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应麒恭敬地道:“原来是……季夫……”想来想去,季天心只这么一个母亲,还是道:“岳母既然来了,就往里面稍坐一会吧。”
季琴十分感动,道:“吴爵爷有这份心我已为季夫人高兴,这女儿是已经嫁出去了,我一会就回贵州。也不劳烦吴爵爷招待。她就拜托你了,那个丫头是她最亲近的,吴爵爷能留下她,也是一份恩赏。”
吴应麒道:“都是一些小事,既然嫁给了我吴某人,自然是不会亏待的,还请岳母放心。”
季琴点了点头道:“民妇告退了,祝吴爵爷福运恒通。”
吴应麒施了半礼,道:“岳母一路顺风。”眼见这泰然自若的妇人远去,心想要不要去送。如送出去却太突兀,也不知一路走出去说些甚么。还免不了让季琴到了门口,当着众人面给他叙礼。
他叹了口气,心想:“只一个女儿,就这么给我做妾了,风尘仆仆的来,简简单单的去……”他忽地想起甚么,忙找了人,去账房取三千两银子给季琴送过去。
没过一会负责送钱的下人又折了回来道:“回吴爵爷,那夫人怎么都不肯要,小人也不敢硬来。她说……她说这是羞辱她,她的女儿是不用来卖的。”
吴应麒叹了口气,沉吟道:“去找李管领,让他安排人去贵阳府,为季夫人家老宅修缮一番,弄一点好的家具进去。再……派两个小丫头过去侍奉。”他心想既然不愿收钱,那便化为实物,这总不好推却了。
下人应了就去。
晚上,吴应麒陪陈圆圆吃晚饭,他看着周围杵着的丫头,道:“母亲,一直以来就我们两人吃饭,也太寂寞了。”
陈圆圆微一沉吟,放下碗筷,道:“你想她们过来?”
吴应麒嘿嘿一笑道:“妾也是老婆,何以不能来了。”
陈圆圆微一皱眉,想要斥责他,转而一想:“我也是这么过来的,何以我被张氏不待见,便就一贯这样了?”她温言道:“让人传了出去不像话的,妾无权与你我同桌共食。”
吴应麒不满地道:“通通是没用的规矩,母亲和我让张王妃赶了出来,按情分讲,我们也是被人给排挤的。”
陈圆圆轻轻拍击桌面,好在身边的几个丫头都是用惯了,理该不会搬弄是非。她道:“你休得再说这等话。”
吴应麒见她竟也动怒了,佯装委屈地道:“我只是想,如同一家人吃饭,母亲和我被赶在一边,看着张王妃他们吃。眼下两位……宁采儿和季天心一定也这么想。”
陈圆圆重重地道:“她们都是懂事的人,这点常理自然明白,更会恪守。我知你心地善良,可有的时候,规矩就是规矩。寻常百姓可能随意点,我们不同了。先前我让你善待季天心,你倒好了,直接吹锣打鼓去迎,如此张扬,王爷只当你少年心性,让我不时提醒你。你当要警醒了,不该再胡闹,你的一言一行随时会被人传开,滇黔两地大小官员都会知道。你要别人敬畏你,就要树威,不好给人以纨绔子弟的印象。”
吴应麒听了后点点头,心想:“那还不如普通人家了。”
陈圆圆到底宠爱他,温言慰之:“家中妾室多了,便容易勾心斗角,糟心事不会少。倘若正妻骄横跋扈,更是加剧了彼此关系。你想后院少点麻烦,就不得让她们觉得能随意改变你的想法,甚至左右你的行动,要有威严,镇住她们。”
吴应麒苦笑道:“这番话也太严肃了,母亲,这两个都不是会算计的。我也挺会识人的,什么人好,什么人坏,一眼便明。”
陈圆圆没好气地道:“你从小就不会察言观色,更别谈识人了。”
吴应麒道:“那是小时候,眼下可不同了,我这两双眼睛乃是孙大圣的火眼金睛,对我那‘后院’洞若观火,你瞧,你瞧。”双手撑开眼珠子。
陈圆圆笑道:“没个正经的。”
吴应麒心想:“我早晚让她们与我们一起吃,不就是吃个饭吗?弄得好像朝圣似的,这才是真不正经。”
吃过后,他百无聊赖的走在一条长廊下,忽地站定,身后是两名丫头,和四名护卫。他转身问道:“小桃呢,今天怎么不是她?”
一名丫头道:“回吴爵爷,小桃这两天身体不适,在房里休息。”
吴应麒心念一动,干咳一声,道:“这丫头平日里挺乖巧的。”
那丫头道:“是是,小桃一直说吴爵爷的好,她说要不是吴爵爷,她也没这么好的日子。当初夫人收留了她,是再造之恩,否则已饿死在长街上了,哪还有命在?”
吴应麒心想:“只怕是你自己添油加醋了吧?这府里的丫头都这么能说会道,一个个和人精似的。”他道:“嗯,带我去瞧瞧她。”
那丫头答应了,一路引到一间颇大的屋子,刚到门口,眼见里面灯火通明,吴应麒已闻到了各种香味,心想:“住了这么多小丫头,不香才怪。”
带路的丫头刚要高喊“吴爵爷来了”,被吴应麒一把捂着嘴,她红着脸,眼珠子转了转,吴应麒道:“你们全部退下吧。”众人应了。
吴应麒缓缓入内,见一些大柜子、长塌、小几,然后是一长排的睡榻,足够十个丫头并排躺着。那些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小桃睡在角落里。吴应麒蹑手蹑脚走近,缓缓坐在一边,瞧着小桃长长的睫毛一抖一抖,脸上全是汗水,似乎正忍受着某种剧痛。
吴应麒泛起无限爱怜之心,伸手在她额头一放,却也不烫。小桃睁开眼来,原以为是哪个同伴了,眼见竟是吴应麒,吓了一跳,坐起身来,往后靠在墙上,双手掀起薄被遮住身子。
吴应麒笑道:“你怕什么?”
小桃脸色略微苍白,道:“我怕什么?”
吴应麒道:“我又不会吃了你。”
小桃娇嗔道:“你来做什么?那些姐姐妹妹的还以为我和你什么了。”
吴应麒笑道:“什么什么了?”
小桃皱眉道:“就是那个什么了。”
吴应麒哈哈一笑道:“你真是的,怎么了,病了吗?”
小桃道:“没事的。”
吴应麒奇道:“你都痛得满脸流汗了,还没事呢?”
小桃道:“兴许,兴许吃错了。”
吴应麒道:“我去让郎中过来。”
小桃道:“使不得,我一个丫头,哪能让郎中来这里。”
吴应麒正色道:“你又不是丫头,你知道的。”
小桃道:“他们不知道。”
吴应麒道:“不行,你要是有个万一,我也不活了。”他随口一说,又觉得说了太严重,可话是收不回去了。
小桃痴痴地盯着他道:“真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