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容的话自然不是随口说的。她所说的君上,正是指春申君。这是在告诉展雄:屈仲来这里,春申君是知道的。
她想要以春申君给展雄施压,展雄也听出来了。他的确很忌惮春申君,因为他不想与这个传说中的战国四公子有任何接触,那样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但偏偏昭容这种带着些许警告以及威胁的口吻,让他觉着有些不爽。不过即便心中不爽,但他面上却并没有显现出来。
对着昭容一笑,“昭容姑娘所说甚是。地方这么大,两个人做一张桌子才热闹嘛。”
说罢,这就给昭容添了一碗酒水,然后又拿起自己的酒袋,“上次在云翠山昭容姑娘你走的着急,也没有来得及喝上一杯。现在给昭容姑娘你补上,还望见谅则个。”
“跟足下喝酒,可是一点儿都不雅,我看这酒不喝也罢。”昭容并没有端酒,就这样把展雄晾了下来。
展雄自讨无趣,这就抿嘴一笑,然后自顾自的喝了一口酒,放下酒袋后,叹气道:“之前我家隔壁的人养了一条狗,每当有人从门前走过的时候,这条狗都叫的很凶。有一天这家人将狗放开了,那条狗就乖了很多。你们说说,这是为什么呢?”
既然不给他面子,他当然也不会再忍着了。要不然还真以为自己好欺负呢。
他这话,明显是在含沙射影屈仲只不过是春申君门下的一条狗。
昭容听过,脸色一沉,“展雄!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辱我师兄。”
“昭容姑娘这是何话?我是在说我家邻居养的狗,何时侮辱屈少侠了?”
“你……”昭容一时气结。
不过旁边的屈仲却并没有生气,“展兄说的这事果然有趣,倒是有几分像……魏人江乙若给宣王曾经说过的狐假虎威的事。”
狐假虎威的故事展雄当然是知道的。而屈仲这一说,他才猛然想起来:狐假虎威的故事好像就是魏人江乙若在楚宣王面前,诽谤楚国当时的令尹昭奚恤时说的。
而这个昭奚恤……正是楚国大将昭阳的祖父。昭容既是姓昭,肯定是与楚国昭氏有关的。
所以屈仲说这话的含义就不言而喻了:这是说自己不过是江乙若那种小人之流。
展雄不由多看了屈仲两眼,这个人果然城府极深,很不简单呢……
他们之间的对话,场上听懂的人并不多。但张匡仪显然是明白的。
“二位别只顾着说话了,来!大家先举杯共饮。”
张匡仪是为了缓和场上尴尬的气氛,而他的面子众人当然是要给的。
举杯喝过,他这就又开口道:“时间也不早了,安姑娘将大家召集来此,有何事就直说吧!”
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发柬的人是昭容,而他此时却指向了安五娘。这其中的意思,就比较耐人寻味了。
安五娘闻声,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张匡仪,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昭容,才开口道:“在此地往南,有一座山名曰梁父。儒家孔圣人曾在山上写过一首《邱陵歌》,来说自己追求仁道的艰辛。其中有一句如此道‘仁道在迩,求之若远’。如今我们身在梁父山下,有人却做了不仁不义的事情。既然这里的规矩是大家定的,那大家今天就来说说,对于这种不仁不义的行为,我们要怎么办。”
这顶帽子扣的可是有够大的。竟然连不仁不义这种话都说了出来,更是将孔圣人搬了出来……
展雄此时有一种感觉。这些人根本不是强盗,除过一直在吃着酒肉的三娃子,以及什么都听不懂的鬼老九之外,各个说话都引用古典,含沙射影……哪里是英雄会,明明就是学术辩论。
不过既然是文斗,他自是不会惧怕任何人的。
于是在安五娘说完之后,他这就率先开始鼓掌了。
“展公子可是有话要说。”
“安姑娘此番言论果然精彩之极,我这才忍不住会拍手叫好啊。”
“这倒是稀奇,展公子竟然也会认同我说的话。”
展雄点了点头,“我们虽然是强盗,但在我看来,具备五点,方能成为大盗。”
“劫道之前,判断情况以决定是否可以下手,为智;能猜出财物的所在,为圣;行动之时,一马当先,身先士卒,为勇;盗完之后,最后一个离开,为义;把所盗财物公平分给手下,为仁。”
“此智、圣、勇、义、仁正是儒家圣人之道,用在我等盗贼身上,却也合适不过。强盗想要发展壮大,成就一番事业,就必须要走此圣人之道,否则,就只能成为蝇营狗苟的鼠辈之贼。”
他所说的,其实是“盗亦有道”的一番言论。
众人听过,不由便膛目结舌。
“这就是盗亦有道啊。”
张匡仪这就率先鼓掌道,“好一个盗亦有道!展兄此番言论,让人受益匪浅啊。来!我敬展兄你一碗。”这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既然展兄弟有此番言论,那为何还要做那不仁不义之事?”
诚然,展雄的一番话安五娘心中也及其认同,她对展雄也有些刮目相看。但她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
“安当家这是何话?何为不仁不义,在下驽钝,还望明示。”
“你先杀了姜老大以及其手下的一众兄弟,强占了云翠山。然后又带人杀了鲁老七,将云翠山六当家的赶尽杀绝……姜老大收你进山,你恩将仇报,此为不仁;既进了山头,便为兄弟,举刀相向,此乃不义。此番作为,当属不仁不义。”
“呵……栽赃陷害的话足下倒是挺熟练呢。其一,姜老大是死在了其二弟李园的手中的;
其二,我杀的人,都是自己找死的;其三,有一件事我要纠正一下:杀六当家的是鲁老七,与我可没关系。“
他绝口没有说瘟疫的事情,因为他知道,这些人是不会懂自己的。
“最后,我们是杀人放火的强盗,他们之前能抢别人的财物,我当然能抢他们的。要不然那就不要做强盗了,回家种田算了。所谓盗亦有道是做出来的,可不是靠着嘴巴说的,不然……你以为自己真是那些酸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