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杨舒柳再熟悉不过了，心头一喜，高声道：“老戴，我回来了！”
峡谷一头，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过来，正是戴业朱。
“你小子，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在山里，跟母猴子生孩子去了呢！”
那个高大的身影，一把将杨舒柳抱在怀里。杨舒柳干咳了两声，说道：“老戴，你胡说什么呢？！”
对曾经的杨舒柳而言，戴业朱就是一个无比强大的猎人，只要能像他那么强，此生就无憾了。
对如今的杨舒柳而言，戴业朱的实力已经不足为惧，但是，戴业朱仍然带给他强大、可靠的感觉。
那宽大的肩膀，让杨舒柳心中一暖，鼻头也一酸。成为强者的他，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依靠别人了。
戴业朱松开杨舒柳，又看了他两眼，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好小子，出息了！”
“别说得跟你要死了一样。”
戴业朱点点头：“不错，就算我现在死了，也有见你爹娘的资格了。我会告诉他们，他们的儿子，在我的一手栽培下，变成了一个优秀的猎人。”
“栽培你个头！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话说老戴，以前你说，等我打赢你了，就能叫你老朱了，要不要试试？”杨舒柳笑吟吟地说。
“试试就试试，我难道怕你不成？”戴业朱正色道，目光却立刻移到了杨舒柳身后的小葵那里，“小舒，这么好看的丫头，你是从哪儿捡到的？”
“不告诉你，小葵，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老戴。”
小葵乖巧道：“戴叔叔好。”
被这样恭敬地对待，戴业朱倒是不好意思了，哈哈笑了两声说：“好姑娘啊！小葵是吧，回头我给你准备见面礼啊。”
小葵甜甜笑了一下，戴业朱却一把将杨舒柳抓到身边，低声问道：“小葵她几岁了，看起来还没成年啊。我告诉你啊，你要是对小姑娘出手，我一定会打断你的腿！”
“老戴，我在你心中不应该是一个杰出青年吗？为啥你总把我往坏处想？还有一件事我关心两三个月了，你跟紫峰姐怎样了？”
“小葵啊，我们家小舒什么优点都没有，你是不是被他胁迫来的？跟我说，我马上派人把你送回家！”
“喂喂喂，别扯开话题。”
“你们叙好旧了吗？”从峡谷上传来一个声音。
杨舒柳抬起头，立刻就认出了那人，杨砺铁。
“好久不见啊。”杨舒柳淡然说道。
杨砺铁道：“你击杀了我杨族几名子弟，若不是逃窜在外，早已被族归正法！现在，你竟然还敢回来？”
“我是杨族人，杨族有难，我当然要回来了。拜托让我过去，我要见族长。”
杨砺铁冷笑道：“想见族长，当然没问题，不过可不能让你堂而皇之地走回去。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谁敢动手！”戴业朱厉声道，那几个猎人不由停下了脚步，这些猎人都是旁族猎人，平时也都惟戴业朱是从。
杨砺铁瞪着戴业朱：“戴首领，你想违背族规吗？”
戴业朱一笑：“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如果小舒真的杀了人，为什么要傻傻地回来？难不成只是为了见我一面？”
“鉴别真相是族长的事，用不着我们操心。”
杨舒柳道：“如果一个人失去了判断力，那还有什么资格当猎人？你也要让族长帮你去打猎吗？”
杨砺铁眉头一皱：“废话少说！这小子身怀绝技，此次回来，说不定意图对族长不轨，绝不能放他这样进去，给我动手！”
戴业朱挡在前面，两只眼一瞪，猎人们谁也不敢上前来。
杨砺铁怒道：“把戴业朱也给我抓起来！”
“慢着慢着！老戴，你说你是不是傻？”
有一个人来到了峡谷上方，杨舒柳眯着眼看了一下，目光忍不住又投向戴业朱。
“打以前起我就看不上你，做事完全不经过脑子，就算你要保护杨舒柳，那也想想其他办法嘛，比如让你的手下，偷偷把绳子割几个口子，假装绑上不就行了？砺铁他也不是个严肃的人，还能跟你计较不成？”
