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镇的春季,比往年更热了,破旧的屋檐上,年后的积雪才刚刚融化,水滴沿着灰色的瓦片,一颗一颗地坠在了居民楼下专门收集雪水的塑料桶里。程茜把大大的行李箱塞进了车子的后备箱里后,呼了口气,爬上了出租车。
人生第一次来到这样一个破败的城镇,就像是不小心误闯了长满着无数荆棘的陌生世界,很突兀,一点儿也不适应——这就是她对这个地方的第一印象。
不,这算是她的第二印像,第一印像是何阿姨流泪对着自己说的“你叔死了,我没那么多钱养你,你去荷花镇那个亲戚家住吧,她是你爸的朋友”时的迷茫和恐惧。
想着想着,她随意地看向了窗外,弥望的是参差不齐的破旧楼房和川流不息的大众人群。
她有些愣神了。
“姑娘上哪去?”未到30岁的青年男子见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儿也免不了搭讪。
程茜回过神但不吭声,面无表情的她都把司机给僵住了。
司机尴尬一小会儿后,看见程茜对着手机飞快地点了几下。
几秒后,程茜把手机给司机看,只见备忘录上显示着一行字:步行街右转。
男司机瞅了她一眼没出声,尽管黝黑的脸上已经生出了几分困惑,但也依着她说的做了。司机回过头啧了一声,手搭在方向盘上,很惋惜地摇了摇头。
当黄昏来临的时候,坐了两个小时车的程茜已经特别疲惫了。她想,如果现在地上有张床,不用多想,自己肯定会直接躺下睡的。
但这里并没有一张床,程茜只好忍着腰酸背痛,迷迷糊糊地勉强下了车。
程茜掏出手机,在备忘录上又输入了一行字:多少钱。
司机连摇了几下头:“小姑娘,你这样了也挺不容易的……”接着又是一阵同情的叹息。
他从后备箱里拖出行李箱交给了程茜,“那钱就不收了,就算我做慈善。”
司机回到车上,自以为对社会做出了重大贡献一般,得意洋洋地调头离开了这里。
程茜听了司机的话,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平复了心情后,程茜打开微信点到了一个备注为“严阿姨”的头像,发去一条消息。
——阿姨,我到步行街了。
虽然冬天才刚过,但程茜还是被冻得发愣。
蓦然,手机响起的提示音提醒了她。
——茜茜,你在那个老妈妈餐馆等我啊,我去接你。
程茜抬起头,朝对面的店望去,在两条街道的地方还真有个这么接地气名字的餐馆,她又观察附近,看还有没有类似这样奇葩的店了。
确认完毕,方圆几里,她实在找不到第二家店了。从步行街一眼望去,全是一栋栋像贴着“危楼”字幅的建筑,那破旧程度简直像从爷爷那辈传下来的。
程茜坐在“老妈妈餐馆”门口供客人休息的木椅上,她插上耳机,低头玩着手机自带的益脑游戏——消消乐。
没过多久,一个端着面盆的中年女人从餐馆里出来,看见程茜后足足盯了一秒钟。
程茜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才连忙起立,脸红地笑了笑。
中年女人把晾在外面的面条放进面盆里,陪笑道:“不打紧,你坐你坐!”
她没继续坐,也不需要坐了。
刚才严阿姨发了条消息过来,说她快到了。
但程茜等了几分钟也不见人影。她只好无聊地看着那块竖放着的玻璃。通过玻璃的反射,程茜的目光不禁投向昨天刚买的白裙子上,她有些顾虑,不知道裙子穿在自己一米六五高的身上搭不搭,她轻轻抓起裙摆,左右看了看。程茜看得入迷,突然被一个女人的声音拉回了思绪。
“茜茜!”严阿姨的声音从程茜背后传来。
程茜回过头,只见严阿姨朝自己这边跑过来,“到多久了,饿了没?”
程茜点点头。
“那进去吧。”严阿姨自然熟地拉起了程茜的手。两只手解除的一瞬间,程茜的大脑忽然变得空白,她下意识地甩开了严阿姨的手——严阿姨突然的举动,让程茜心里莫名反感。
严阿姨惊讶地看了程茜一眼,不过短暂地缓冲后,又重新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程茜没有说话,低下了头。
两个人走进了店里。这个店的店面虽然不算很大,但还是有许多客人光顾。
“不要看这店名俗,这味道却是一流的!——阿青,来碗牛肉面!”严阿姨说完就扯着嗓子朝厨房喊。
“哎!”穿着围裙的曹青应了一声,笑着走到她们面前,“几碗?”。
“一碗,给茜茜的。”严阿姨笑着说。
“好嘞!”曹青笑眯了眼,朝着程茜笑了笑,“茜茜长得怪好看的。”说完便转身回厨房下面去了。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后,一碗香喷喷的牛肉面就摆在了程茜面前的餐桌上。
青花陶瓷碗里装着一大块一大块新鲜的牛肉,牛肉浸泡在粘稠的汤汁里显得很可口,放上几块绿色的大白菜,不仅考虑到了面条的卖相,而且还注意到了整个食物的营养搭配,这个老板娘果然是一举两得。
程茜用筷子夹起面条开动起来,才刚下口,她就瞪起了大眼。面条的弹性和嚼劲让她体验了一场味觉盛宴。她喝下最后一口汤,偷偷地打了个饱嗝。
“看来手艺见长啊!”严阿姨开着玩笑。
“废话!我高中就开始做饭,手艺能不好吗?”曹青笑着转过身,往程茜那边说,“小姑娘,面好吃吗?”
