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勘察小组一行五人,十分艰难地行进在柴达木盆地南沿的大沙漠里。那火球似的烈日仿佛就背在我们的背上,烤得人嘴干舌燥,身上象爬进了刺猬一样难受。
水,水,多么需要水!
可是我们的水壶全都空了!尽管在进沙漠的前一天,我们把所有能盛水的家什都装满了水,谁知现在还是闹了水荒。这也难怪,本来我们昨晚应当返回大本营;可是为了跟踪追击新发现的矿苗,大家又连轴转,星夜便向沙漠深处跋涉了,唉——送水的骆驼怎么还不来呢!?
脚步越迈越小;气儿越喘越粗,实在走不动了,我们便躲在沙丘上休息。我拿出了刚在沙沟里挖来的野麻根,一人分了一棵。大家含在嘴里,翻来倒去地嚼着。别看这玩艺儿平时谁都不屑看它一眼,可这会儿放在嘴里却象冰糖一样有滋有味,嚼了一会儿,舌根下渗出了一点液汁,身上不那么难受了,大家便天南海北地谈笑起来……
就在这时候,我们几乎同时发现,就在我们休息的地方,竖着一块青石板。因为长年风吹,日晒,雨打,石板变得缺角少边,坑坑洼洼,但仍隐约可见上面刻写着三个字:一碗水。
“一碗水?”我们谁也猜不透为什么要写这三个字。
“金雕来了要找窝,客人来了要水喝!叔叔们,请到泉边去喝水!”好象从天上掉下来似的,一个哈萨克族少年猛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泉水?在哪?”我们又惊又喜。
“就在前面。不远。”少年又指指那个青石板说:“那个泉就叫‘一碗水’”。
“干吗叫这么个奇怪的名字?”我问。少年没有回答,他笑了笑,“到时候你们就会明白的。”
我们跟随他刚走出十来步,就透过飞扬的沙尘,看到不远处的沙滩上有一顶褪了色的帐篷因为风沙太大,再加上帐篷又旧,跟这黄沙的颜色差不离,所以,我们一直没有发现。
我们进了帐篷,立刻,一股凉嗖嗖、湿漉漉的清风迎面扑来,使人感到五脏六腑都说不出的舒坦。帐篷中间有个小脸盆大的水池,形状恰象个碗。碗里的水清亮极了,池底铺的一层光滑的鹅卵石,都看得清清楚楚。
哈萨克少年笑嘻嘻地说:“这就是‘一碗水’,你们请敞开肚皮喝吧!”
我们轮流爬下去,将嘴贴在水面上,“吱——吱——”地喝着……才喝了三个人,水就干了,只剩下了一池鹅卵石。
我们有点为难了。那少年却说:“不要紧,稍歇一会儿,水又会渗满的。”他比划着说:“要不干吗叫它一碗水,意思就是说它的泉眼小,一次只能渗一碗水。”
果然,一会儿水池里的水又满满的了……
这舀不完的“一碗水”,不但把我们的肚子装饱了还把我们的水壶、水袋也灌得满满的。这还不算,哈萨克少年又让我们每人从头到脚美滋滋地冲洗了一遍多痛快啊!
少年叫塔塔尔汗,今年14岁。学校放假了,他跟着阿爷拦羊。这“一碗水”是他们的放牧点。白天,阿爷赶着羊群到远处出牧,他就守着帐篷,一面照管一伙小羊羔,一面为过沙漠的叔叔、阿姨送去“一碗水”解渴,洗尘……
离开“一碗水”,我们继续向沙漠深处行进。已经走出好远了,我们回头看时,塔塔尔汗还站在帐篷前,向我们招手、微笑。
(《人民日报》1983年1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