那人又看向杨砺铁，笑道：“不过，老戴也有一定的道理。虽说杨舒柳涉嫌杀害了杨族几位猎人，但是这也只是石族的一面之词。是石族跟我们亲，还是老戴、杨舒柳跟我们亲？我看，杨舒柳小小年纪，能有如此出息，肯定是石族人害怕了，所以用诡计来陷害他。”
“老陈，你这么也替他说起话来了？”
“我跟老戴平日里什么关系你还不清楚？我替他说话？我只是不希望，咱们杨族对待青年太残酷，寒了年轻人的心呐。当然，我也知道，就这么放他进去，咱们几个就失职了。”
那人忽然笑道：“不如这样吧，我们也不绑了，我们三个人跟着杨舒柳走。别看他能打败三星猎人，却不可能同时打败我们三个人。这后面都是我们杨族人，就算进去了，难道族长会弱到被这小子偷袭成功？至于他到底是不是凶手，也要让族长来决定。”
杨砺铁目光在杨舒柳身上游移不定，许久后才道：“老陈，这次我就依你了。出了什么事，也由你们俩担着。”
“我可不担，要担也是老戴的责任。”
戴业朱笑道：“我负全责都没问题。”
就这样，三个杨族猎人领袖，把杨舒柳和小葵围在中间，朝着杨族族内走去。戴业朱在前面，杨砺铁和那位姓陈的猎人分居两边。
杨舒柳凑到戴业朱身边问道：“老戴，这老陈为什么帮你说话啊，你们俩不是一直闹别扭吗？”
“他替我说话？小舒，你是不是太紧张，脑子坏掉了？”
戴业朱装起傻来，杨舒柳就没办法了。
老陈听到了，笑着说：“你别误会，我可没有帮他说话。我这个人，喜欢跟同辈的人较劲，但是对于晚辈，一直都是很关心的。”
这个晚辈，当然不是指杨舒柳，而是指戴业朱。
老陈和戴业朱同样是旁族首领之一，何来晚辈之说呢？
因为老陈是陈紫锋她爹。
“没想到这么顺利啊。”杨舒柳看着戴业朱，坏笑了起来。
杨族的房子一栋栋出现在杨舒柳眼前，然后，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也从杨舒柳眼前擦过。
那些面孔，带着千奇百怪的情绪。惊讶，愕然，不解，好奇，羡慕，嫉妒，愤怒，敌视……
杨舒柳很诧异，为什么，无论是在青木族，在李族，还是在熊族，他感受到的都是和睦和融洽，回到他生长、熟悉的家，却是这样呢？
杨舒柳的目光瞥到了一个地方。
那是山脚下，很窄很窄的一片土地，那里原本盖着一栋小草屋。那是杨舒柳曾经居住的地方。
每一次，他在山林里受了伤，在族里受了嘲讽，那里都是他回去的地方。尽管很小很窄，却让他感到安全，让他能够怀着一份希望长大成人。
如今，那里空空如也，一点儿草屋的痕迹也看不到，地上只有黑乎乎的痕迹。现在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住的地方，只有那么小一点儿。
杨舒柳脚步一顿，众人便看到了他目光触及的地方。
“小舒，抱歉啊，我……”
杨舒柳摇摇头，笑道：“我这次回来，是要成为杨族的英雄，族长恐怕也不会允许我住在这里了吧。”
可以回去的地方，已经不见了。
一点小小的温暖，忽然送入杨舒柳的手中，杨舒柳心头猛然一阵。
“小舒。”
看着那静静的目光，杨舒柳想到了他的破房子。他的破房子房顶曾经有一个洞，透过那个洞，月光安静地洒了下来。
小葵的目光如月光，将会永远温柔地映照着世间万物，无论他是英雄，无论他是尘埃。
杨舒柳顺势抓住小葵的手，低声道：“这可是你自己送过来的。”
行了一段时间，杨舒柳穿过杨族重重厅堂，在能够容纳数百人的大厅里，见到了杨势雄。大厅里，也已经容纳了几百号人。杨族的几大长老，杨族内、外、旁的首领，还有许多许多重要人物，杰出青年，全都在场。唯一地位高却不在场的，恐怕只有杨千金了。
杨舒柳看了一圈，见到了不少熟人，比如杨护、杨百威，还有他曾经仰望不及的几位内族天才。
所有人都是为了看他，或者说审判他而来。
想到将来有一天，这里的所有人又将露出崇拜的目光看着他，杨舒柳的心情坦荡了许多，淡淡一笑：“族长，好久不见啊。”
杨舒柳的镇静，让杨势雄微微一怔。决定强者的，从来都不只是实力，还有心境。仅凭杨舒柳这一句，杨势雄就不由想叹息。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眼比天高，无所畏惧，只可惜，他从来都不曾拥有与之相符的实力。
“回来了。”
杨势雄毫无敌意的一句话，让杨舒柳也是一怔。
从杨势雄的目光中，他确实没有感受到丝毫怀疑和愤怒，有的只是平静与遗憾而已。