程茜用纸巾擦了擦嫩嫩的嘴唇,轻巧地点头。
“那我带着茜茜回家了。”
“好,下次再来啊!”。
程茜出门沿着步行街往右边走,整条步行街,不管男女老少,许多人都把头伸得老长。他们都用“有美女”的眼神看着这位漂亮的姑娘。
程茜不为所动,继续低头玩着消消乐。一步一步地走着,因为没注意,她的脑壳不小心撞在了严阿姨的背上。
“到了,以后这里就是茜茜的家了。”严阿姨温柔地微笑,推开门提着程茜的行李箱走了进去。
原本心情还好,但当严阿姨提起“家”这个字的时候,程茜心里突然一阵悸动。
从出生到现在,家的概念始终在程茜脑海里是模糊的。她不懂饿了有人送吃的是什么滋味,也不懂伤心被安慰是什么滋味;只懂得饿了就饿了是什么滋味,悲伤憋心里是什么滋味。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自己没有一个真真正正的家。
程茜在门口傻站了一会儿,仰头抑制着要流出的眼泪。她不是个因为一点小事就爱哭哭啼啼的女孩,不一会儿就平复了心情。
心情平复好后,她又开始观察这栋建筑,毕竟自己剩下的两年高中生活都将在这里度过,而将度过整个高中生活的地方——面前这栋三层楼房,拿去和那些“危楼”作比较,还真有甩半条街差距的实力。
程茜进了里屋,里面有空调、冰箱、液晶电视、沙发……这些现代化东西,她在何阿姨家是很少见到的。
正想一脚踏进去时,程茜却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少女用刻意的咳嗽声制止住了。
程茜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土的布鞋,又瞧了瞧那干净的瓷砖,一下子就知道那个女孩并不欢迎自己。她皱了皱眉,窝着火,要不是她们不熟,不然她恨不得把自己的鞋子丢她身上去。
可事实就是如此,她只好无奈,脱下鞋子和袜子,赤脚踩在瓷砖上。刚接触的一瞬间,冰冷的感觉刺痛了她的脚心,程茜皱着眉头。
严阿姨把程茜的行李收拾好后,从二楼下来,刚想进厨房洗碗,就看见了一双赤脚踩在了瓷砖上。她赶紧从衣橱里拿出一双毛鞋,放在程茜脚下。
程茜也没多在意,穿好毛鞋站在门后。
可严阿姨就不高兴了,她朝着沙发上正在看电视的女孩白了一眼:“刘晓楠!你怎么让姐姐打赤脚啊?瓷砖这么凉的!”
刘晓楠转过头:“我又没叫她打赤脚。”然后端视程茜,“更何况她自己也感觉不配进这个门呢!”
话音刚落,严阿姨就火了:“小姑娘的,说什么呢!”
“没什么,我就随便说说啊。”她露出甜美的笑,好似在玩闹一般,“好啦,我得和爸比聊天了!”她站起来,走到程茜的面前,贴着她的耳朵轻声地说:“别板着张臭脸,我很讨厌的。”说完后,又是露出那个甜美的微笑。
刘晓楠爬上二楼,走到走廊拐角的时候,还不忘转过身对程茜补上一句:“姐姐,你的白裙子可真漂亮啊!”
