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庄子所处的地方,是离着京城八十里远的上元县。县中的田产,大多是京城官员的封地。
所以,县中除了有阮家的庄子,还有其他大户的别院。
永宁侯府的别庄,建在一片枫林的深处。红枫白雪,是上元县一道有名的美景。
此时是三更天,美景被夜色吞没了。
因为夜深,庄内四处静悄悄,黑漆漆的。
却有一间小院里,亮着烛光。
永宁侯世子南宫寂,正站在东侧间屋中的墙壁边,欣赏着一副画。
一副,红衣少女擒虎图,少女是背影,不知画的是谁。
画是他画的,他也不知画的是谁,他也很想知道,擒虎的少女是谁,那年是谁救了他,却查无下落。
“南宫哥哥……,你真的要赶我走么?”阮如月坐在火炉边,拢着袖子,娇声问道。
她把炉子生得极旺,屋中温暖如春,却暖不了屋中这个男人的心。
刚才的话,她已经问了不下五遍了。
阮泠死了,阮泠的未婚夫南宫寂就是她的未婚夫了,南宫寂为什么要赶走她,不让她留下来?
庄子上只有三个仆人,而且都是南宫寂的心腹,谁敢说闲话把她住下来的事嚷出去?
阮如月妆容精致,炉火映在她白皙的脸上,白里透着嫩粉,似三月桃花。
她穿一身珍珠白的锦裙,外罩雪狐狸毛的大氅,和一身雪白狐裘的南宫寂站一处,俨然一对佳人。
自从她喜欢上南宫寂,就开始穿素色的衣裙了。
只为博君一顾。
但南宫寂一直对她不冷不热的,令她心中很是忧郁。
她才出此下策,赖在南宫寂的别庄里。
她相信,“情”,是处出来的。
“今天是阮泠的殁日。”一直默然不语的南宫寂,忽然说了一句,脸上神色平静,不知在想着什么,“我和她指腹为婚一场,她死,我马上同其他女子相处,是不是不尽人情?我该为她守丧才对。”
阮如月微愣,没一会儿又嫣然笑道,“南宫哥哥,你又不喜欢她,守什么丧?再说了,让她死在火场,可是你的授意……”
“嗯?”南宫寂赫然转身,眸光如剑,紧紧盯着阮如月的双眼。
一向温文尔雅,似白月光迷人的南宫寂,忽然变得阴煞煞的。
把个阮如月吓了一大跳,声音马上软了下来,“南宫哥哥,我说错话了,是她的嬷嬷生炉子不小心点着了屋子。”
“天晚了,回吧,改日我去看你。”南宫寂没再看她,拂了下袖子,转身走向里屋去了。
留一抹清冷的身影给阮如月。
阮如月白着脸,站起身朝他离开的方向柔柔说道,“那……那我先回了,南宫哥哥。”
她依依不舍走到屋外。
正屋的廊檐下,阮如月的贴丫头春桃正候着她。
见她神情沮丧出来,便小声问道,“小姐,南宫世子不留你?”
“回!”阮如月咬了咬唇,恨恨说道。
“是。”春桃见她脸色动怒了,不敢再问了。
阮如月的马车,一路疾驰离开南宫家的红枫山庄,回到了阮家的庄子里。
此时,阮大夫人郑氏还没有入睡。
阮三夫人知道阮泠的消息后,马上来了庄上,毫不客气披头盖脸地问她,为什么阮泠死了。
那口气,像是怀疑着她一样,气得阮大夫人哪里睡得着?
再加上今夜的风声格外的大,听着像是有人在号哭,吓得她更加难以入睡了。
惶惶不安的阮大夫人,便命丫头婆子们全都守在自己的屋里。
也不知几时了,正犯着迷糊时,她听得丫头汇报,三小姐来了。
阮大夫人的睡意,一下子跑了个清光,眸光旋即沉了下来,女儿不是去找南宫寂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红枫山庄离着这里有十里路远,半夜三更,风大雪大路又滑,南宫寂就忍心让女儿半夜行路?
可真够狠心的。
“快请她进来。”阮大夫人坐正身子,拢了下披风吩咐着丫头。
“是,夫人。”
阮如月进了自己母亲的屋子,发现屋中守了一圈人,她诧异了一瞬后,挥挥手,全赶了出去。
“怎么啦?如月?”阮大夫人招手叫女儿坐到床边来,心疼问道。
“南宫寂不理我。”阮如月扭身坐在床沿上,叹了一声后,红着眼睛,一脸的委屈,“之前他明明说喜欢我来着,说我是他心口的朱砂痣,可为什么今天忽然变了脸色?娘,他会不会过河拆桥?他一直暗中授意,说只要阮泠死了,他就娶我,可阮泠真死了,他怎么又不理我了?”
阮大夫人握着阮如月的手,安慰说道,“你们的婚事,自有人做主,你不必担心,咱们此时操心的该是三房的人。”
“三房的人?三婶?”阮如月眨眨眼,嗤了一声,“娘还怕她?”
一个娘家地位不高,又被男人嫌弃,还被婆婆不重视的女人,自己娘居然还怕起来?
阮如月想不通。
阮大夫人眼底闪着冷光,“她今天晌午来庄子上时,一直追问阮泠的死因,那意思,像是怀疑着……”
阮如月吃了一惊,“什么?”没一会儿,她又冷笑道,“娘怕她做什么?她哪一样及得上娘?论身份,您是二品诰命,她无品;”
“……”
“论娘家势力,她只是一个死了父亲的的孤女而已,您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能轻易碾死她;”
“……”
“论儿女,您的大女儿是户部尚书的大媳妇,二女儿是三皇子侧妃,三女儿我,也会马上嫁到永宁侯府;您儿子是南门兵马指挥司头领,正六品官。”
“……”
“而三婶呢?她有什么?唯一的女儿还是个病鬼,一睡睡一年,天晓得是不是已经死了,她舍不得埋,一直停尸在家里庵堂里?”
阮大夫人经阮如月的一番提醒后,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得意地扬唇一笑,“没错,娘无需怕她!她敢给我添堵,我叫老三休了她!”
死在她手里的丫头婆子,又何止一个两个?那阮泠不过是一个煞星孤女,和府上那些低贱的丫头们相比,又有什么区别?
老三媳妇居然还同情?
未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