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着脚丫踩在石板上,梳着锅盖头发的小孩子们互相丢着混了各种颜色的泥巴。这是从镇口染缸那里淘来的,是打闹的利器。
三个农妇正把粗布塞进染缸,白的进去蓝的出来。她们讨论的是今天谁家又买了件细布麻裙,或是谁家男人挖了块宝石出来。酸甜苦辣的唾沫粘在衣服上,白的进去,五颜六色的出来。
木机轴吱呀响着,农妇们瞧去,是一只衣着华丽的兽人正赶着马车队进镇子。不知道哪个啐了一口,痰掉进了彩色的泥巴里。
“到了,到了!喂!”鱼可可掀开车帘把周立摇醒,现在还是早上,正好是最后一天。
“到了啊!”打个哈欠,周立拍拍马头让马车停了下来。
跳下马车,他走向农妇们问道:“你好,请问这个镇上的矿场在哪里?”
奎因哈特订购的珠宝是直接向矿场预付定金,挖出来后就必须在规定的日期前付上尾款再拿走,否则按照违约处理。
农妇抬起满是颜色的手,指着不远处山脚大声说:“在那里!那里!很明显!”
周立道谢后,便驱车往指的方向去,留下三个喜笑颜开的农妇。
“她们这是怀春了?”鱼可可一脸不解。
“有钱有势谁不喜欢。”周立躺在马车里将车帘搭在挂钩上。
鱼可可摇摇头,坐在马车前看着地上落一层煤渣的石板路,总觉得鼻子里似乎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揉一揉,又觉得流下了鼻涕。
实在没有办法,她只好一边用手背擦掉,一边抱怨:“这个地方的环境真差。”
“拿着。”周立捡了块碎布递给她,“别用手擦,对衣服不好。”
“切。”
马车并没有直接去矿场,而是找家旅店停下来。周立雇个壮汉把车上东西卸下来堆放在旅店的后院,为此他还给旅店老板交上几枚金币的存货费。
矿场里接待他们的是个长得獐头鼠眼的人,声称要是再来晚一点,就要交滞纳金!周立心里还吐槽,滞纳金可不是这个意思。
宝石价值昂贵但体积不大,仅仅是用两个大箱子装起来,将它们堆放在一驾货车上还能留出些空位。装好货后鱼可可便连忙拍马头催促离开。
“这里的人都市侩的很。”马车已经在往旅店走,鱼可可才对着周立又抱怨起来,“每一个人都是。”
“我也发现了。”周立点头应和,他们都费尽心思用一些无理取闹的法子从别人的口袋里掏钱出来。
正当他们的马车经过一群孩子时,一块色彩斑斓的泥巴朝鱼可可飞来。
周立眼疾手快,霎时间将鱼可可拉开。那块泥巴划出条抛物线,准准地拍在了地上。
“嘿!婊子!”
几个锅盖头小屁孩朝鱼可可又啐口痰,可惜他们的肺活量并没有他们强壮的母亲大,粘稠的浊液只能顺着他们的嘴角流下来。
“我草泥马!”
鱼可可暴跳如雷,抡起手就想上去打。小孩子们鸟兽作散,而她也因为正在动着的马车没能下去。
“熊孩子!”鱼可可恼火地哼道。
周立轻柔地拍着小脑袋,安慰着说:“嗯,扒他们的皮,抽他们的筋。”
瞥了一眼,鱼可可闷头坐下,马车也刚好开到了旅店里。装宝石的箱子并没有卸,周立只将装鱼饼的箱子都搬上货车,砂锅只带一口,其余留在了旅店。
周立是万万不敢把奎因哈特的货卸在旅馆里的,生怕丢了哪件自己赔不起,只好让鱼可可赶车,自己坐在货车上叫卖鱼饼。
“嘿!鱼饼!好吃的鱼饼!一枚金币一块咯!”
大概是这地方的人许久没吃鱼,鱼饼的味道又比较好,卖起来还是相当的容易。但凡听到叫卖的都会买上几个,尤其是农妇们,往往会成箱地买回去,
装鱼饼的箱子不是很大,一箱也就几十个鱼饼。只是很少能见着花钱这么大方的贫苦家妇人,还这么集中在一个镇子里。
也幸好在莱茵镇时口袋里富裕一点,鱼饼做的也就多些,现在卖的也挺不错。一条鱼能做十多块鱼饼,还得亏这地儿的男爵蠢,给周立这么好的机会,现在他的口袋里已经有六百多金币,这还只是卖出去一半!
不过他向来是不太喜欢当小贩的,见卖得差不多,其余就全拉去杂货铺,按照一箱子四十金币处理掉。口袋里的金币直接破到一千!那杂货铺的老板也开心,只不过嚷嚷着周立卖贵了。
“可以再买一个你!”掂着熟悉重量的钱袋,周立另一只手里揉着生闷气的小狐狸,“接下来才是正餐。”
马车赶到了男爵的城堡附近,周立用几个金币雇了个小伙子,比划着让他垒个放砂锅的砖台出来。
“上锅!”
一口砂锅架上,小伙子按着鱼可可地指示往里面加柴火。食材都是准备好的,她直接炖就完事儿。
“热乎的鱼汤!一金币一勺!来尝尝看!”
听到是鱼汤,原本就好奇的路人纷纷围过来。几个人指手画脚的,用奇怪的方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嘿!来一勺!”