夜空里闪烁着无数颗星子,路灯下的微光照耀着近旁的梧桐树,形成一片巨大的黑影。
程茜站在花洒下,水沿着白净的皮肤的轮廓,滑到了地上。“滴答滴答”,水面泛起阵阵波纹。她用手臂撑着墙发呆,任由从天而降的热水冲刷着胸前的长发;心里像压着一块千斤巨石般压抑,喘不上气来。
缓缓就好,反正那是很多年前的小毛病了。
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干后,程茜来到了今天下午严阿姨带她去的那个房间。房间在走廊的第二间。程茜正准备拧开门把,却被旁边一条未关紧的门吸引住了。透过一道细小的门缝,她听见刘晓楠正在打电话。
“爸比,人家想买化妆品了嘛——”刘晓楠小公主式的撒娇发嗲,让程茜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没多听,毕竟这是别人的隐私,当然她也不想听。
程茜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关得紧紧的,她可不会像某个娇生惯养的小公主那样,这么放松警惕。
程茜躺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看着房间的布局。
房间不是很大,放了一张床和一个衣柜就几乎占满了空间,衣柜上贴着几张男明星的海报,人长得还不错,估计是刘晓楠的喜欢的偶像;床头靠窗,光线挺充足的,如果晚上路边的灯照得睡不着觉,可以把窗帘拉上。
程茜把灯关了,睡在床上。可她辗转反侧,又重新坐立起来,才发现没有拉下窗帘,把窗帘拉好后,她才慢慢地睡着了。
月色很美,柔和的光照射在梧桐树的叶子上,很像一块块闪耀的绿宝石。伴随几声时响时不响的狗吠,黑暗的房间里传出了一阵又一阵小小的酣睡声。
睡梦中,程茜看见了从前生活的那片村庄,那里充满生机:花很香,光很暖,山很高,水很深。可一眨眼,画面又跳转到了另一个画面,视野里出现了一个抽噎的小女孩。
她驼着背,乱糟糟的头发上沾满了泥土,活像个乞丐。大雨中,程茜不能看清她的脸颊。蓦地女孩一个起身,狼狈地爬到了那块墓碑前。直视了多久,她也忘记了,唯一记得的是,最后抱着这块没有感情的石头,失声痛哭起来。
严彩虹穿过走廊,到阳台上打了个电话。“郝老师,马上就开学了,我先和你打声招呼,”她放低声音,“明天有个叫程茜的女孩要去你班上报名,只不过……她好像不会说话……”
程茜来荷花镇之前,她那边的亲人就已经跟严彩虹提起过她了。她说,程茜从小到大从来都不开口说话,但还是愿意跟人接触,只不过玩得好和不好的态度都一样,所以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座永远都融化不了的冰山。
听了何若水的话,她消除了多年的遗憾——年轻的时候严彩虹就想生两个女孩,不过生下刘晓楠之后,丈夫就打算不再生育孩子,她也就只好做罢了。如今看到程茜这样一个可怜的女孩,严彩虹不禁心生恻隐,并且她还是自己从前好友的女儿,就更加愿意照顾她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后,传来了一个男人边咀嚼食物边说话的声音:“好……好的……我了解了。”
皎洁的月亮下,站在阳台上的她被镀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光辉。严彩虹背靠着围栏,用手抿了抿眉头,叹了口气:“不知道那两个孩子在学校相处得会怎样?”
日出的阳光照射在玻璃上,被折射出七彩的光晕,照亮了飘荡在空气中的浮尘。放置在床头边上的茶几上的闹钟突然不断地剧烈震动——程茜被吵醒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一手砸在闹钟的按钮上后,那讨厌的声音才消失。她眯着眼,视野很模糊,等到她看清现在的时间后,突然一肚子的火气。
六点!才六点!到底是谁调得时间!程茜正生着气,忽然房间外传来了敲门声。
“茜茜,该报名去了。”严彩虹在外面喊。
报名?她虽然不知道有这事,但还是应了一声,把床铺整理好后,穿上毛鞋把门打开了。严彩虹朝程茜和蔼地笑了笑,推开了刘晓楠房间的那扇门:“晓楠,起床了!”
刘晓楠显然没听见,她在床上翻滚了几下,迷迷糊糊地说着梦话:“本公主才……不……不会向你们这群坏蛋……屈服的……明浩王子……肯定会来救我……”末了,又听见了“呼噜呼噜”的打鼾声。
严彩虹扑哧一声地笑了:“今天开学啊。”
也不知道这招为什么那么管用,刘晓楠噌地一下跳下床,急忙准备洗漱化妆:“完了完了,高二开学不能迟到啊!”
一切准备好后,刘晓楠发疯似的跑出了家。
程茜跟着刘晓楠出门往步行街左转,一路上车水马龙。街的两边到处都是大大小小、不同类型的摊子。小孩子们围着卖冰糖葫芦的老爷爷直流口水,可怕的屠夫正边砍着新鲜的猪肉边吆喝,还有最常见的买主和卖主之间的疯狂讲价……
刘晓楠骑着自行车,停在“老妈妈餐馆”店前,叫喊了一声:“小青青,给本公主拿袋小笼包!赶时间呢!”
“来了公主!”曹青快步走出来,把一袋小笼包交给了她,“报名去了?”
“对啊!”刘晓楠点头把钱付了。
她骑上自行车,对曹青说了声再见后,往前方飞驰,也没管后面的程茜跟上还是没跟上。
程茜没多想,只好从木椅上拎起书包,跟着她自行车的后面一路小跑。
G高在“老妈妈餐馆”正对面,只需爬上一个幅度较大的坡。
刘晓楠的小短腿到这里就骑不动了,只能无奈把自行车锁在了附近小超市的树下。
程茜在小超市里买了一些零食,满载而归,刚出店门就看见刘晓楠在小超市的后面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
程茜对这不感兴趣,走到校门口,从袋子里拿出一包薯片开吃起来。
刘晓楠望着超市后面的荒地,看见没人后又踮起了脚尖,生怕一不留神,那个“东西”就会失踪似的。
超市后面是一块儿废弃的荒地,因为土地质量太差而不能种植粮食蔬菜,且近年来荷花镇也没人建房,因此一直没人收购利用。久而久之便成了一些不良青年解决“私事”的最佳“战场”。
“耗子!”一个凶神恶煞的人后面跟着几个小弟,小弟们的身上无一个不透露着“不是好鸟”的气质,“今天你往哪儿逃?”