杨势雄如此平静，几位长老却不能，年纪最大拄着拐杖的大长老道：“杨舒柳，你残忍杀害四位本族猎人，还敢回来，今天，就要以你的血，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人不是我杀的。”
杨舒柳冷冷看过去。
“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一个年纪稍轻的长老接着说道。
“你们说人是我杀的，有什么证据吗？你们谁亲眼看到过我杀人？”杨舒柳理直气壮地说，虽然不能为他证明清白，却也让在场猎人心头一震。
无论这几个月，杨舒柳的名声如何响亮，他们始终难以相信。现如今，杨舒柳如同阶下囚一般，被带到族内审判，却还能如此坦然自若，和曾经那个卑微的人实在没有相似的地方。
杨势雄开口道：“确实，没有人亲眼看到你杀人。那几个石族猎人的证词，也只说看到你出现在遗体旁边而已。不过，猎人们身上的伤口，拳头痕迹的技能，泣血蛇毒，锋利的爪痕，全都跟你有关。这你又作何解释？”
“拳头痕迹的技能可以模仿，泣血蛇毒不止我有，爪痕当然也是如此。如果我真的要杀人，怎么会傻到把自己的痕迹暴露地清清楚楚。如果我敢这么做，那我当然也敢承认了，又何必在这里推脱？”
大长老道：“你这小子牙尖嘴利，但是杀了人的事，岂能由你三言两语就推掉？你既然说你自己是清白的，那就找出自己清白的证据啊！”
杨舒柳好笑道：“我又没杀人，为什么要由我去找证据？就算我找出来了，你们会相信吗？证据我也没有，我只有一个猜测，你听不听？”
杨舒柳的答话把大长老气得够呛，杨势雄平静道：“你说。”
“这件事，是石族族长在陷害我。杀人地点发生在石族，石族长想要陷害我，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大长老怒极而笑：“你倒是会找理由。那你倒是说，石族长为什么要陷害你？”
“为什么陷害我，那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杨舒柳将几位长老看了一眼，又在四周看了一圈，目光里的轻视显而易见。
杨势雄眉头微微一皱，大长老抢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很优秀啊。”
杨舒柳平平淡淡说出的一句话，却让场中人的心情复杂不已。
“不瞒族长和几位长老，猎人考试之后，石族长曾经找到我，说我的实力让他大为敬佩，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请我加入石族。他还说，可惜他只有一个儿子，要是他有女儿，立马嫁给我。”
见几位长老惊愕在那里，杨舒柳继续道：“他带我见了两个长老的女儿，他说，如果我肯加入石族，就算是娶两个石族姑娘也可以。我虽然年轻，可是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杨族养育我十八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当然不能弃杨族不顾，别说是两个姑娘，就算是十个姑娘……”
小葵掐了杨舒柳一下，把他的话给打断了。
杨舒柳咳了一声，笑道：“当然，我还是很感激石族长对我的赏识，最后还把猎人考试中的奖品，沸腾之血送给他了。不过我没想到，石族长竟然如此看重我，抱了如果得不到，就要摧毁的决心。于是，他就采取了最凶残的办法，杀害了我族的几位青年。
“结果也确实如他所料。我有家不能回，只能在李族和熊族逃窜。他们两族的族长也对我非常赏识，都希望我能加入他们族。但我始终坚信，杨族才是我的家，杨族人一定会相信我，包容我，让我的力量，为保护杨族所用。”
杨舒柳一番声情并茂的演讲，把年轻人们唬得一愣一愣的，大长老则怒不可遏：“一派胡言，颠倒黑白！你以为你这样说，就能免除罪罚了吗？”
“大哥，我倒是觉得，这孩子说的，有几分道理……”
稳健的二长老发表了他的观点，大长老意外地看着他，结果，余下几个长老也先后点头。
杨舒柳笑道：“大长老，不知道我说的哪里您不相信，是对我的实力吗？那你不妨叫两个青年上来试一试，看看我有没有让石族长这么做的资格。三个也可以，四个也可以。”
大长老气得胡子发抖，大有亲自冲过来和杨舒柳较量的意思。
