦,你是谁?”
眼前的人长着一张古铜色的脸,身材匀称高大,穿着一身明黄色袍子,胸口绣着黑色独角兽,领口、下摆、袖口绣着翠色松枝,背上背了一把黑不溜秋的剑,神色严肃,说话一板一眼。
“我要知道我是谁就好了!”
范阳看了那人一眼并未停步,从其身边一步一缓地走过去了。
“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不是师傅带回来的?”
“是他带我回来,我是谁,你问他就知道。”范阳喘了口气嘲讽地道。
那人越过范阳走了,却并未离开,而是站在半路上看他。
不一会儿,又有两男一女说着话走来,穿着同样的打扮,看到范阳问了同样问题,范阳向前一指,“问他!”他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在三人没纠缠,四人聚到了一起看着他。
范阳觉得口干舌燥,但他知道,不能停也不能再倒下,倒下只怕再也爬不起来,他选了个小目标,先走到那四人面前再说。
那四人看着他议论纷纷。
“想必师傅又收徒了。”
“倒是很幸运!”
“看着似乎不错!”
“我感觉他怨气冲冲!”
范阳前进一步,那四人后退一步,让他遥不可及,这四人又不离开,范阳心中窝火,恨不得将四人揍一顿。
吧嗒!
范阳重重踏出一步,腿一阵酥软单膝跪了下去,膝盖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忍不住闷哼一声,眼睛一花,抬起头看到一个人站在他面前,是后铭。
范阳咬牙站起身,发现后铭居然还没自己高,脸是和这座山一样的煤黑色,沟壑纵深,看上去饱经沧霜,宛如一个深山老农,只是那双锐利的眸子让他变得不同。
范阳大口喘了口气,声音干涩,“小老头,要杀要刮随便,何必折磨我?”
本来走过来的四人忙刹住脚步,低着头,反而后退了几步。
范阳看其不语,恍然大悟,讽刺一笑,手一抬,如意镜出现在手中抛给后铭,“想要它,对吧?给我个痛快,它是你的了!”
噗——
范阳觉得一股大力传来,喷出口血倒飞了出去,飞回到了出发点。
后铭怒气冲冲地道:“你以为老夫是什么人?”
范阳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却失败了,努力抬起头,脖子上青筋狰狞,冷笑道:“那你为什么收我做真传弟子?不是为了它,为了什么?”
“哪有为什么,老夫想收就收了。不过太阳落山如果你走不到精舍,老夫将你逐出门派!”
范阳听了疯狂大笑,“哈哈,我就知道你这个死老头不安好心,不过让你失望了,我爬也会爬过去。”
后铭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大红的袍子被风掀起,刺得范阳眼睛眼泪直流。后铭走到四名弟子前说了些什么,众人看了范阳一眼散了。
太阳已经挂在了山坡上,他的时间不多了。
范阳觉得喉咙中含了一颗炭火一样难受,几番挣扎终于站起身,忽然看见空中漂浮着泡泡一样的水珠,阳光照射在上面,泛着七彩光芒。
范阳喉咙忍不住耸动,“不会是小老头想毒死我吧?”
范阳舔了舔嘴唇,看向远处,不远不近都有一颗水珠,“是了,一定是小老头弄得,他会这么好心?恐怕是想羞辱我!”
心底又冒出一个声音:羞辱算什么,吃了就不会渴,就可以走过去。
几番内心挣扎,范阳念了几句道德经从水珠边踏了过去,踉跄两步摔倒了,又爬起,就这样跌倒、爬起,遇上的水珠都被他无视了,走不动就趴着走,总之他不让自己停下。
夕阳一点点被远山吞没,最终落入地平线,仅剩一点余晖烧红了天边的晚霞,范阳伸出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抓住了大门上的石头,他到了。
付出的代价也沉重,膝盖、双手磨出了骨头,满嘴火泡,双眼充血。
视线模糊,看什么都摇摇晃晃,范阳艰难被背转身靠在墙上,望着天边无声地笑了一下,一个模糊的身影从山坡下匆匆走来,看上去很魁梧,走到了他身边,似乎对他说什么,范阳听不清,那人将他抱起走进了院中。
院中有一口井,一个石头砌成的圆形池子,池子上空水雾弥漫,升到空中形成了一朵云团,那人将他放入了水池中,满满一池子水,池中有一口喷泉,咕咚咕咚地冒着。
他刚一进入就不由地吸了一口冷气,浑身刺痛,让他意识清醒了一点。火热的水烫红了他的皮肤,而他内里感觉清凉了不少。
不一会儿,他舒服得想呻吟,不由地睡着了,等醒来已经繁星满天,硕大的星辰,仿佛伸手就可摘下。
他还在池子中,现在感觉从未有过得好,双手、膝盖上的伤口都愈合了。
“师兄醒了?”
范阳猛然一惊,回过头只见一个虎背蜂腰的大汉站在身后,他双眉浓黑,大眼睛炯炯有神,手中捧着一捧衣裳,毕恭毕敬。
“你是谁?”
“师兄,我是峰主送给您的剑侍,从外门过来,我叫风叶。”
“剑侍?”范阳皱眉,这才细细打量眼前的人,穿着一身藏青色劲装,看上去卓尔不凡。
“师兄刚来可能不清楚,每一位真传弟子至少有一两名剑侍,所谓剑侍就和仆人差不多,帮助处理一些琐事,另外也有保护主人安全的作用。”
“我看你不凡,想必是那个小老头逼迫你来的吧?没关系,我会和他说,将你放回去,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不需要什么剑侍!”
风叶一听脸色发白,在水池旁,单膝跪下,“求师兄收留!”
“我知道你害怕,总要自己争取不是?放心,小老头针对的是我。”
风叶张大了嘴巴,半晌道:“师兄,得到这个机会,我还废了不少力,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主动要来的。”
范阳听了惊诧不已,“你不好好在外门呆着,怎么会做他人奴仆?”
“我资质不算好,这是难得的机遇。”
“那他们为什么会收你入门?”
“我力量大。”风叶犹豫了一下道,“师兄,剑侍和奴仆差不多,但不是奴仆。”
“你叫我什么?”
“师兄。”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范阳道,“既然你愿意留就留下吧,不过我资质也不好,希望你不要后悔。”
风叶松了口气,就要伺候他更衣。范阳让其放下衣服,自己清洗了一番自穿上了,衣服都是崭新的,外面的袍子是明黄色,胸口绣着一只黑色独角兽,和小老头其他弟子没什么不同。
一回头,后铭出现在了院中,范阳的心猛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