“逃?”耗子抽了根烟,一脸困惑,“一起上吧,孙子。”他把还没抽完的烟向抛向空中,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其中一个小弟的衣服里。被烫的那个小弟瞬间跳了起来,刚用工资买的衣服就这样多出了几个小洞。
“妈的,一起上别怂!”那个像老大的人大喝一声,随后几个小喽喽一起朝耗子那边奔了过去,把他围在中间。
但占下风的耗子竟然一点也不心慌,双手插着兜,高傲地直视着面前的几个渣渣。
被烫的伤员还沉浸在新衣服被毁的愤怒之中。
他一脚向耗子肚子上踢去,但被耗子一个躲闪避开了攻击,伤员看见自己扑空,迅速转身想再一次发起攻击,不料却被耗子的鞋底踩了一脸灰。
伤员迅速捂着脸,门牙好像松了几颗,他放手一看,上面全是鼻子里流出的鲜血。
“你……你!”头头见李明浩脚力惊人,被吓得语无伦次,“别……别给我……再……再看见你……”他扶起伤员,和几个小喽喽落荒而逃。
耗子心里火大了,朝路边吐了口唾沫,喊道:“菜鸟快滚!”平静一点后,他又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小声骂了一句:“妈的,该去报名了。”
G高是荷花镇上唯一一所普高。这里面有两种学生:一种是浑浑噩噩混三年拿毕业证的;另一种是因为初中不努力而没考上重点高中重新发愤图强的。学校里面有两栋教学楼,操场北边是食堂,有时一些通学生泡网吧没了饭钱就会借不吃饭的寄宿生的饭盒排队,照样可以打菜打饭打汤,只不过厕所和垃圾场就在附近,如果夏天风大又热的话,去食堂吃饭的这些人瞬间会食欲大减。
程茜和刘晓楠报得通学,毕竟家离这不远。耗子也刚办完入学手续,准备回教室集合,路上正好碰见她们。
刘晓楠低着头,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半天也没说一句话。她一路上盯着小道,要么是塑料袋要么就是包装袋,要么就是……一双明浩哥哥的鞋子……
“李明浩?”刘晓楠感到不可思议,“一起去……去教室吧……”她结巴地说。
李明浩没理会她,插上耳机边听歌边背着书包往高二(2)班教室的方向走去。
尽管他没开口说话,刘晓楠还是像一只采花粉的蜜蜂一样围着他这朵“鲜花”转悠。程茜看着他们这样子,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教室里几乎坐满了人,里面闹哄哄的。一些人甚至带着早餐,边玩手机边和同桌聊天。
讲台上,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中山服,戴着一副老花镜,还真有点文人墨客的感觉。
中年男人埋头看着座次表,安排着同学们的位置,“只有一小部分变动,其他同学先按照上学期位置坐下。”中年男人一口不标准的塑料普通话让他的气质荡然无存,连教室外的程茜也不禁捂住了上扬的嘴角,“哪个……哦……对了!排位置,刘丹坐小彤位置上……”
“报告。”刘晓楠喊了声报告,三人站在教室门口。程茜在他们后面,以至于没有人看见她这个新来的学生。
“刘晓楠和李明浩进来,按上学期的位置坐。”中年男子的目光投向程茜,“你,进来做自我介绍。”
程茜猛地一怔,缓缓后才走进教室。她走进教室的瞬间,大家儿都屏住了呼吸,热闹的教室突然变得安静起来。
坐在后面那一排的男生蓦地瞪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打量着程茜。
“……”程茜傻站在讲台上,过了三分钟也没有出声。
“咳咳!”中年男人打了圆场,“算了,我叫郝山梁,是你的班主任及语文老师。”
郝山梁看着程茜的表情,差点被她的气质冷到了,他转身面对同学们:“程茜你就坐……坐李明浩那儿吧!”
除了趴在座位上睡觉的李明浩以外,几乎全班的男生都在起哄。
“让好看的妹子和他坐?”
“没天理啊!”
男屌丝们的话传到了程茜的耳朵里,她不禁心烦,程茜看着郝山梁,对他摇了摇头。
“好吧……”郝山梁无奈地答应,“我是叫郝山梁,又不是真的这么‘好善良’……”
他抱怨了几句后,指着班长旁边的位置说,“你就坐林寒帆旁边吧,他今天请假,明天才来学校。”
这位置就在讲台下,做起笔记来比较看得清,再说了单凭“林寒帆”这名字,就感觉比那个什么耗子好上一百倍。
程茜斩钉截铁地点点头,坐到了位置上。
“呦呦呦——”一个男生谄媚地说,“妹子这是瞧不起我们威武的耗子咯。”
或许他的声音太大,李明浩睁开眼睛,把耳机取了下来。他瞪着那个男生骂了一句:“废话真他妈多!”
