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老家的灯笼叫灯荖。每年春节过后孩子们最期盼的节日就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大人要提前给孩子们买各种各样的纸灯笼。尤其是当舅舅的,必须给外甥买个灯荖送过来。
那时候的灯笼都是纸糊的,竹篾子或高粱秆做骨架,细铁丝固定。灯笼罩子大多是白色的透明玻璃纸,上面手绘一些简单的花草鱼虫图案,后来才有那种折叠的没有骨架的纸灯笼。我姥爷还给我扎过一个走马灯,跟我当年的个头差不多,需要大人抬着出来。点燃后,唐僧师徒四人的剪影映在走马灯上,不停地转动着,经常引来一大堆人围观。
点灯笼通常用的是拇指粗细的小蜡烛,红色的蜡烛居多,也有白色的小蜡烛。灯笼下面的底座是一块小木板,中心有一个卡蜡烛的槽,点蜡烛的时候需要事先固定好,再小心翼翼地把灯笼罩放下,就可以挑着灯笼出胡同了。
那时候孩子们的寒假作业也少,往往天色还不黑,甚至等不到正月十五,村里的孩子们就陆陆续续地挑着灯笼在村前村后到处晃悠了。大家一边兴冲冲地嚷嚷着,还一边欢快地唱着歌谣:“灯荖会,灯荖会,灯荖烧了回家睡……”纸做的灯笼通常不够亮,红红的光晕只能照亮周围的一小圈儿。每个人都会带上备用的小蜡烛,眼瞅着蜡烛快烧完了,就赶紧接上一根。有的小伙伴还把平日里收集的旧炊帚、笤帚头带到村头的麦地里,点着火往空中撂,总是引起一片大呼小叫。
换蜡烛是技术活,灯笼里的烛焰总是摇摆不定,当烛焰贴近了糊在灯笼骨架外面贴着红花的白纸且达到一定温度的时候,灯笼就被点着了。
看着别人的灯笼慢慢燃烧是一件开心的事,遇到年龄小的孩子挑灯笼,我们就一惊一乍地冲着他喊:“哎呀,你的灯笼下面有只蝎虎,赶紧看看吧!”小朋友就低下头歪着灯笼四处寻看,灯笼歪可是火苗不会歪。很快,灯笼燃烧出的火焰随风摇摆,旁边有幸灾乐祸的笑声,紧接着还会看到闪耀的、晶莹的泪光。
除了哄骗小孩子挑着灯笼上斜坡,大家还围在一块碰灯笼,碰着灯笼斗着心眼,想方设法把对方的灯笼给毁坏掉。不断地有小伙伴的灯笼被烧掉,手里挑着烧掉的灯笼走在喧嚣的人群里,样子是那样的狼狈不堪又滑稽可笑。
男孩子还会自制一种玩具,相当好玩。随便找一个白菜疙瘩,就是大白菜的根,或者是一截白萝卜,用小刀挖个洞,塞上棉花套子,浇上煤油(那时候农村电力供应不足,家家户户都有煤油灯)。然后用一根铁丝捆好,或者直接在白菜疙瘩上插一根细木棍,一个自制的玩具就完工了,豫东方言称“rou灯”。
“rou”应该就是“甩”的意思,可我怎么也找不到相对应的汉字,只好在这里敲拼音描述了。玩“rou灯”的时候,先用火柴点燃白菜疙瘩或白萝卜里浸了煤油的棉花,火焰就开始冒出来,“rou灯”就点燃了。一般都是男孩子玩,一边奔跑一边甩着花样,可以拿着一上一下甩着玩,或者是架着双臂转圈圈玩。舞动的火焰会随着甩动跳蹿很高,甩出来的火光越大弧线越美。夜里,听着耳边呼呼的火焰响声,看着火焰一圈圈地转动飞舞,伴随着身后小伙伴们的大呼小叫,玩灯的小伙伴越是自豪和得意,甩得越是卖力。
正月十五的晚上是灯笼会的高潮。这一天,大家可以肆无忌惮地游戏疯狂,女孩子略带娇羞地碰灯笼,男孩子兴致勃勃地甩“rou灯”。按老家的规矩,灯笼是不能留到来年用的。大家碰啊碰啊,甩啊甩啊,最后灯笼基本都烧着了,“rou灯”里的煤油也点光了,棉花套子都烧成灰烬了,剩下一个黑不溜丢的白菜疙瘩头。男孩子经常甩得满脸油泥,不小心还会把自己的头发烧焦几绺,衣裳也会烧出几个洞,围观的人群里总会传出一阵阵幸灾乐祸的笑声。
小伙伴们疯起来,一玩就是大半夜。大人们就开始靠在家门口的门楼下面,底气十足地亮着威严的大嗓门,一声又一声地吆喝着小伙伴们的乳名,我们总是带着极不情愿的情绪“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吃馍夹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