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躺了几日,沁儿的病悄悄好转,又开始活泼起来,也忘记了生病时候说的话,宛如一只小蜻蜓在林家上蹿下跳。但是不久她又闷了,时常好奇地望着那扇关闭的大铁门,似乎想出去,看看外面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事。
雅致看见她如此好奇,便趁四下无人时把铁门悄悄地打开一条缝,只够容一人通过。
那日下午沁儿在院子正中央独自拉着小提琴,她已经恢复了很多的关于乐曲的记忆,所以拉得十分动听。一曲《梁祝》召集来众多小蝴蝶在她的身上和琴上逗留,花丛间、青草上也有轻盈的蝴蝶不停地翕合着翅膀,不愿休憩的蝴蝶便在空中乱舞着,整个院子蝶谷兰灵。琴声一起一落,那蝴蝶的翅膀也一起一落地扑打着,那场景十分生趣壮观。
沁儿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全然未注意到蝴蝶们的聚拢,待到拉完之后,才发现身边飞满了这小精灵,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捞,便有胆大的小蝴蝶停在她的小拇指上,一翕一合地扑腾小翅膀,十分可爱,沁儿开心地露出了笑容。
这时她看见铁门外有一个年轻男人正看着她微笑,那个男人戴着墨镜,悠闲地坐在一台炫酷的黑色机车上,穿着也是一身机车打扮,似乎对沁儿琴音召蝶饶有兴味,便停车暂看。
沁儿抱着小提琴,走到门口,好奇地看着那个年轻男人。那年轻男人见沁儿走进,笑容的弧度更加明显,他摘下墨镜,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庞乍现:皮肤白如冬晴之雪,眉尖秀如远处峰峦,眼眸亮如晨空启明星,鼻峰挺直,唇线优美。脸庞消瘦又棱角分明。昂藏七尺,体魄健美,笑时如春阳普照,带着一股灿烂的神采飞扬。
“嗨,沁儿,多年不见,还记得我吗?我是江昱哲!”那个男人似乎认识沁儿,叫出了她的名字,并隔着铁门跟她帅气地挥手。
沁儿不明所以,她紧紧地抱着琴,有些害怕而后退。江昱哲有些着急起来,他说:“不会吧,小学一年级我坐你后面,常欺负你,你哥还教训我来着,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沁儿茫然地摇头。
“你真的不认识我?奇怪,人长得这么美,琴拉得这么好,记忆力那么差!”江昱哲无奈地苦笑着。
沁儿边摇头,边后退,一不小心绊倒一个小石子,摔倒在了地上。江昱哲看见了,便立即跳下车推开铁门走进来搀扶沁儿。
“你没事吧?”江昱哲搀扶起沁儿问。
“胳膊痛啊。”沁儿说。江昱哲一听她开口说话,就有些蒙了,这说话语气,完全就像一个三岁孩童,怎么会从二十多岁的沁儿嘴中说出呢?
“是这儿痛吗?”江昱哲指着她被磨破皮流着血的的右臂。
“是特别痛。”沁儿睁着清澈的眼睛望着江昱哲,再次肯定说。
“那我带你去看医生。”江昱哲也没顾那么多,想都是因为自己才把沁儿给吓倒了,所以心里有点愧疚,就把沁儿给带出去了。
这一切都被雅致看得一清二楚,但是她不管不问,这正是她所希望的,她希望沁儿走得远远的,不管到跟什么人到哪里去。她的嘴角浮起了一抹笑意。
沁儿不知道怎么上昱哲的摩托车,昱哲无奈地下车,毫不费力地将她一把抱起,放置在后座上,把沁儿吓得哇哇大叫。昱哲开动了机车,速度很快,沁儿在后面更是吓得尖叫,昱哲拉着沁儿的手,将她的双手缠在自己的腰上,因为有了依靠,沁儿才渐渐不怕了,适应了之后还很喜欢这个过程:“好玩,好玩,真好玩。”
“手都摔破了还好玩,看来真是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会变傻呢?”昱哲边骑着车,边胡思乱想着。风驰电掣间,很快就到了医院,正是上次遇信带沁儿去看神经科的那家医院。
昱哲见很多人排队挂号,就拉着沁儿横冲直撞地直接到了医生坐诊的科室。那里也是排起了长龙在等待。昱哲轻骂了句脏话,便直接用脚踢开那科室的门。里面的人都惊异不已。
“你出去!还没叫你的号呢!”一个年轻的女医生很凶地冲他们喊。
“出去?没看见我朋友受伤了吗?医生赶病患出去,你们还是白衣天使吗?白无常还差不多。”昱哲拉着沁儿大大方方地坐在病患椅上。
另一个年长些的男医生见昱哲一脸痞相,态度蛮横,加上长相和穿着贵气,像是官宦子弟,不敢惹也想息事宁人,便对女医生摆摆手,“先帮这个女孩子看一下吧!”
昱哲听后一脸得意,对沁儿飞了一个媚眼。沁儿却一点也没理会他的意思。
那女医生对昱哲虽讨厌,但是对病患还是很关心。为沁儿擦了碘酒并细心包扎好了手臂。昱哲带着沁儿出去,突然听见别人说这家医院的精神科很有名,便想带沁儿看一下,找到了最有名的符医生。
一进符医生的办公室,沁儿便感觉十分熟悉,自顾欢快地跑到那个洗手台去开水龙头玩水。
符医生和昱哲一看,都连忙去制止,因为都怕她包扎着的手臂挨到水。
符医生率先拉开沁儿,慈爱地说:“沁儿,这水可不能乱玩啊,碰到伤口会发炎的,你想你的伤口发炎吗?”