男生显然怕了他,可还是不服气地说:“你厉害就叫她当你同桌啊……真的是……”男生的手指指向程茜。李明浩犀利的目光随着男生的手指一齐落在了程茜身上。
这时,熟悉的下课铃响了。
“下课!”郝山梁拿起教案,背着手走出了教室。
教室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比刚才还要活跃。
李明浩穿过课桌之间狭窄的过道,走到她面前敲了敲她的桌子:“做我同桌。”
一般来说,男生在请求一个女生做某件事时,都会拐几个弯说几句好话,但在程茜的生涯中,却没见过哪个人会像李明浩这样嘴直心快地说出口。
程茜自然不会答应,她推开李明浩的大手,已经表明自己是拒绝的。
但李明浩依然很执着,用更凶狠的语气说:“你做不做?”
程茜一看他这态度就火了,用力推开了他。
没想到这个姑娘力气挺大,李明浩的腰竟然撞到了桌角,疼得他“嘶”了一声。
周围的同学都看呆眼了。
刘晓楠迅速从座位上站起来,跑到李明浩面前,着急地问:“怎么样啊?”
李明浩一脸愤怒,他用力把刘晓楠推开,一把抓住程茜的手腕,骂了一句:“操!还动手了?”
程茜的左手腕被李明浩紧紧地掐出了一块很红的印记,她试着摆脱他,但都无济于事。过了差不多二三十秒,程茜已经能明显地感觉得到手腕处的酸痛感。
“程茜!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刘晓楠同样愤怒地瞪着程茜大骂,“今天我看你是吃错药了吧!”
程茜本来火气还不是很大,可被她这么一说,瞬间被惹怒了。大约半秒之后,她做了个使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动作——她弯曲膝盖,朝李明浩的裆部用力顶去。
这一瞬间,同学们再一次看呆眼了。一些女生遮住嘴,强忍着笑;一些男生则下意识捂着裆,脸上狰狞的表情仿佛在说:“兄弟,保重!”
李明浩松开抓住程茜左手腕的手,捂裆沿着课桌的侧面下坠。他蹲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可以准确地告诉每一个人——她下手不轻。李明浩哆嗦着身子,从嘴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给老……老子等着!”
程茜愣在原地,过了好几秒缓冲才清醒过来,她挤出围观的人群,匆忙跑出教室。
她跑出去后,教室还传来了刘晓楠越来越小的喊骂声:“程茜!你个王……”然后一切声音都被距离隔绝在了脑后。
初春的阳光永远是那么温柔,微风吹过脸庞,每个人都会露出甜美的笑容,可李明浩并不如此,他一瘸一拐地往学校小卖部走,买了一包几块钱的糖。从小卖部出口出来时,他正好碰到了老熟人。
“诶?是明浩哥啊,怎么是这样子走路的啊?”面前是个阳光男孩,看样子不像是能和李明浩这种“霸道男”同流合污的人。
“赵玮振我和你说,老子开学就在班上碰到个疯婆子,想不到下手这么狠。”他拿出一颗草莓味的水果糖扔进嘴里,表情还是很愤怒。
“狠?她伤到你哪里了?”赵玮振也从水果糖的包装袋里拿出一颗糖放进嘴里,“都吃糖了,你还这么生气,你是被刀?砍了吧。”赵玮振开了个玩笑。
“这,”李明浩用手指着裆部,“还是一坚硬的膝盖。”
赵玮振知道,能让李明浩大发雷霆的大都是常人不能忍受的疼痛,他突然严肃,准备听他讲整个过程。可当李明浩说出受伤的部位时,他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那姑娘可真厉害啊!”
“你还是认输吧,人家可是巾帼英雄!”
“想让我帮你吗?”
“想得话就多来我家店帮忙。”
赵玮振噼里啪啦一下子说出这么多的话,把李明浩的头都挤大了。他突然想起曾经赵玮振和镇上一个口才最好的老太砍价时的场景。老太口才是挺好,可还是敌不过赵玮振的“歪理道理一通乱讲”式的嘴炮攻击。老太急得快哭了,他还喋喋不休,最后要买的那个东西,老太送给了他,含着泪说他以后别再来她摊子了。
“停!打住打住!”李明浩用手掌做出个“stop”的手势,“你的要求我答应你。”
赵玮振眼珠子一转,脸上笑开了花,他的嘴凑到李明浩耳边轻声细语:“好的,那我们就这样,这样……”
两人在操场上转了几圈,确定好方案后,上课铃响了。
李明浩准备回教室上文化课,赵玮振是(1)班的,放学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
按体育老师上课的习惯,应该先是要求同学们做下热身运动,然后再简单跑上几个圈,最后宣布自由活动。结果和赵玮振预想的一样,刚开学肯定没有什么令人讨厌的体育测试。
赵玮振跑了一圈,就和老师说自己身体不舒服需要休息,老师虽然不信,但还是同意了。他走到梧桐树下,躲着那毒辣的阳光。可说来又奇怪,这才初春,这上午的太阳都能晒得让人汗流浃背。
