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7日
中国式的早餐,花生和稀饭。6点钟到机场。2点30分到重庆。
3月18日
7点起床。未来的前景十分暗淡。10点30分商震来了,我们在11点至1点会见了蒋介石。我们进行了激烈的争论,他每提出一个论点我便加以驳斥。我们就这样不断交锋。他将考虑有关指挥权的建议。精疲力竭。
商去同军令部磋商。磋商结束后他于6点30分来到这里。令我惊奇的是,他告诉我,何、白、徐和刘斐都同意我的观点。他们明天将去见蒋介石,请求他给予批准。
令人吃惊。几个月来我的心第一次落下来。我感到自己仿佛是个被缓刑的犯人。
很早就上了床。几周来的第一次。
3月19日
睡了整整一夜——自加尔各答以来的第一次。醒来时已没有那种失掉了一切的感觉。11点再次去见蒋介石。固执的家伙。但他稍微让了点步。22师可以开到东敦枝,去支援200师;或是在英国人失去眉谬时帮助他们摆脱困境。只能由我来指挥,而且只有在处于十分紧急的情况下。
96师必须留驻曼德勒,但第六军的一个师将被派往眉谬。此后另外两个师将被派到边境地区。如果不发生意外,也许在一个月里我们就能发动攻势。(他要确保能轻而易举地完成它。)他再次对我说,决不能让第五军和第六军吃败仗。于是我对他说,让他另外找一个能保证这一点的人来,因为我无法保证做到这一点。在战争中,我们必须竭尽自己的努力去干,并接受现实结果。他笑了。他说他同意我建议中的某些部分,但仍坚持他所谈论的事情。我告诉他,一旦战斗打响,我必须有行动的自由,他同意了。当然,我还要受到进攻上的一些限制,一个师在曼德勒,不允许英国人来指挥,只有在紧急情况下才能去帮助英国人。这糟透了。但情况也许会好转。我所能做的就是去试一试。
今天59岁了。马歇尔那里传来了非常好的消息。
问题:我的工作有成效吗?回答:与两周前相比,已取得了决定性进展。被任命为参谋长,第五军和第六军建立了联合参谋部,以我为指挥官。当然,还有许多限制,但已不像刚开始时那么多了。不断的争论已使对手慢慢败退下来。反复申诉自己的观点也使夫人的立场有了松动。(事实上,她还让我坚持下去。)何应钦、白崇禧、刘斐和徐永昌一致赞同我的观点。这应当被视为是一场重大胜利。甚至连蒋介石也在某些问题上做了让步——他将派遣更多的军队,他同意派一个师去东敦枝,我甚至可以用这个师来帮助在眉谬的英国人。如果再过一个月,防守取得成功,他将考虑进攻的问题。供给已安排好了,医务人员已发动起来,英国人必须知道他们应如何工作。中国人接受了我的地位,这几乎是个奇迹,一个外国人指挥中国的正规军,这在近代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3月20日
董和乔治·叶来访。董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昨天会议结束时,他试图从我这里拿走一份文件。
4点钟举行记者招待会,情况良好,应对自如。
吃晚饭时被蒋介石召见——有关行动和指挥的更多的资料。他无法下决心——还在犹豫不定。如果我当初说,“由英国人指挥”,他是会接受的,但当我告诉他亚历山大将调动96师时,他发怒了。现在如果英国人放弃眉谬,他就将把军队全部撤回。我将把这一情况告诉他们。
[下面这份未注明日期的文件是在史迪威将军的档案里发现的,也许是在第一次缅甸战役结束不久后写的。]
当蒋介石告诉我,我将指挥缅甸的中国军队时,我发现他希望我能从他的劝告和经验中受益。当时,200师在东吁,22师即将进驻曼德勒,96师靠近腊戍。
他问我有什么计划,我告诉他我打算在东吁一带把这3个师集结起来,但这一方案未得到同意。他坚持认为,曼德勒是形势的关键所在,他希望把22师和96师部署在那里,以使那里有坚强的防御力量。我们被告知要不惜一切地坚守曼德勒。我告诉他,这将意味着200师被击败,日本人将没有阻碍地直扑曼德勒。我希望把所有的部队集中起来,在尽可能远的地方进行战斗。如果我们能集结起3个师,我们就有可能挡住日本人;而让200师孤立无援就意味着失去它,以后还不得不用仅有的两个师来对抗日本人。不,事情不会这样发展。他以他自己的经验给我举了个例子。他手边刚好有一个郑州的例子,日本人从东面向这个城市逼近。那里有3个师,但是他十分狡猾,没有把它们都部署在前线。他把其中的一个师部署在郑州,命令它死守;把另外两个师撒到西面约50英里处。日本人进攻时消灭了郑州的那个师。但他们没能再向前推进。你知道为什么吗?他说道,这是由于心理上的原因——日本人对这个师的拼死抵抗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们已不肯再去进攻另外两个师了。于是,他仅仅牺牲了1/3的部队,就阻止了日本人的进攻。
