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舒柳一边动筷子，一边用骸骨，悄悄地把饭菜吞噬了。
铁木教弟子很快就过来收走了空饭盒，杨舒柳依靠着栏杆，心底十分不解。
有人准备在饭菜里下毒，毒害他。可是会是谁呢？
长老会要是想动手，完全可以采用更光明正大的方式，没必要偷偷摸摸的。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长老会准备释放他了，而有人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于是就采用了下毒的手段。
杨舒柳自认为，仇人不算少，但是关系差到非要置他于死地的，只能想到断三思。
现在谭掌门死了，如果自己清白得证，就可以继承掌门之位。如果自己死了，断三思就能继任掌门。断三思有足够的理由。
但是杨舒柳没有证据。
他装作痛苦的样子，倒在地上，身体缩成一团。
他对于毒性并不了解，不清楚毒发身亡是什么状况，唯一知道的效果就是断肠而亡，只能想象断肠的状态。
同时他又有些担心，他这样演戏，能否把下毒的人引出来。
如果对方足够自信，那看到自己的这幅状况，就会安然退下。如果对方谨慎，倒是有可能上前来。
杨舒柳在地上蜷缩的一会儿，慢慢收起了动作，静止不动了，如同死去了一般。
四周寂静极了，杨舒柳竖起耳朵，不放过任何一个声响，迫切地希望，能够有脚步声传来。
然而很遗憾，什么声音都没有。
杨舒柳已经闭上了眼睛，朝向的是墙壁，尽管如此，他也没敢睁开。他总觉得，当他睁开眼睛的瞬间，他装死的事情就会暴露。
在这无边无际的寂静之中，杨舒柳竟然觉得有些许不安，他甚至觉得，再这么装下去，自己就真死了。
就在他觉得，快要被着寂静湮灭的时候，心头猛地发烫。
危险降临了！
杨舒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整个人如坠冰窟般寒冷，毫不犹豫在地上翻滚起来，向前连连拍掌，保证自己拉开了距离，才有机会睁开眼睛。
监狱一角的黑暗处，立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自己方才躺的干草上，出现了一道细长而且平整的裂痕。
如果不是自己闪的快，那道裂痕将出现自己的脖子上，足以让自己瞬间毙命。
尽管已经和对方拉开了一段距离，绝不可能被对方杀死，杨舒柳浑身的寒毛还是倒竖起来。这种强烈的危机感，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体会过了。
这不是断三思，是一名真正的杀手。
杨舒柳恰好知道，这个世上存在一个杀手组织，而且还见过一个杀手。
“周谷雨，是你！”
阴影中的人转过头，面庞看不太清，从身形上，杨舒柳已然断定，他就是周谷雨了。
“杨舒柳，你究竟来自什么地方？”
这声音确是周谷雨的声音，但是比杨舒柳记忆里的更加阴寒，如同他手中的那把匕首。而周谷雨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将匕首收了起来。杨舒柳心中的警惕却更深，倘若再见到那柄匕首，或许他身上就要多一道伤口了。
“我来自一个到处都是野兽的世界，那里有一种职业叫猎人。猎人就算是在睡觉的时候，也有十二分的警惕。”
杨舒柳能够避开周谷雨下的毒，还有他无声无息靠近的致命一击，靠的究竟是猎人本能，还是蛮荒之心的提示，杨舒柳自己都分不清。
不过，他已经彻底接受了周谷雨是个杀手的事实。
在下了毒之后，还要补上一刀，可谓是杀手的典范。而他已经竖起了耳朵，全神贯注地聆听，仍然没有发现周谷雨靠近，这足以证明，周谷雨的刺杀经验有多丰富，技艺有多高超。
“你这把刀，究竟杀过多少人？”
“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用这把刀。”
杨舒柳盯着周谷雨，视线却不敢移开片刻，但是他却忽然意识到了不寻常。
在隔壁的王轩河，从刚才开始就无声无息了。
他想要回头，却觉得脖颈十分僵硬。
被周谷雨紧紧盯着，就像是被一只猛兽盯上了，在移开视线的瞬间，猛兽就会扑过来。
“周谷雨，你把小王怎么样了？”
“我当然是杀了他，他可没有你这么警惕。”
杨舒柳的身体一僵，几乎要转过去确认。
他本以为，下毒的人是断三思，而断三思完全没有伤害王轩河的必要，王轩河可是神农教弟子。但是如果下毒的人是周谷雨，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杨舒柳心底有些慌乱，他不明白，周谷雨为何来杀他，周谷雨代表的，又是哪一方势力。
