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一个人,他在月光里。”
夕蝉终此一生都没有结婚过。如今已经年过半百,脸上却少见细纹,只是唇色比年轻时暗些,眉毛没有打理,长成了最初的模样。因为终日坐在椅子上的时间较长,背有些驼了,终归还是好看的。
“喂,夕蝉,你一辈子没有结婚不后悔吗?”小她十岁的好友熹微问她道。
夕蝉总是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连话都懒得讲。这几十年问这个问题的人太多了,夕蝉回答的也太多了。
“唉,夕蝉,你再说一遍你的故事吧,我想听。”熹微一只手托着头说道。
其实熹微是最知道这个故事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再听一遍。夕蝉轻呷了口茶,慢慢地说起了那个故事……
好像是快要十九岁的时候,夕蝉一个人站在湖边的长廊上。月亮悬在天上,倒影被水波搅得碎碎的,一点也看不出是圆月。水汽很重,掺了月亮的光就更白了。
“那天的月亮好像要从天上掉下来,实在是太大了。”夕蝉突然感叹。
夕蝉沿着长廊向前看去,却见前面走来一个男子,穿着紫色的衣服,连眼睛也是紫色的。只不过他的紫色眼睛上不知蒙了什么,让人看着有缥缈之感。夕蝉没有动,就那样定定的看着那人的眼睛,也许他眼上蒙着的是忧郁与温柔调和的纤尘。脸上的悲伤更是没办法隐去,夕蝉不自觉地因为担心而蹙起眉头。
“唉,他就是那样朝我走来的。”夕蝉说着,不知怎的有种落寞的感觉。
男子越走越近,紫衣在月光下泛着点点光泽,眉毛不是刚硬的剑眉,较之剑眉更婉约些。朦胧的紫色眼眸含着巨大的痛苦,他在夕蝉跟前停了下来,夕蝉抬头看他,才知他比她高出了这样多。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男人。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她被男子紧紧抱在怀里。夕蝉睁大了眼,不知道该怎么办,却也忘记了挣脱。她的头正好到那个男子的胸口,是否听见心跳她不记得了,只知道她被他身上的气息安抚住了,竟也环住他希望给他些安慰,哪里知道会就此沉沦。
月下相拥的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任凭月光在夜色下勾勒出两人泛着光泽的轮廓。夕蝉紧紧地环抱着男子的腰,闭着眼想着:就这样一直下去吧,让这一瞬间成为永恒吧。
“我想,他是认识我的吧。”夕蝉的嘴角有了丝笑意。
之后,一切都朦胧在了月色里。
“嗯,你的故事应该到此结束了吧。”熹微问她道。
“应该吧,至少我知道的已经没有了。”夕蝉静静的看着茶水的热气,像幅画一样。
夕蝉一定很爱他吧,虽然自己总是问她是否后悔,但无论谁在那个年纪有这样一段美丽的情,都是足够充盈自己的内心了。熹微默默地想。
“不过,这么多年了你还可以把这件事记得那么清楚,真是不容易。”
夕蝉笑道:“何止呀,我还记得他袖口的金线花纹呢。”
熹微愣住了,低声问夕蝉道:“在西装的袖口绣金线花纹不是太奇怪了吗?”
“可是他穿的并不是西装啊。”夕蝉答道。
“那…他穿的是马褂?”熹微有些难以相信。
夕蝉摇摇头,说道:“他穿的衣服我从来没见过,只是和唐朝画像上的衣服很像。”
“可是现在不会有这么穿的人吧。”熹微想不明白。
夕蝉轻轻托起茶杯,抵着下唇,在朦胧的雾气中轻轻说道:“现实里确实不会有人这么穿,可在我的梦里便不一样了。”
“这是梦!”熹微的身体微微颤抖,“你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居然是一个梦。”熹微的声音仿佛断了线、往下坠的风筝,只是不闻回响。
夕蝉早已料到熹微的反应,依旧从容地说道:“我不知道在你们心中情为何物,但在我看来,梦中发生的一切便是情,是我所理解的情。梦醒后,就再也没有遇见过那样我所以为的情了。”
熹微像是被打了一闷棍,头脑乱糟糟的,却也不肯停止,问她:“你以为的情,是什么?”
夕蝉不答,反问她:“在你看来,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熹微停下来想了想说道:“在我看来你是一个不会为感情所左右的人,我是真的佩服你这一点。”
夕蝉愉悦地笑了,说道:“是了,就那么一次,我甚至想着就要抛下所有,留在那一刻,永远的睡下去。”
熹微依旧不解,挑了挑眉问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情?”
夕蝉喝完最后一口茶,看着熹微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对,这便是我的情。”
熹微手中的茶早已凉了,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就什么也不说了。夕蝉则自顾自地说道:“我不知道梦里的时间与现实是否一样,如果一样,那么这个故事就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如果不一样,兴许也就是一分钟的事。但无论长短,与我而言都是一个无底洞,我心甘情愿往下坠。”
熹微突然觉得眼前的夕蝉十分陌生,而夕蝉只对她轻轻一笑,说道:“茶凉了,我去泡一杯新的给你。”
风起,熹微看着夕蝉的背影,海棠花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