沁儿低下头,低声地说:“不要发炎,发炎痛痛。”
昱哲见符医生认识沁儿,心中欣喜。心想肯定是有人带她来过这里,说不定可以知道沁儿的病因。他清了清嗓子,坐在符医生的工作台对面,做出很郑重的样子。
“沁儿的手怎么了?”符医生坐到位置上,不经意地问昱哲。
“噢,不小心摔到了。”昱哲看着沁儿一个人乖乖地坐在角落,一边说。
“她的智力已经不完整了,不能让她单独一个人,很危险的。”符医生严肃地说。
“智力不完整?”昱哲诧异地脱口而出。
“对啊,你不知道吗?对了,今天怎么不是林先生带她来?”符医生说。
“哦,哈,是这样的,林先生今天太忙了,我是他的助理,他让我带沁儿来看医生。”昱哲连忙解释道。
“哦。”符医生并未生疑,他取出沁儿的病历,开始询问昱哲问题:“最近有一直在吃药吧?”
昱哲听到这问题,虽然不知道答案,但还是胡诌起来:“有呢,每天都吃。医生,沁儿这病是怎么引起的啊?”
符医生瞟了昱哲一眼,不愿过多解释,说:“我们有义务为病人保密,你如果想知道,可以问林先生。”
昱哲只好不问。
“最近有恢复记忆的迹象吗?”符医生边写着边问。
“恢复记忆?呃,符医生,会拉小提琴算不算,沁儿拉的《梁祝》很流畅。”昱哲边说边盯着符医生笔下的病历。
“小提琴?”符医生很欣喜地抬起头看向沁儿,沁儿见他看着自己,便咧着嘴对他傻笑。“这是一个极好的迹象!看来沁儿是有很大的恢复可能性......”
话未说完,只见一个护士敲门而入:“符医生,院长有事请您赶快过去一趟。”符医生听到,向昱哲道歉,让他稍等,然后扔下笔就急匆匆地走了。
昱哲心中窃喜,他跑到符医生的位置,翻开了病历的第一页。第一页都是符医生根据遇信的口述而十分详尽地写着沁儿的病因。昱哲看完之后心情变得凝重起来,从那本病历上,他清楚知道了近三年来沁儿的生活,竟是如此悲惨!他不禁心疼起沁儿来,其实从小他就喜欢沁儿,小男孩的天性,因为喜欢她而老是欺负她,自从被她哥哥林遇信羞辱了一顿以后,也就不敢再欺负她了。但是对她哥哥林遇信却怀恨在心,所以小时候跟踪过沁儿,记熟了她家的路线,想长大了以后找林遇信报仇。可是小学三年级后转学,与沁儿十几年未见面,长大后,幼时的那点仇恨早就被时间磨没,而对沁儿家的路线却还十分清晰。今日不知不觉骑着摩托车经过她家,听到她的琴音,看到那淑女拉琴、蝶音共鸣的画面,不禁幼时的那点心事又回到身上来了。可是没想到,幼时的梦中情人已经被摧残成了一个智力低下的傻孩子。
他呆呆地看着那本病例,沁儿走上前冲他笑:“羞羞脸,大男孩还哭!”
“哪有?我是男人怎么会哭!”昱哲用手快速地在眼角一扫,然后豪迈地拍拍沁儿的肩:“记住了,沁儿,我叫江昱哲,你的小学同学,你要叫我昱哲,或者叫我昱哲哥都可以!放心,以后昱哲哥罩你!”
“那信哥哥呢?”
“什么信哥哥,没有他!我罩着你,怕什么!”
“我要信哥哥,我就要信哥哥......”沁儿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昱哲手足无措,只得哄她:“好好好,你也可以找你信哥哥,行了吧!”沁儿这才破泣为笑。昱哲心想,这完全就是在哄小孩嘛!
昱哲也不等符医生回来,就直接带沁儿走了。在医院门口,听到沁儿的肚子在叫,便带她去西餐厅吃晚餐。除了牛排,饮料为沁儿点了一杯果汁,自己却点了瓶红酒小酌。
昱哲为沁儿将牛排切得一小块一小块之后,才摆在她的面前。他看着对面的沁儿吃得十分欢快,嘴角还粘着几粒黑胡椒,便用纸巾为她擦了。他一边摇着高脚杯,一边感慨:“沁儿,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要是你没有失去智力,你真的是第一等的女人啊!可惜,你现在只能成为第一点五等的女人了。”说着便自顾笑了起来。
沁儿却语气带着骄傲地说:“信哥哥说我是最好的女孩!”
“他当然会这么说,你可是他的宝贝,谁要说你不好,你哥都可以找他拼命。”昱哲撇嘴说,“对了,你哥结婚了没?”
“结婚是什么?”沁儿问。
“结婚就是老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在一个餐桌上吃饭,在一个房间里睡。天,我怎么变成小学教师了!”
“那信哥哥没有结婚,因为他和很多女人在一起吃饭,有阿姨、姐姐和我。”沁儿说。
“哈哈。”昱哲又笑,笑沁儿的傻气,不过很快这笑就收了,他有些黯然失神地说,“回忆很美好,重逢也很美好,偏偏这结局却猜不着。沁儿,你知道我小时候为什么老欺负你么,因为我觉得你很好玩。一声不吭的,怎么欺负都不回应。但是你见过别的男生欺负你么,他们不敢啊,别人要是欺负你,我也会像你信哥哥一样找他拼命的。你只有被我欺负的分,别人不够格。”
昱哲苦笑着,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