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这个身份还是沉甸甸的。
虽说是假冒的!
有了王夜出口,两帮人马不得不暂时按捺下纷争。
韩德同李守忠相互随意拱了拱手,各自甩袖而去。
就在此时,远处山脚下吭哧吭哧爬上来一名士卒,身后跟着一名臃肿的中年胖子,更是双手叉着膝盖,弯腰在那里吐着粘液。
这山坡陡峭的梯子一样,以他那体型,也真是难为他了。
爬上来的士卒抬头看了看,拉了胖子一把,领先往这边跑来。
中年胖子实在是跑不动了,只能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往这边快步行走。
“禀殿下、将军、李先生,有范家下人求见!”
原本就说好范家今日黄昏时候会送嫁过来,这边也做好了准备。
小木屋后面正在“大兴土木”,建造的另外一幢小木屋,原本就是为了未来的王妃准备。
礼教大过天。
婚礼之前,新娘新郎不能见面。
故此只能把范家小娘子另外安置在后面。
何以在小木屋后面?
后宫嘛!
看看天色,日已转仄,也差不多是约定的时间了。
那胖子还在远处,众人也只有干等。
三人里面最差的也是前辅国将军,对方所来到不过是范府下人而已,没有远迎的道理。
半柱香后,范府胖子终于到的众人跟前,拍了拍胸膛,顺了顺气,以免驾前失仪,接着朝王夜行了一礼:“小人拜见殿下。”
王夜抬了抬手。
范府胖子转身朝李守忠同韩德见礼后,便开口了:“小人乃范府送亲使。敢问李先生,贵方迎亲使何在?”。
这也行?
李守忠不由得同韩德面面相觑。
众人虽然落魄,排场讲不起,礼数却不能不讲。
但凡皇子成婚,皇帝老子自然不会闲着,事先会指定两名勋贵担任礼宾,一方常驻女方之家,算是送亲使。
女方出嫁前、送嫁时所有礼数,都由此人掌管,且负责同男方的迎亲使沟通。
同时,另外一名在皇子这边担任迎亲使,照样掌管礼仪,照样负责沟通。
论作用地位,大概同民间的媒人差不多,不过身份、地位、权力要高出许多。
如今众人混成了伪宋朝廷的反贼,皇帝老子都没了,自然没有御封的送亲使、迎亲使。
皇子成婚,礼数又不能乱。
男方便只能由李守忠这货来充当迎亲使了。
谁能想到范府的送亲使竟然是个下人?
即便不想此事为外人所知,不敢去请外面的官僚来当送亲使,哪怕弄个直系长辈男性,也比下人强啊!
这范府胖子也算是个伶俐人,一看众人的脸色已经知道了什么意思,苦着脸笑了笑:“小娘子已为郎君逐出家门!”
韩德闻言大怒,正要开口发飙。
王夜赶紧悄悄拉了其一把。
这是人之常情,也是古人常用的做法。
说是赶出了家门,其实未必,大多是障眼法而已。
秦汉时期的人比较笨,死心眼,真要是下定决心帮谁,那就是整个家族出马。
例如说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耿纯,看好了当时尚且未曾发迹的刘秀,便忽悠了族人二千余人一起投奔了过去。
担心众人事后反悔,这货索性一把火,把家族聚居之地烧成了白地,断了大家的后路,想反悔都没法反悔了。
举族而投自然有举族而投的好处。
容易获得信任,你全族都在这里了,老子还用担心你反叛?
简简单单就能成为对方心腹。
当然这样做也有这样做的坏处。
一锤子买卖,赌赢了,阖族富贵;失败了,正正经经的冚家铲。
几乎每一次王朝兴替,甚至每一次政治风波,都有大批家族被屠杀,满门抄斩那种,基因都不让你流传下来。
待到得魏晋时期,士族开始兴起,家族意识进一步加强。
家族的利益变得比国家利益更高。
人们也学聪明了,知道了两边下注。
效忠还是效忠,让我一个人前来效忠可以,那的确是死心塌地的效忠。
然则要赔上整个家族,那还是算了。
流行的做法便是多方下注,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但凡有成事可能的势力,都派族中人马去掺和一下。
当然这样做也有这样做的规矩。
说是两边或者多方下注,却也不能让占据绝对优势的一方知道你脚踏两只船,否则照样是族诛的下场。
至于势弱的一方倒是无妨。你肯踩我这条船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谁还敢计较你另外一只脚在哪里不成?
而这些分投各方势力的亲人乃至于兄弟,也极有职业道德:各为其主,各尽其忠,拼杀起来仿佛仇人一般,从不手软。
没办法,家族的延续最为重要,死个把人算什么。
势强那一方赢了,下对注的长子一方自然是加官进爵,那些赶出家门的次子就任由他们死光光,反正家族还在。
万一爆了冷门也不怕,反正还有几手保险在那里。
大不了长子一房死光光,下对注的那一房接过家族大旗,继续发扬光大。
这种事情尤其以隋朝时候的事情最为经典。
杨玄感造反,朝廷几乎所有勋贵都暗中派了子弟过去投奔。
儿子当反贼,父亲当剿匪官兵。
这种事情王夜懂,李守忠这条老狐狸也懂。
人家肯把嫡女嫁过来已经说明了问题,今后明里暗里也不会少了资助。无非是一招自保的手段而已,没什么好抱怨的。
对方虽然是下人,既然是送亲使,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同自己是平级了。
李守忠抱了抱拳,算是行礼:“敢问贵使上下?”
“不敢,小人范闲。”
“范尊使,敢问小娘子如今何在?”
“已经到得山脚之下三里外。”
“新房已经准备妥当,何不劳动小娘子早早前来?”
范闲挠了挠头,露出为难的表情,迟疑了一下这才开口:“小娘子领人驻留在三里外,且使小人前来,有几句话请教殿下。”
自己连对方的样子都没见过,这门亲事纯粹是政治婚姻,王夜自然没有放在心上。
此时只抱着看戏的心态旁观。
如今这里面竟然有自己的事情?
转向范闲:“未知是何言语?”
范闲躬身行礼:“我家小娘子既为家族所驱,恐日后为殿下所轻,故此……。言语中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殿下宽容。”
王夜点了点头:“可说来!”
“我家小娘子有问,未知殿下欲以其为妻耶?亦或以其为妾耶?”
王夜转头看了看旁边的李守忠。
李守忠赶紧上前一步:“当日于范家郎君说得明明白白,自然是与我家殿下为王妃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