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程倩
父爱如山,高大而巍峨,让我望而生怯不敢攀登;父爱如天,粗旷而深远,让我仰而心怜不敢长啸;父爱如河,细长而源源,让我趟不敢涉足。父爱是深邃的、伟大的、纯洁而不可回报的;然而父爱又是苦涩的、难懂的、忧郁而不可企及的。
——佚名
前年秋天,我准备回矿上的头天晚上,父亲突然拿出他那件呢大衣对我说:“带上它吧,你晚上写稿冷了,也好披披。”我知道,那大衣是父亲用从教三十年得来的奖金买的,况且,父亲弱不禁风的身子,冬天拿什么御寒呢?我说;“矿上有暖气,穿不着。”父亲执意不肯,但我还是把大衣留给了父亲。
父亲是一名乡村教师,辛劳一生也迂腐一生,清白做人,认真教书,老来总算也有了自己的精神寄托,他年轻时的梦想终于在儿子身上实现了。直至四年前,他把那珍藏已久的话题告诉我时,我想,这是不是生命中可遇而不可求的呢?那时,我已发表了第一篇小说,并惊喜地拿给他看。后来才知道,那段时间,正是父亲苦恼的时侯。深夜的烛光中,父亲沉沉地说:“我也想写点小说。”昏暗的烛光跳动着,把黑夜的空气抖动开来,我怔怔地望着父亲苍老的面孔,心中一颤,良久无语。我实在没有料到父亲会同我谈这个话题,我不知如何接下去。我轻轻递给父亲一支烟,他伸头在蜡烛上点烟的那一刻,我看见父亲浑浊的泪水在眼中晃动。
我始终猜不透,父亲那颗孤寂的心中究竟还有什么要说的话。可能,正是由于父亲的苍老和岁月的侵蚀使他变得更加沉默而不善言谈了。而他那神态里又分明多了几分自然和安详,流露出那种大智若愚的大气来。也许,等我老了的时侯,到了父亲的那个年齢,我才能体会到那种痛苦及痛苦带来的尴尬,我才会懂得为人夫为人父的艰难和人生的无可奈何。
父亲终于再次有了把呢大衣送给我的理由。他对我说:“你带上它,在大机关里甭让人瞧不起咱。”现在,父亲给我的那件呢大衣静静地放在我的办公室里,它不埋怨我不把它穿出来与那些各色的同类一试高低。一如孤独的我躲在深夜的一个空间里,在充满温馨的桔黄色的灯光中,用心体会无法言传的天籁之音,思想着生命中的每一刻在轻轻流逝的岁月中曾留下的痕迹,咀嚼人世间的苦与乐、哀与愁、失与得,淡泊与名利、清贫与富有、沉寂与浮噪,而不善于去表白自己。
我知道,父亲每夜都会遥望我居住的县城方向,那里有他的根,有他的希望和憧憬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