这种辉煌的胜利没有令我动心:我告诉他,200师处于极为凸出的暴露位置,应该得到增援;那是一个很优秀的师,我们不能失去它;如果让它去承受抵抗日军攻击的主要压力,那么它的士气将受到打击。蒋介石说没必要为此担心。我可以命令该师坚守并战斗至最后一兵一卒,不必为此不安,也不必神经过敏。我今后将要反复使自己心如铁石,不去理会要求给予帮助的呼吁。要做的事情就是让200师尽其一切力量,独自坚守。
实际上,曼德勒毫无军事意义,没有一个防御阵地的有利条件。蒋从未认识到这一点,但他显然是认为曼德勒有城墙环绕,因而是个有利的防御据点。他在地图上围着曼德勒画了个圈,指着它用夸张的口吻说,“这里是缅甸防御的关键。别管它的南边发生什么,我们必须在曼德勒部署坚固的防线,保住它。”由于我们已同英国人商定要尽力保住眉谬—东吁防线,因此我坚持要求他再派3个师来。这些师既可以保证曼德勒的安全,同时还可以在南方投入战斗。派遣其他部队得到了保证,我最后也被允许调动22师去支援200师,但除此之外,蒋再也不愿让步半分,显然,他做出的这一让步已违背了他的最佳判断。
甚至在这位大元帅向我讲明了局势的关键所在之后,我依然坚持一项不同的计划,但这有什么意义呢?尽管他十分勉强,但他还是同意我把另一个师调到前方:这将使曼德勒的守卫力量减少到一个师,当我们在东吁败战后,我们将失去两个师而不是仅仅失去一个师。我冒昧地对此进行反驳说,如果我们把3个师都调往东吁,也许我们能够打败日本人,但这个提议使他感到恐慌,因为这将使曼德勒(在东吁后面200英里处)处于暂时无人守卫的状态。接着,他要求我牢牢记住一个十分重要的事实,中国军队由于武器、装备和运输方面的缺陷,需要用3个师去抵挡日本的一个师,在这种基础上发动进攻是根本不可能的。至少要有5个师,进攻才有成功的希望。这就是中国军队一向奉行不违的信条:既然大元帅能带这个头,畏敌如虎者和无能之辈就总是能找到失实的理由向后撤退,这也符合中国指挥官尽可能保存其部队实力的本能愿望。大元帅还就心理和战术问题给我做了进一步的指示。他告诉我,如果我注意观察他的一言一行,只需6个月,我就能够对这两种艺术有所领悟。这次艰难的会议结束后我得到许诺,当我在前线感到有必要时,可以把一个师向前调到200师后面。考虑到他在这个问题上的感受,这已是一个相当大度的让步了。公平地说,对于他,能够让一个外国人在战斗中指挥中国的正规军,肯定是一次极严峻的考验。这种事以前从未有过,而他在试着这样做的时候,和我还刚刚相识,对我所知甚少。我后来发现,即使如此,他也有许多有效的方法来限制权力,但他当初授权时显然未做任何限制,中国最高指挥部的面貌因此而受到很大影响,它也给我争取他们信任的努力增加了额外的困难。我在离开时感到,尽管我听到的是关于战争的荒谬概念,但某种真正的行政权力可能最终将会出现,其他一些人也同意这一看法。幸运的是,我在当时并不知道需要进行多么长的艰苦卓绝的斗争。
3月21日
在昆明见到了陈纳德,约定[志愿航空大队]5月1日投入战斗。安排好了空援事宜。3点20分起飞,半路上遇到了暴风雪,6点钟到达腊戍。在指挥部,浏览了一遍材料。昨天200师(骑兵)包围了一支日军很大的巡逻队,并消灭了它们。
3月22日
昨天晚上萧拿出了调动军队[一个师]的命令,我签了字。10点钟到了眉谬。会见亚历山大。他目前很好,令人满意地处理了各项事务。将去见蒋介石。
5点钟出发,越过连绵的山峦,经过曼德勒,10点钟到达密铁拉。11点钟到达标贝。见到了赛伯特和科。杜聿明来访。蚊虫成群。12点30分上床。
3月23日
东吁受到攻击。杜聿明感到担忧。详细讨论此事。决定派22师去彬马那和耶达谢,准备反攻,以支援200师。
1. 55师迅速赶往标贝。
2. 22师迅速赶往彬马那及其南部。
3. 致电蒋介石,杜聿明要求就近给予支援,我赞同。
立即赶回眉谬。4点30分到达。现在已没有空中支援。戴的坦克正在开往前线,2点30分到达曼德勒以南30英里处。12点睡觉。
3月24日
战局:200师在[东吁]坚守,等待22师在彬马那部署完毕。现在不能把22师派往东敦枝,那里没有水。让一个团向南推进,然后通知200师突围,在彬马那会合。(用同样的方式使用96师和38师,推迟回曼德勒。这是我们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案。)写信。理发。午睡。日本人已到达东吁北部。
在22师取得进展之前,这种悬而未决的局面很不妙。
3月24日 从眉谬给史迪威夫人的信