接过一枚金币,周立把手里的大汤勺递了出去。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然而鱼汤却不是很多,四五勺就基本见底,其余想喝的人就只好乖乖地等着。结果人越等越多,人群越围越厚,里三层外三层,到最后来的人都不知道鱼可可在做什么。
“那个兽人是在炼制魔药吗?”
“我不知道,我从没见过会魔法的兽人,兽人不都是奴隶吗?”
“穿得这么华丽,肯定是个婊子。”
“嘿!她本来就是奴隶!看她脖子上的项圈!”
……
鱼可可强忍着怒气,熬出一锅接一锅的鱼汤。好事的人嘴里骂着,又掏钱吃着,好不自在。
“喂!喂!散开!都散开!”
几个卫兵一面吼叫,一面将身旁的人群扒开,最后对着周立说:“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炼制魔药吗?”
“并不是先生,我们只是在出售商品。”周立恭敬地回道。
“商品?”卫兵带着头盔,从铁栅栏一样的窗口往砂锅里瞧,“这东西?”
“是的先生,这是鱼汤。”
“你要卖东西当然可以,但是让这些人都散开!还有,你必须交税金!”卫兵大声嚷嚷,跟着他的几个卫兵正疏散着好事围观的人群。
周立露出一副尴尬的样子说:“可是我一勺只卖一个金币,再交税实在是太困难了。”
“那不行!”卫兵上手把砂锅拍翻在地,“你的东西!每十个金币就必须交五枚出来作为税金!”
旁边的鱼可可早就注意,躲闪到一旁,任由砂锅里的汤汤水水打翻。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她的小手攥得像块石头,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又松开来,回身溜进马车。
将八枚金币放在砖石垒台上,周立好声好气地说:“这是我今天卖鱼汤的一半收入。”
“八枚!”卫兵怒气冲冲地将金币一把抓了起来,“要么如实全部交出来!要么就跟我去见见老爷!”
“可是我真的只有这么多了!”周立摊着手说:“要不我去跟你们见见老爷吧,只要您能保证我的其它货物不受损!”
总算是中了下怀,周立搞这个事情本身就是为了让这些卫兵能注意到。曾经网红店的起源,做得慢,出工少,反正就是要你排队,以此来提高知名度。
卫兵嚷道:“货物?你那些是什么东西?”
“是奎因哈特委托我运的一些矿石。”周立如实回答。
奎因哈特的货物只是委托他运回莱茵镇,并没有别的限制。如果说货物丢了,那周立要原价赔偿,但是东西要是被扣了,那就跟他一点关系没有,毕竟冤有头债有主,要找也是找这些卫兵。
这些卫兵的职责就是保护财产的安全,从原则上来讲是不敢扣别人东西的,尤其是与事情无关的人。
卫兵也不是傻子,分得了轻重。答应了周立之后就把他们往城堡里带去。
男爵的家底还不如奎因哈特,地儿不大,装饰的东西更是简陋。
“尊敬的汉特男爵!”卫兵单膝下跪右手抚胸,“这个人贩卖鱼汤。”
堆满各种纸张的木质长桌,旁边是燃着火的烛台。几幅技法拙劣的画被装裱在墙上,唯一看着能值点金币的东西,大概就是男爵和他的女郎们身下那张肉粉色的软皮沙发了。
与他那些健康美丽却穿着暴露纱质衣裙的女郎不一样,男爵的肤色是病态的白,颧骨老高,眉弓突起,整个人凌乱地穿着贵族礼服瘫软在沙发上。一手环着纤腰,一手捏着大腿。
怪不得没脑子,感情是脑子没用在正道上。
腹诽了几句,周立恭敬地说:“亲爱的汉特男爵,我是从尼尔琴斯来的。杜鲁·诺兰伯爵让我帮他做一些事情,路上顺便卖了些鱼汤,还请您宽恕。”
“杜鲁伯爵?”汉特的手猛得用力,引地女郎们娇呼了一声。
“是的,我为他办事。”周立诚恳地回答,然后示意手里捧着玻璃瓶的鱼可可,“这是伯爵赏赐给我的美味,还请您品尝!”
男爵右手拍了下丰满的臀部。女郎心领神会,抛个媚眼,扭着屁股走到了鱼可可的面前。
这女郎比鱼可可高得多,小麦肤色厚嘴唇,居高临下地盯着鱼可可,眼睛里全是得意与嘲讽。
“婊子。”鱼可可用汉语轻声骂着,手里把玻璃瓶递出去。
装满熟鱼子的玻璃瓶最终到汉特的手上,他那双被黑色覆盖的眼睛仔细打量着瓶子里的红色小宝石。
“亲爱的汉特男爵,这个叫鱼子,是非常美味的食物。”周立用着最恭敬的语气说着。
“哦。”汉特抜开瓶塞,一颗颗水晶般的熟鱼子滚落在女郎的手里。
那女郎又是一个媚眼,坐在汉特的大腿上,把手里的鱼子一粒粒地递进他的嘴里。
大概是尝到味儿,汉特懒散地说:“还有吗?”
草拟吗的!吃东西不给钱啊!
“只有这么多,全在您手里了。”周立顿时觉得一阵肉痛。
汉特懒洋洋地挥着手,“看在伯爵的份上,你可以回去了。但是你要把你袋子里的金币留下来一半。”
吃完老子的还要拿老子的钱?你妈妈的。
周立好声好气地说:“这些金币是杜鲁伯爵的,如果您拿了可就要向他交代。”
“哦,那你回去吧。”汉特的手像断线木偶一样垂落在女郎身上,“威尔特,送他回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