赵玮振大口大口地呼气,从兜里拿出手机,点到一个备注为“豪猪”的头像,发了条消息。
——浩哥,我在你们教室对面的梧桐树下。
(2)班教室在一楼,可以看见操场上一排整齐的梧桐树,而且李明浩座位靠窗,更是看得一清二楚。
李明浩朝窗外看去,果然看见赵玮振站在梧桐树下。他比划出一个“OK”,嘴角上扬,向赵玮振回复了一句。
——我看她这节课会不会向老师请假上厕所,如果没去,就算她走狗屎运。
——好。
挂在教室门边上的老闹钟的秒针“滴答滴答”地走个不停,程茜似乎并没有被刚才发生的事而受到影响,照常做着语文课上的笔记。一般的人都不愿意听老郝的课,可这程茜却好像不厌恶似的,握着一支中性笔,马不停蹄地抄写着黑板上的板书。
李明浩觉得真不可思议,他望向窗外,只见坐在梧桐树下的台阶上的赵玮振用手不停地扇着风。
——好了没?我都叫女生在厕所等了。
——也许今天的计划行不通了,她一学霸怎么会浪费上课的宝贵时间。
——操!我快热死了,放学请我吃绿豆沙。
——老子会请你吃的咯。
也不知道是不是幸运女神站在了他们那边,程茜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那么显眼的位置,可没把同学和老郝吓了一大跳。她低头用中性笔在草稿纸上写了一句话后,递给了老郝。老郝看了看,接着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字:“去上厕所吧。”
有洁癖的老郝连手上的粉笔灰都没顾得上擦干净,就抹掉了额头上的冷汗,看样子是被吓得不轻。
李明浩赶忙发了条信息给赵玮振。
——人去了,出门的那个。
赵玮振的手机“叮咚”一响,他看见信息后,朝(2)班教室门口望去,还真有个女生出来。
程茜和他擦肩而过,赵玮振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用了两个字总结:高冷。
“我擦,这样的气场不当黑?帮老大真是屈才了。”赵玮振不禁感慨。
回过神后,他迅速拿起手机,向在厕所里等待的女生发了条信息。
——等会厕所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了。
——收到。
学校虽然是个普高,但环境还是不错的,梧桐树长得枝繁叶茂,清脆悦耳的读书声从(2)班教室传遍整个校园,唯一的缺点就是迎面扑来的气味太大煞风景了。
她刚走到厕所门口的时候,眼睛就被熏得都睁不开了,进去之后,气味则变得更加浓重,她捂着鼻子,准备找个蹲位蹲下时,听见一高一矮的两个大肥婆在抱怨。
“还不是看在赵玮振请我们去他家吃面条,不然我才不会在这受罪呢!”高肥婆捂着鼻子说。
“我也是,别说他家的面条是真好吃。”矮肥婆看着她回答道。
程茜走过去,朝她们冷冷地看上一眼,找了个蹲位蹲下了。
“是不是她啊?”高肥婆问。
“不是也动手,刚才她那个眼神就让我不爽了。”矮肥婆提起装了半桶水的铁桶,蓄势待发。
程茜站起来,准备出去洗手,后面两个肥婆喊了一句,叫她快点停下。程茜不想听也不想回头,因为她已经忍受不了这呛人的氨气了,所以什么都不管,一直朝着厕所外面的那个方向走。
“妈的,不给你点教训瞧瞧!”高肥婆提着半桶水往她的白裙子上泼去,一瞬间,程茜整个后背都湿透了,她觉得背后一阵冰凉,随即反过身死死地瞪着她们。
“你是觉得不服?”矮肥婆左右摆动脖子热身,“可以打我们啊。”
程茜捏紧拳头,一跺脚,快步朝高肥婆走去,就像赵玮振所说的“这样的气场不当黑?帮老大真是太屈才了”,两个肥婆心里有些小慌。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猛地砸在矮肥婆的脸上。击打的那一刻,程茜还能清晰地看见她脸上的肥肉来回弹动。
“活腻了吧!”高肥婆愤怒了,“揍她!”
矮肥婆惊讶了一阵过后,也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操!臭婊子!”
矮肥婆抓住程茜的头发用力地拉扯,高肥婆使劲踩她的脚。程茜痛得喊了出来,她强忍着痛用手抓住矮肥婆的手背,将指甲狠狠地抠进她的肉里,矮肥婆痛得松开了程茜头发,程茜又趁机用牙咬了一口高肥婆全是脂肪的手臂。
厕所里传来了三个女生的尖叫声,这引起了很多在操场上散步的女生的注意,那些女生走了进来,看见三个女生纠缠在一起的场面,纷纷过来拉架,一些人还去叫了老师。
这场“战争”直到(1)班的体育老师在厕所外面大喊的时候,她们才停止动手。
体育老师长得很魁梧,样子也像是从部队里训练出来的精英。
“你们在干什么?”体育老师指着两个肥婆大声训斥,“开学第一天,你们就惹事?”
大肥婆们显然是害怕了,咬着牙不敢吱声。他又问旁边的程茜:“你怎么回事?”
然而程茜并没有开口说话。体育老师无奈,指着两个大肥婆骂:“找你们班主任做检讨去!”