你可以想象我有多忙。那么多的事情要办,我根本就记不清是一周里的哪一天了。但好在我们已使事情有了头绪,参谋人员已开始从我肩上分担了一些责任。你在接到这封信之前就应该知道我面临着什么,那不是一幅很美妙的图画。日本人对马圭的空袭几乎断绝了我们本已匮乏的给养,我们在目前的一段时间内不得不完全接受这一事实,不会有反击的行动。但是,中国人经常遇到这类情况,我相信,他们能够忍受比这更艰苦的条件而不会崩溃。
我们这里有一个第一流的指挥部,设在山上,大约在3000英尺高的地方。不幸的是,我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前方,但我总是有机会回到指挥部,冲个澡,凉快凉快。
我经常想到你,想到卡梅尔的景色。那真是个天堂般的地方。当然,如果我能有机会回到那里,你是无法把我从那里赶走的。
3月25日
局势混乱。同杜聿明一同处理问题。他对22师的到来感到十分鼓舞。斯科特将军和缅甸第一师也来了。等待4门大炮和200名军人。昨天在东吁机场意外地相遇。
午睡。斯科特回来了。他找到了他的大炮。杜得到报告说反攻部队已到达机场北面。
晚上9点去见杜,他制订了27日进攻的计划。同我的方案极相似。整个22师将从均栋南部发动进攻。(如果日本人明天仍留在原地的话。)蒋介石改变了主意。他于23日午后3点、5点和9点接连发来3封电报。电报中充满了各种警告、劝说和告诫。他在晚上9点钟的那封电报中说,“运用你的判断力,让他们灵魂出窍。”显然,这里的战斗使他激动不已。[蒋介石说]我们可以动用22师(其实,我在这之前已经动用此师投入了战斗)。我让杜聿明去接管96师,把它也带过来。55师已被杜接管。啊,这多么令人欣慰!
令我感到担忧的是蒋介石和他的反复无常。我十分担心他会取消这次进攻。但是种子已经扎下了根,正如杜聿明所说的那样,我们现在可以实施我的计划了。天哪。一个受他操纵的指挥官要承受着多么巨大的精神负担啊。甚至在我们还没有阻挡住日本人的时候,蒋介石就已经在关心追击的事情了。如果我按照他的设想去做,把22师部署在东敦枝,200师就会被毁灭,只有上帝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现在的情况可能还是不妙,但不会比那样做更糟糕。
3月26日
只要日本人今天不采取任何行动,我们就有机会了。天气炎热。
蒋介石说如果英国人丢掉了眉谬,他就把军队都撤回去,我相信这正是此事的危机所在。不管英国人战斗得多么艰苦,他也会这样干。关键是要让中国人投入战斗,我担心的是他对我横加干涉,不让22师和96师采取行动。(无疑,同他打交道需用慢功,慢慢地透露自己的想法。因此,在实施一个未被接受的计划时,一定要审慎进行。)
日本人整夜都很活跃。
在标贝公路上的仁安羌,英国士兵发生了骚乱,英国人正在摧毁油田。天哪。我们究竟是为何而战?文官政府发号施令。铁路运输一塌糊涂。职员们正在逃跑。彬马那以下不通火车了,还没有卡车。
我怎么才能使22师投入战斗呢?有报告说耶达谢的日本人已切断了公路和铁路。终于给[22师指挥官]廖耀湘打通了电话。肚子不时作痛,有一段时间了。
杜聿明再次在窘境中歇斯底里地发作了,一切都坏透了。运输能力也许可以扩大,但运输是很危险的,如何保护火车呢?等等,等等。所有情况都不利于进攻。“没有办法。”天哪,他发作时十分可怕。安排从彬马那至耶达谢之间的穿梭运输。告诉马丁让他用枪押着职工,把火车开起来。斯诺上尉负责此事。我们今天晚上将住在这里,让争吵降降温。明天再说。(杜聿明是个很难对付的人,他肯定在所有事情上都是如此。)派怀曼和海梅克去彬马那报告。22师的最后一列火车于7点钟通过标贝。看来略有转机。斯诺来电话说他能够让火车开起来。怀曼10点45分回来了。情况令人鼓舞。
去见杜聿明。古怪的接待方式。(林、杜和邵在一起,都很沮丧。)他们显然认为200师已被歼灭。12点30分接到最后一次消息。每两小时来一次消息,他们在精神上已经垮掉了。我感到200师仍在那里坚持,因而一直在谈进攻的事。反复地争论。杜聿明走进房间,再也没出来。
下午1点,从戴安澜那里得到消息。很好,他们在东吁。好了,忧虑再次变成了欢乐。“现在我们可以动手了”,等等。我坚持我们应在27日发动进攻,早一点或晚一点都不要紧,但必须进攻。杜聿明说“明天一定攻击”。这样一来,我如释重负。我知道200师已疲惫不堪,22师也受到一些损失,但谁没受损失呢。现在的问题就是投入22师。下午3点接到了林的一份报告,报告表明2列火车仍滞留在彬马那。9点钟,斯诺报告说所有5列火车都已通过。现在杜聿明又说他担心的不是军队,而是给养。我的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