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行里摸了摸鼻尖,绕着石狮子走了一圈,就拉着鹤慕之往鹤府走。
“先给我准备客房,再命人烧水,我要沐浴。”十行里使唤起鹤慕之来,一点儿也不客气,鹤慕之也乐得让她提要求,叫来小厮将十行里的吩咐一一照办,“客房里头准备一个香火盆,再放几根檀香在旁边。”
“你们的规矩还是在睡前祭拜祖师爷?”鹤慕之问道。
十行里翘起下巴,用鼻音嗯了一声,又问道:“你这府邸布局不错。”
“是吧?很多风水先生都说这府邸是一等一的宝地,只是很奇怪,住在这里的人总是不得善终,像上一个县令,贪污受贿被朝廷重罚,再上一任,得罪了权贵被贬边疆,我上任不久,这不,又遇人不淑。”鹤慕之抱着胸叹了口气,又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勉强地扯着唇角,“我的眼疾又加重了。”
“怎么回事?”
“不急,我这次找你来也是有这个原因,去书房喝杯热茶暖和一下,眼睛的事情我再跟你细说。”鹤慕之将十行里引到书房,让人烧了盆炭火便屏退了下人,鹤慕之坐在炭火前,修长白皙的双手伸了出来,手心一转,露出手腕处的皮肤,只见他手腕处赫然有个太阳形状的刺青,此时呈现处一种结痂脱落的效果来。
十行里凑近瞧了瞧,心中已有定数。
“你得罪了不得了的人。”十行里身为蛊师,鹤慕之手腕处的太阳形状刺青其实并不是刺青,而是一种蛊纹。
天底下蛊师的稀缺程度同大晏朝就一个皇帝一样的,虽然也有懂得用蛊制蛊的人也不少,但能够称得上蛊师的,也就一人而已。
如今世道三足鼎立,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三个蛊师而已。
何为蛊师?制蛊解蛊天下第一人,自身不仅百毒不侵而且还附带剧毒,像蛊师的一根头发丝,都可能是致命的毒药,可杀人于无形。
不过蛊师出手伤人必会受到天谴,就像十行里遇山匪时,宁愿自己差点摔死,也不跟山匪动手,动手付出的代价,远比被打一顿扔下山崖要高得多了。
鹤慕之摆了摆手,拉起袖子来将蛊纹遮住:“是,被贬到这破烂小县城来之前,我将丞相的独子揍了一顿,揍到他双腿尽断,医师说接都接不好的那种。”
说到此处,鹤慕之倒很得意,眉毛挑的老高,露着一口白牙。
“你倒是血气方刚,做事不用考虑任何后果,要不是你身上有我下的蛊在,只怕你早就魂归西天了。”十行里没好气道,“你的眼睛也因为接二连三的蛊受了牵连,对吧?”
“是不是因为蛊的原因,我不知道,不过从我一个月前醒过来,我所能够看得见的东西,一律都是黑白的。”鹤慕之伸手捂住了一只眼睛,眼中流露出来的慌乱,完全不似外人眼里意气风发的模样。
鹤慕之眼神惊慌,直勾勾地双眼盯着十行里的脸,咬着牙放低了声音:“在伶歌死后,我的双眼便再也不能分辨出人类的模样,如今,我的眼里没有任何色彩,就好像我已经死了,我看见的是我死后的样子……”
十行里上前按住了鹤慕之有些颤抖的双手,她能够感觉到鹤慕之的恐惧,为了不被人发现异常,他在人前伪装的很好,只有在十行里跟前,才能够一字一句地吐露出自己内心的模样。
“我时常做梦,梦见伶歌满身是血的样子,她身中数箭躺在我的怀里,她的身子在一点一点地变冷,就在我的手里……她无数次在梦里死在我的面前,而我每次一睁眼,都是无尽的黑暗。”
十行里想起不久前鹤慕之飞鸽传书问她讨药,要的就是安神助眠的药物。
原来,是因为梦魇。
鹤慕之其实早就被梦魇折磨的精疲力尽,这人分外的骄傲,他不会让自己的堕落和疲惫出现在外人眼里,为了掩饰,所以他才会有频繁的剿匪行动。
说到底,鹤慕之出身于书香门第,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可是一首好诗就让无数贵女簇拥青睐。
“我一会儿为你配一副醒神香,兴许能让你不被梦魇缠身,不过治标不治本,你得帮我把行李找回来,我吃饭的家伙都被抢了。”十行里摸了摸鹤慕之的脑袋,放轻声音说道。
十行里有些后悔当时面对山匪抢劫时毫不作为了,拼死将玉骨伞留下来也是好的。
“……听你这意思,我还有得救?”鹤慕之愣了愣神,再问时眼里又迸出亮光来。
“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在你身体里埋下的生死蛊已经救了你一命,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你还活着仅仅是因为我的蛊在养着你。要是想连同你的脸盲一起治好,我将会把你体内所有蛊虫都一起拔除,再用新的生死蛊续你的命。”十行里简单讲解了一下,“新的生死蛊又能为你死一次。但,你也会付出十年的寿命作为代价。”
“……十年的寿命作为代价?伶歌之前也是同你做的这种交易?”鹤慕之呢喃了一下,瞬间又像是抓住了什么,猛然抬头问道。
十行里点头:“对。伶歌生来体弱多病,御医也断言她活不过双十。”
鹤慕之怔了半晌,整个人又焉了下去,像是被人抽干了浑身的生气,变得死气沉沉。
屋外又开始飘起了雪花,风吹的呜咽呜咽的,烛火动了动,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我真是该死。”鹤慕之用如同蚊子一般的低语说道。
“活下去才是目前最要紧的事情,这一命换一命可不是由着你糟蹋的。好了,看也看了,我下去休息了,累。”十行里打了个哈欠,她也是真的困了,时至深夜,一身疲乏,跟鹤慕之说了声就自己出门问小厮她的客房收拾好了没,得到肯定的答复就朝鹤慕之道了别。
出了书房门,十行里又将整个宅院打量了一番,这的确是个福宅,居住在这儿的升官发财是不在话下的,怎么又听鹤慕之说前几任县令都是倒霉死了?
“十小姐,这是您的客房,洗澡水也给您放好了,会有丫鬟伺候您沐浴更衣,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请尽管吩咐那些小丫头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