大肥婆们听见体育老师说得这话后走了。
“我才不想被他那个恶魔罚圈呢。”高肥婆嘟着嘴说。矮肥婆摸了摸半边肿胀的肥脸:“我也是。”她们一边向教师办公室走,一边说体育老师的坏话和缺点。
“你哪个班的?”体育老师冷冷地问程茜。
程茜依旧一样,她用手指比划出一个“2”。
“(2)班的?”体育老师狐疑地看着她。程茜板着一张脸,勉强点了点头。
“给我说话。”他装作心平气和地说。
程茜没理会他这句话,低头看着旁边的几个实心球。
体育老师再也忍受不住了,他怒火冲天,皱着两道浓黑的眉毛,再次大声呵斥:“犯了错还这样的态度,信不信我抽你!”
浮在天上的火球把整片苍空的白云都融化了。体育老师看她一身湿透,怪可怜的,只好又把火气憋回肚子:“算了,开学第一天,也不想惹什么事。”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实心球往体育室那边走了。
程茜用手摸了摸湿透的后背,水正缓缓地往四周蔓延,面积随时间变得越来越大。在太阳的蒸发作用下,她衣服腾腾地冒着热气,湿热的衣服混合汗水,黏腻般的难受。回忆刚才的场面,程茜的脑海蓦地想起了那两个肥婆说过的话,她咬紧牙关,气冲冲地走回了家。
崭新的二层平顶房中,好闻的菜香随着微风飘远,把流浪在大街小巷里的猫狗吸引过来了。
严彩虹把美味的菜一个一个端放在餐桌上,即兴表演地唱歌:“三菜一汤盼家人,其乐融融一整天……”
刘晓楠坐在沙发上刷短视频,要么刷到高级美颜加磨皮的帅哥美女、要么刷到用各种手段花式秀自己家有钱的那种。就连自己平时最爱的化妆教程都因为看得太久而变得乏味起来。她摸着自己瘪下去的肚皮,抱怨地说:“饿死了,本公主要吃饭!”
“等茜茜回来才开饭。”严彩虹没在意她的抱怨,继续精心摆放碗筷,“她怎么不跟你一块儿回来?”
“谁知道,上了差不多半节课的厕所,放学了也不见人影,没准掉茅坑了。”刘晓楠没好气地锤了沙发一下,力的波动把沙发上的遥控器震得掉在了瓷砖上。
严彩虹沉默了。
每到刘晓楠生气时,她也不想多教育她。刘晓楠很小的时候,她爸爸就常年在经济发达的城市工作,很少陪伴她。孩提时期,她总是哭着嚷嚷要见爸爸。长大了一点,她发现这只是一个奢求后,便开始迷恋化妆,所以经常叫她外地的爸爸朝这里寄名牌的化妆品和衣服。她爸爸觉得这理所应当,毕竟多年为给予女儿父爱。但渐渐地,刘晓楠变得越来越任性,越来越喜欢攀比,严彩虹有时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能让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想到这里时,严彩虹听见了外面敲铁门的声音,她回过头——是背后湿透的程茜。
严彩虹惊讶得把嘴巴张成一个“O”形:“怎么了,茜茜?!”
程茜眼睛红红的,一言不发,她的手按着背部那片潮湿。她听见了严彩虹的声音,她便努力克制自己,最终泪水没有掉下。
严彩虹用手轻轻地顺着她的背安抚:“谁欺负你了?”
“万年冰山”的程茜僵硬得像块石头,面无表情。严彩虹低头一看,只见她手里握住一台手机,屏幕上还亮着一个熟悉的店名。
放学的点,通学生们纷纷放学回家。因为一部分寄宿生从父母那边坑蒙拐骗用来买生活用品的钱,大都还剩很多,所以趁着学校老师们忙着分工任务,没把精力放在管理这类寄宿生纪律的期间,他们都会跟着通学生的人群,去外面好好潇洒一把。女生们逛街;男生们上网,饿了的话,他们就三三两两齐聚在一起,到“老妈妈餐馆”吃午饭,因此每到开学这段时间,曹青家都忙活得不可开交。
“想不到那疯婆子下手这么狠。”矮肥婆的半张脸还是肿得跟被蜜蜂蛰了一般,“玮振,这次我们可帮了你的大忙。”
“是啊,我们还受了伤呢!”高肥婆边吃碗里的面边朝他诉苦。
“大妞二妞知道你们辛苦。”赵玮振苦笑,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可乐,“给你们的。”
大妞二妞相视一笑,很明显是奸计得逞了。
“你不知道呢,泼她水的时候没提多爽呢!”大妞笑着说。
“这也是帮明浩哥嘛,哈哈哈。”他们聊着聊着,不知什么时候,笑成了一团。
“玮振,过来帮妈洗洗盘子。”曹青在厨房里吆喝,奈何餐馆里太过嘈杂,再加上赵玮振和大小二妞聊得火热,她说的话自然而然成了耳旁风。
曹青只好走出来,恰巧听见他们讨论的话题:“什么泼水?”