杨舒柳一笑，目光投在杨势雄身上。如今，杨舒柳也将四族族长见了一遍，对比之后发现，杨势雄实在是很普通，唯一的亮点，可能是有个漂亮女儿。石观潮深谋远虑，极富耐心，而且能够坦然放杨舒柳离去，把玉泉山还给李族，是一个不简单的人。
李长逍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族长，但是继任的李约风，杨舒柳无法做出客观评价，但从熊族长的态度来看，他恐怕才是最可怕的那一个。熊族长，心系熊族，意志无比坚定，拥有和他地位相匹配的气魄。
杨势雄却看不出什么锋芒，似乎只能在大势之下，随波逐流，做出选择而已。
不过，杨势雄恐怕有做出正确选择的能力。杨舒柳寄希望于这一点。
“族长，我这次回来，并不是为了洗清冤屈。虽然被诬陷让我很不爽，但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杨势雄淡淡道：“你说。”
“族长想必清楚，熊族人率领大部分熊族猎人，兵临杨族山下。石族同样带领着石族的猎人，来到了我们杨族的横江之畔。如果石族和熊族攻过来，杨族覆灭，不过片刻。”
“据我所知，你是跟着熊族的队伍来的。”
“不错，我从李族出发，横穿红色区域，抵达熊族，就是为了搬救兵，让熊族来帮助李族，对抗石族。”
杨舒柳此言一出，场中有几个猎人笑了起来，接着笑声跌宕开来。
大长老冷笑道：“我族和石族世代结盟，为何要对抗石族？石族向来不如我杨族，如何需要熊族帮助？熊族和我族又相争百年，就算杨族遇到危机，熊族怎么可能来帮助我族？”
“因为石族有一个人身上，出现了复活野兽的能力，然后，石族复活了金须蚁。”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几位见多识广的长老一阵惊愕。
“不可能，金须蚁早就灭绝了！现在也不可能复活，绝无可能！”大长老言之凿凿道，一双浑浊的眼睛却紧盯着杨舒柳，想要通过杨舒柳的反应来求证。
杨舒柳却没有回答解答他的迷惑，转而说道：“族长，既然我族跟石族世代交好，那石族兵临横江，做何解释？”
杨势雄淡淡道：“这是两族机密，不便告诉你。”
杨舒柳哈哈一笑：“那就让我来猜一下吧，石族长告诉你，他假装跟熊族联手，想要吞掉杨族。然后，等熊族来的时候，石族再反水，联合杨族给熊族一个重创，是这样吗？”
杨势雄目光一动，没有说话。
“族长恐怕觉得，石族绝没有背叛杨族的可能，因为杨族灭亡后，石族也无法避免被熊族吞并的命运。但是族长想过没有，这么做对石族有什么好处？即使把熊族引过来，石、杨二族也不可能吞并熊族，只不过重创而已。
“杨族再向熊族去进攻，最多得一些土地。那么，杨族能把自己的土地让给石族吗？万一杨族真的把熊族吞并了，那石族不同样面临着危险吗？”
杨舒柳气势汹汹道。杨势雄沉吟片刻，说道：“若能削弱熊族，我二族的生存环境，总归会好很多，将来，我杨族再出兵，帮助石族进攻李族，便是回报了。”
杨舒柳好笑道：“族长，难道你还没有我了解石族长吗？石族长是那种贪图小利的人吗？他会用小的诱饵，捕捉最凶猛的猎物。就算你不相信我的话，那你想想，如果石族背叛了杨族，和熊族结盟夹击杨族，杨族会如何？杨族承担的风险，是否太大了？”
杨势雄沉吟片刻，说道：“石族绝不会背叛，对他们没有好处。”
“不错，但是，假如石族有一个能够实现自己利益的兵器呢？如果石族人复活了大量金须蚁，能够驱使他们呢？”
“……那石族就没必要喊熊族过来，仅凭金须蚁便可攻陷杨族。”
“如果我说，石族长把熊族喊过来，并不是为了借助熊族对付杨族，而是为了顺便把熊族吞并呢？”
杨势雄无话可说了。他无法相信杨舒柳说的是真的，但也无法否定，杨舒柳说的有道理。
杨舒柳接着道：“正因为我察觉了石族的阴谋，石族才会陷害我，让我无法被相信。不过，熊族相信我，他们不甘心被石族各个击破，所以千里迢迢赶来，准备和我族结盟，共同对付石族和金须蚁。族长，石族和金须蚁，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杨势雄犹豫不决，几个长老也被说得愣神了。大长老沉吟良久，说道：“我们派猎人去观察过石族的队伍，并没有金须蚁。你说的太过匪夷所思，没有证据，让我们如何相信？”
“是啊，我确实没有证据，但是十八年前，不是有一个人说过吗？”杨舒柳环视众人，高声道，“他说，我会拯救杨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