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中也有势力分化,吴应熊一直是最大的一头,吴应麒显得很不起眼,其他弟弟更是差了他们很多岁,不成气候。然而,眼下吴应麒不断崛起,虽不能说与吴应熊分庭抗礼,也算站稳了脚跟。吴应熊除了背地里使暗招,明面上打压已不合适。两方自然要让更多的官员站到自己身边,而盐运使显然是个重要的职司。吴应麒和宁家有了姻亲,关系就非常密切。但这并不是起初吴应熊所设想的,这人恶毒至极,想亲自破了宁采儿身子,让吴应麒发见她并非完璧,宁采儿不是自戕,就是被逐出,吴应麒和宁伯宇的关系显然只会恶化。
这些想法也是此刻吴应麒方想明白,想透的,然而吴应熊并不了解这个弟弟。哪怕宁采儿真的失身了,他也会默不作声的将她护住,否则这女子无论自杀在安阜园,还是逐出家门,都是死路一条。宁家决不允许这样的女儿回到家里,宁伯宇丢不起这个人,背负污名的宁采儿大抵不是上吊就是投河,又或服毒。
吴应麒一想到这些细节,愈发厌恶吴应熊。
此时,他简简单单的一句开场白,也算是给宁伯宇提了个醒。站在宁伯宇立场上,之前吴应熊胆大妄为,居然动他女儿的心思,还弄死一个陪嫁丫头,倘若女儿贞洁不保,吴应麒一旦发觉,吴三桂问罪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定然要死人。每当想起此事,他都怒火滔天,摔了家里好几样名贵的瓷器,明面上苦于吴应熊势大,发作不得。
他一直在想方设法寻找可靠依附,当下作揖道:“吴爵爷放一百个心,下官必当对吴爵爷忠心耿耿。”
吴应麒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泰山深得我心,以你之才干,日后定有高升之日。”
宁伯宇听得一喜,笑道:“吴爵爷自当放心。”
吴应麒道:“坐吧。”
宁伯宇坐到一旁,吴应麒道:“不知云南盐税与外地相较有何不同之处?”
宁伯宇道:“滇黔两地盐税较四川、广西贵了两倍,比之广东、福建等地贵了数倍……下官如实说来,还请吴爵爷万勿动怒,滇黔二地盐赋已致民间颇有微词。”
吴应麒皱眉道:“怎地就这么高了?”
宁伯宇小声道:“古往今来,盐可生财,朝廷控之。藩王之地,王爷说了算,当初还好,盐价比往常多了两成。三年前换做小王爷做主,他就离谱了,乱收各种盐税,盐价贵了一倍有余,真没见过这么干的。可我们这些干活的人,能说什么?便是多问一句,怕是就要遭殃。固然人人闭嘴,只能按着命令办事,兆民骂人,我们也只能担着。”
吴应麒叹了口气道:“兄长这么做事,明末惨淡之年也未有过,苛税猛于虎,百姓只能无盐可食。”心想:“吴应熊你这王八蛋真是坏的很,你吃菜不放盐什么滋味,你知道吗?你干得就不是人事。”
宁伯宇听他这么一说,胆子也大了,道:“不是我说,一年年这么下去,积重难返,到时人心向背,反倒给那些反贼煽动民心的机会。王爷镇守滇黔二地劳苦功高,为了这么一点小事破坏了声誉,属实……属实不该啊。”
吴应麒道:“宁大人此话一点不假,小婿也深有忧虑。”心想:“便此顺藤摸瓜,把师父的那三千斤盐搞定,再抓点吴应熊的小辫子做文章。”
宁伯宇听他一个子爵、副都统,又是泰山、又是小婿的说着,虽然明知对方身份尊贵,不过是礼贤下士,活络感情,眼下听来也是说不尽的受用。
他笑道:“吴爵爷正当雄起之势,或能在盐务上给予百姓甜头,也好为王府,为自己留下好名声。”
吴应麒道:“既然他这么搞,料定了父王不会拿他怎么样。”
宁伯宇道:“王爷只是让他给迷惑了,当初在五华宫,我与几位官员正对王爷说盐税的事,小王爷道:‘听闻两江盐税比我们高了有一倍还多,如此一来,我们是太低了,这些钱收了过来,造福民生,也是一件好事。’王爷便道:‘应熊如有此心,便着手去办,一应调配由你发落。’我在场也不敢说一个字,真的为难。从此之后,小王爷就只手遮天,乱来了。”
吴应麒问道:“宁大人可有对策?”
宁伯宇道:“有是有,就怕无人施为。吴爵爷年轻,倘若贸然出手,恐成小王爷眼中钉,小王爷党众甚厚,着实难对付。”
吴应麒冷然道:“不瞒你说,他之前差点杀了我和采儿,那个叫春儿的丫头就是让他给杀了。正因如此,我今日来,首务是提醒宁大人小心谨慎,此人定要为难你的。”
宁伯宇听得心惊肉跳,忙道:“事已至此,但听吴爵爷安排。”
吴应麒道:“宁大人如是说吧,如何才能将滇黔两地的盐税降下来?”
宁伯宇对盐务的了解便如同了解自己一般,精于此道,擅于此道,此时说来,意气风发,道:“下官有一妙计,即可造福百姓,又可生财蓄资。”
吴应麒欣喜不已,道:“但说无妨。”
宁伯宇道:“下官与四川盐务上的官员交际很深,倘若通过他们买进盐来,只要低于本地盐价出售,必然搅乱了交易。外省盐便宜,当地的价高,我们包赚不赔,而百姓也得了实惠。”
吴应麒拍掌叫好。
宁伯宇脸色一沉道:“只是之中有诸多不便,倘若让小王爷发见了真相,必然要找出源头。我们如何隐姓埋名,如何蒙混过关才是第一要务。只有把这一手功夫做好了,才能一路畅通。”
吴应麒点头道:“是了,他要是知道有人拿别省的盐来抢生意,杀人的心都有了。”
宁伯宇道:“假如……下官说是假如,能说服云南援剿前镇总兵官马宁,还怕不成?”
吴应麒似乎记得有个叫马宁的人,却也不知是做什么的,便道:“请细说。”
宁伯宇道:“马宁驻军楚雄,原是四川右路总兵官、右都督,王爷请命朝廷设援剿四镇,便提议让马宁充任前镇总兵官,私下里此人受了王爷不少恩惠,又与四川一派官场有极深人脉。只要他愿意从中疏通,小王爷难以追根溯源。倘若真让他查出端倪,他总不能撕破脸皮去找王爷评理。这事干系到他乱抬盐价一事,钱财自然进了他和手下的腰包,王爷是一概不知道的。”
吴应麒微一沉吟道:“好是好,可不知马宁为人如何?是否吴应熊那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