她突如其来冒出一句话,把沉浸在欢乐之中的三人吓得六神无主。
“呃……这个……哦……对了,就是和同学们讨论讨论老师今天讲的泼水节呢。”赵玮振结巴了一会儿,突然脑子一灵通,编出了这个谎话。为了确保曹青会相信,他还朝大妞二妞使了个眼神,大妞二妞也似懂非懂地笑了:“对啊对啊。”
“真的吗?”曹青狐疑地问。
“真的。”赵玮振不断地点头。
曹青是赵玮振的亲妈,她儿子的那点小伎俩自然容易看穿,他今天要么是闯祸,要么就是被老师批评了,不过这里还有许多客人,她也不好和他算账,只好假装一副相信的样子。
“哦,洗碗去吧。”
“好嘞!”赵玮振心里松了口气,轻快地跑到厨房洗盘子去了。
忙活了半天,客人们总算散完了,曹青坐在餐桌旁若有所思地盯着赵玮振。
赵玮振被她盯得心里有些发毛:“老妈,怎么了?”
“今天和大妞二妞讨论泼水节的事是唬我的吧。”曹青开门见山。
“没有。”赵玮振把头撇开,不知所措地挠了几下后脑勺。
“那为什么二妞的脸是肿的?”她的这句话直中赵玮振要害,“给我实话实说。”
赵玮振的身上突然冒出冷汗。
“呃……就是今天……叫大妞二妞在一个女孩……身上泼了半桶水”赵玮振只好吞吞吐吐地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为什么?”曹青心平气和地问。
“因为……明浩哥说的……”
“什么!”曹青突然变脸,凶巴巴地骂他,“你听那个败家子的?!”
“你不要这么说别人啊。”
曹青一听他这话,声音瞬间高了八度:“什么叫我不要这么说他?这是事实!他爸爸是个赌徒,妈妈又离家出走,这些我都算了,可他这人不但学习不上进,成天就知道和别人打架,你说我说错了吗!”
曹青平常是个温柔的女人,一般很少发这么大的火。但今天发这么大的火,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她从小就拒绝儿子和李明浩在一起玩,在赵玮振小时候,只要曹青和儿子待在一块儿,无论在哪碰见李明浩,她都会把儿子抱得远远的,尽管每次赵玮振都会因为这事和她哭着吵架。
“唉,孩子啊,你以后不要再和他有交往了,他和你不是一路人。”曹青抹着脸上的泪,哀求他,“听妈的话啊。”
赵玮振发现曹青哭了后,只得沉默。他拿起桌上的餐巾纸,心烦意乱地一张一张撕碎。
步行街上,地上有两个黑影子在行走。程茜也不是不讲道理,在去“老妈妈餐馆”的路上,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于是她在备忘录上写了“我不生气了,我们回去吧”给曹青看。可曹青硬是不肯,一直说要让她看看“幕后凶手”的庐山真面目。
严彩虹和程茜走在步行街上,还没进店门就听见了女人的哭声。严彩虹比任何人都要对这个声音熟悉,她一皱眉,毫不犹豫地跑了进去。
“我做得什么孽啊!”曹青哭得稀里糊涂。
“怎么了?怎么了!”严彩虹拖住她的手,“阿青,谁惹你了?”
“我儿子啊!他又和那个败家子混在一块儿,还联手欺负女孩子!”曹青声泪俱下,一句一句朝她诉苦。
严彩虹转过去看着对面桌沉默的赵玮振。
他脚下的一大片区域内,都是一些差不多被撕成粉末的纸屑。
“不是说过很多次不要和李明浩那个混混玩吗?你还和他联手欺负哪个女孩子了?”严彩虹明知故问。
“学校新来的一个。”赵玮振的双手还是不停地撕纸。
“是不是她啊?”严彩虹闪到了一边。
一身湿的程茜闯入了他的视野,赵玮振一看,突然低下了头,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不敢面对父母一样,也不敢直视程茜。
“对不起……”赵玮振低着头,声音有些颤抖,好像也是哭了。
程茜移步到赵玮振面前,拍了拍他的背。
赵玮振抬头,看见了她手机备忘录上“我也不计较了,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幼稚的事就好”这行字。
赵玮振的脸一下子红得跟个熟透的苹果似的,只不过要比苹果烫。
“阿青,孩子都知错了,就别生气了。”严彩虹拿起赵玮振桌上的纸巾,把她的眼泪擦干,“女人哭多了会很丑的。”
曹青立刻停止流泪:“我才不丑。”
“你不丑,你最好看了,玮振还不向你妈道歉。”严彩虹安慰着曹青,又回头看向赵玮振。
“老妈,对不起……我错了!”赵玮振从凳子上站起来,给了曹青一个大大的熊抱。
曹青佯装还在生气,一脸嫌弃地说:“别把鼻涕蹭到我身上了!”
赵玮振这才肯罢休,用手拭去眼泪后,他面向程茜,有礼貌地问:“今天上午的事,实在是对不起啊——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程茜没说话,高冷的样子完全不合群,她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地敲了几下,给他看了几个加了描边的大字:我叫程茜。
太阳的霞光照射在程茜的白嫩的脸上,他还是觉得她是一座“万年不化”的雪山。
赵玮振心里不禁再一次略过一行字:这样的气场,不做黑?帮老大真是屈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