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园的陶然也很快知道二小姐脸上伤的事,只是二小姐不肯见她,连她送去的药和方子都一并退了回来。
李嬷嬷的伤已经好了,和二小姐的伤痕相反,李嬷嬷的颈上连红肿的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李嬷嬷伤全好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墨园的一个婆子交给孙氏。
孙氏掌家这些久,无须问,也知晓和墨园闹胡蜂有关。孙氏将人卖了出去,又去秀园罚了四小姐禁足。
这些话,都是陶然听艾草打听得来的。
“府里的下人们还说,阿郎生了好大的气,说要将四小姐嫁到林府去呢。”
陶然写药方的手都不曾停下来,一面写着一面说:“白家是不是太小看林府了?”
先有陶然和林二郎议亲,后又换成了二小姐。现在可好,由二小姐要换成四小姐,就算林二郎是个商家也要脸面,更何况还有林内官在。被白家这样换来换去,他不恼林内官也会恼了。纵是再加多少的嫁妆,只怕也浇不灭林内官的怒火。
陶然微微一笑,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道理,白府也该知道知道了。
林府和白府的亲事果然如陶然料想的那样,再没人提起。只是白启和孙氏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宫里的小太监来过白府一次,也不知晓来人和白启说了什么,前脚人刚走,后脚孙氏就来到墨园,说是想带着陶然去拜访陈夫人。
孙氏说这话时,看向一旁服侍的李嬷嬷。
白府开罪了林内官,白顺容的日子也定然不好过,所以想扯起卫国公府当保护伞。
李嬷嬷如同没听到孙氏的话一样,一直垂着眼皮沉默着。
孙氏见李嬷嬷没反应,只好将目光投向陶然,陶然轻轻的“哦”了一声,“我全听大娘子的。”
将球轻轻的又踢回孙氏,孙氏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她又不敢发作,只能悻悻离开。
李嬷嬷看着孙氏的背影,叹口气,“只怕大娘子会去找陈夫人了。”
陶然脸上发热。
到底是她的家人,做事如此厚颜,她怎么会不替他们害臊?
“嬷嬷,不如你和陈夫人说一声,我们可以不去的。”
比起孙氏,陶然觉得不好再麻烦陈夫人。她不过是因为自己做了每个郎中都愿意做的事救了陈夫人的儿子,而且陈夫人已经收她做干女儿,帮她推掉不良婚事,陶然哪里好意思再去给陈夫人添乱?
李嬷嬷实在是喜欢陶然知进退、识大体的性子,她安抚陶然,“小姐放心,陈夫人心里有数,无须小姐惦记。”
说放心,哪里会真的放下心。陶然暗暗希望陈夫人拒绝孙氏,最好干脆些,打消了孙氏此后所有的念头。
没几日,孙氏兴冲冲的来到墨园,“明日你干娘请咱们去卫国公府去!我带着你和你大姐姐去。”
陶然没接孙氏的话,孙氏也不以为怵,替陶然出主意穿什么、戴什么,一副为陶然操碎了心的模样。
到了第二日,陶然进禧园时,见孙氏和大小姐穿戴极郑重,倒显得陶然太过简朴。
孙氏也等不及再叫陶然换衣裳去,强拿出两只簪扎在陶然头上,才放心上了马车。
马车疾驰,和坐在车里心怀急切的主人一样。
到了卫国公府门口,早有丫头等在那里。
守着的丫头待如上宾一样待她们。等陶然到了二门处,陈夫人已经等候她们了。
孙氏看到陈夫人迎了出来,紧跑几步,握住了陈夫人的手,“还劳动夫人亲迎了,真是叫我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
因激动,孙氏的手跟着她说的话一起抖着。
陶然和大小姐上前给陈夫人施礼。
陈夫人宽和的笑着,问候了孙氏,才看向陶然,“我这女儿可是叫我好想。”
“夫人想她们,就叫陶儿和泰儿多陪陪您!”
孙氏开口说话就拉上大小姐,生怕落下自己的女儿。
陈夫人没搭话,笑着引几个人入后院。
陈夫人将三人让进花厅,才坐下来,便有人来报,“三郎来了!”
随着声音,走进一个七八岁的孩童。那孩子生得很好,玉面镜子一样的脸,双眼炯炯。
“母亲,我听闻姐姐来府里,所以特来拜见我这个新姐姐了!”
孩童那稚气的声音叫陈夫人不由得笑起,比陈夫人更开心的是孙氏。
孙氏“哎哟哟”的叫了一声,上前来蹲身便要抱陈三郎,“我的小郎君,你生得怎么这般好?”
正是半大孩子的陈三郎早已不被母亲及乳娘抱,忽然来了位未曾谋面的夫人,第一次见他便要抱他,吓得他抬手按住了孙氏伸过来的手臂,“夫人且慢!”
孙氏的手僵在半空中,举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到底是孙氏,脸皮足够实成,她干笑两声,“小郎君害羞呢!”便坐了回去。
陈夫人笑嗔陈三郎,“不许调皮,快去给白夫人、白大小姐及你姐姐见礼。你来了倒好,便由你带着你姐姐去后面寻你曹姐姐去,省得你来闹我和白夫人、白大小姐。”
陈夫人的一句话将白大小姐留在了花厅,孙氏听着便垮下了脸来。
陈三郎答应着,上前来请陶然,“姐姐,你随我一道去后面见曹姐姐吧,曹姐姐在花园里正钓鱼呢。”
陶然见陈三郎生得可爱,又是极懂事,像个小大人似的,起身跟着陈三郎走出去。
等出了花厅,走在小路上,陈三郎才转过身来,规规矩矩的向陶然深鞠一躬,“今日原本我不该来,可是娘说,那日若是没有姐姐,我的命便不在了。姐姐虽已是娘的干女儿了,可是我还要感谢姐姐一声。”
陶然没想到只七八岁的陈三郎不只是懂礼,更是知晓感恩。最重要的是,他小小年纪已经极深藏不露,能一直等到离开孙氏才谢陶然,即隐瞒了陶然去曹府为他医治的事,还成全了自己答谢之意。
看来卫国公夫妻教子有方,比起一套糟的白府不知强出多少去。
“不敢当。”陶然避过陈三郎这一拜,笑道:“我只是会些简单的医术,比起杏林高手实在是不值一提。也是凑巧会治你的病,所以请小郎君千万别放在心上。”
陈三郎一张娃娃脸上的眼睛随着笑弯成了一对月牙,“难怪我娘说姐姐谦虚沉稳,果然如此。姐姐快别和我客气,我年纪小,报答不了姐姐,一会儿姐姐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只管和我说。”
有了这么一段答谢,陈三郎和陶然的话多了起来。
陈三郎讲给陶然卫国公府花园种了什么花,林子里结了什么果,竹子哪片有香风,水榭哪个窗口外有写意。说着说着,便会负手感叹一句,着实可爱。
陶然微笑着听陈三郎讲,小陈三郎见陶然笑盈盈的看着自己,讲得更来劲了。
厉,厉厉!
忽然,空中传来鸟叫声。这个声音于陶然来说太过熟悉了,甚至可以说终生难忘。
陶然猛然抬头,一个雪白的身影从翠绿的树叶间飞过,似乎只是一瞬间,那道白影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