“不，你不会这么做。”
杨舒柳冷静地做出了判断。
“为什么？”
“打猎的时候，如果其他动物的存在，可能会破坏自己的计划，那就应该提前除掉。同时，也有另一个法则，不要猎杀跟目标无关的猎物。我想杀手也是如此，滥杀无辜的人自然杀意外露，也就无法成为合格的杀手。你就算不杀小王，也可以实施自己的计划。”
隔着黑暗，杨舒柳感觉，周谷雨的气息稍稍一变，自己身上的压力骤然缓解。他回头一看，王轩河躺在隔壁一动不动，但是胸口有起伏，应该只是被迷晕了。
杨舒柳回过头，迎上了周谷雨的目光。
没有缘由的，周谷雨对他的杀意，似乎已经黯淡了不少，就好像是放弃了这个目标。
“周谷雨，你为什么来杀我？你代表着谁？”
“你即将继承神农教掌门之位，蚕食以六大门派掌门和长老为目标，杀你不是合情合理吗？”
“我现在又不是掌门，而且还有杀害谭掌门的嫌疑，自身难保了，蚕食杀我，不是很可笑吗？”
周谷雨道：“你的嫌疑若是洗清，自然能够继任掌门，到时，杀掉你便困难重重，这次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杨舒柳微微点头，觉得周谷雨的话很有道理，却又立刻摇了摇头。
“不对！蚕食为什么要以六大门派为目标？是为了特殊的目的。无论我将来会如何，在我不是掌门、长老的时候，杀掉我都跟蚕食的理念相冲突。”
“你很独特。”
周谷雨淡淡地评价了一句。
“关于蚕食，我倒是特意了解过，产生过不少设想。”
周谷雨望着杨舒柳，在等杨舒柳说下去。
杨舒柳道：“蚕食的成员究竟在哪儿，天底下有多少蚕食杀手。”
“六大门派，甚至是蚕食成员都不知道的内容，你是如何得知的？”
“自然是想出来的。蚕食和六大门派为敌，逆天命而行，却能传承百年，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如果蚕食成员很多，势力庞大，就绝不可能发展下去。假设蚕食势力真的庞大，那通过暗杀，也早就掌控六大门派了，然而并没有。由此可知，蚕食的成员数量，一定非常非常少。”
尽管杨舒柳无法指出，蚕食具体有多少成员，周谷雨还是点头表示同意。
“这样一来，蚕食的存在，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蚕食暗杀，是想要控制六大门派。但是蚕食势力太小，无论怎么暗杀，这个目标都永远无法实现。蚕食想要发展壮大，那组织架构会立刻暴露，被六大门派消灭。”
周谷雨微微点头：“不错。既然你想了那么多，我也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周谷雨的态度倒真有请教的意味，让杨舒柳有些意外。
“什么问题？”
“百年来，蚕食有时是长老会的附庸，有时成为长老会的敌人，为了实现目标杀人无数，罪孽深重，可是蚕食的目标却永远都无法实现。蚕食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身处阴影中的周谷雨，仍然是锋芒摄人的利刃。
只是，他也不可避免地，有自己的疑问。
当无数个生命从手中消逝，任谁都会迷惑，生命的本质究竟是什么，生命的意义又是什么。没有人能够找到答案，只有死亡和忘却能够解脱。
杨舒柳沉吟良久，摇了摇头：“我不清楚。我能给你的答案就是，让蚕食从世界上消失，暗杀解决不了问题。”
“不，有时候可以。蚕食想要发展壮大，并非没有可能。如果长老会允许蚕食发展壮大，蚕食就有机会。”
杨舒柳一怔，看到周谷雨脸上那疯狂的笑容，他想到了一个同样漠视生命的人，离落天。
蚕食传承百年，最初就是长老会创造出来的，自然有离落天能够利用到的地方。
杨舒柳立刻明白，周谷雨是谁派来的了，还有周谷雨为什么能从六大门派布下的天罗地网中逃脱了。
“周谷雨，你赢不了离落天。”
“未必。越强大的人，越脆弱，所以离落天杀死了离寒，揭穿了离兮，又准备杀死你。他以为，把能够威胁到他的人全部杀死，就万事大吉了，殊不知，一个人有所求，有所畏惧，就是最大的弱点。”
周谷雨转身的同时，杨舒柳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周谷雨放弃了失败的刺杀。
杨舒柳仍然不理解，周谷雨的真正目标是什么。
“关于蚕食，我有一个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