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sir的语气并不友善,就好像从来没见过我们似的。包子的眉间闪过一丝慌张,他的表情没有逃过杨sir的眼睛。杨sir冲他冷笑一声说:“我们的帐,待会儿再算。”
“什么帐?”我又犯糊涂了。
杨sir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没有回答。他转过身,笑着对小姜说:“对不起,我来晚了。”看他那表情,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不晚不晚,杨教授,这两位和你一样是大学专家。今天能请到你们三位是我们电视台的荣幸。这个地方还没有曝光过,虽然我也想过通知有关部门,但到时候赶来的媒体一定很多,我已经和台长沟通过了,他要我无论如何争取到首发的机会,所以我们暂时对外封锁了消息,请三位不要见怪。”小姜满脸堆笑,看得出,她对杨sir挺有好感。
“怎么会呢?”杨sir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董胖子和杨sir打了个招呼,大声说:“我准备好了,你们给个手势,我就开拍。”
小董看看杨sir,后者冲她点点头。她立即对董胖子做了一个OK的手势,完全忽略了我和包子。
“各位观众,欢迎收看《沙漠未解之谜》节目,一百年来,罗布沙漠一直是西域考古学家们关注的焦点,在这片神秘的沙漠里,我们先后发现了楼兰古城遗址,神秘的小河墓地,古墓沟墓地和太阳墓地。每一处遗址都充满了未解之谜。今天,我们再次带您走进神秘的罗布沙漠,体会激动人心的探险之旅。相信大家都注意到了我身后的岩石。表面上看去,这里不过是普通的砂岩群,但仔细观察,大家会有惊人的发现。原来所有岩石都是空心的,里面累叠填放着许多棺木。对这一奇特的墓葬形式,我们请专家解释一下。”
我和包子面面相觑,我们这两个假专家,如今碰到了真专家,还赶上现场直播,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杨sir面对镜头微笑着说:“我刚才观察过了,所有棺木都绷着牛皮,层层累叠在一起。这种墓葬结构虽然奇怪,却并不是唯一的。爱好考古的朋友们都听说过小河墓地。小河墓地是一个大型墓葬群,距离这里不到四十公里。那里的棺木外同样崩着牛皮,层层累叠在一起,小河墓地留给我们许多疑团,比如说:既然这是一种独特的墓葬风俗,为什么在距今一千多年前就终止了,而没有延续下去。整个沙漠里独此一座,周围方圆五公里内没有任何人类居住的痕迹,绝对有悖古人随墓而居的传统习俗。所以,考古界一直有一个猜测:小河墓地也许并不是独此一座。
今天,我们又在这里看到了同样的墓葬形式。当然,这里没有凸出的土包,地势比小河墓地更加低矮,棺木也不是埋藏在泥土里,而是放置在砂岩中。这让我想起了七十多年前一件非常奇怪的事:1934年,瑞典探险家沃尔克·贝格曼发现了小河墓地,当时担任向导的人,就是被喻为沙漠预言家的罗布人奥尔德克。奥尔德克曾协助斯文赫定发现了楼兰古城,从此名留史册。斯文赫定是贝格曼的老师,他推荐贝格曼重新启用奥尔德克做向导,当时的奥尔德克已经是一位七十二岁的老人了。
根据奥尔德克指定的方向,墓地应该在库姆河以南的地区,但度过库姆河后,贝格曼却发现那里就像一个巨大的迷魂阵,到处布满雅丹、沙丘和柽柳墩。一行人走了大半天,居然又回到之前去过的地方。当天夜里,奥尔德克突然在睡梦中惊醒,他告诉贝格曼:那座小山似的坟墓已经消失在新形成的湖泊中,再也找不到了。那是一个有伊比利斯守候的地方,任何靠近它的人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贝格曼开始怀疑自己走错了路,于是拐向了库姆河的一个支流,这是一条没有名字的河,贝格曼将它称作小河。
著名的小河墓地就是在那里被发现的。人们不禁奇怪:奥尔德克所说的坟墓山真的就是小河墓地吗?有没有可能,奥尔德克口中的坟墓真的消失在了湖泊中,那是一个有伊比利斯守候的地方,任何接近的人都会遭遇不幸?
现在,我们站在库姆河以南一片未知的土地上。这里有累叠的棺木,有阴暗潮湿的岩石群,也许,我们可以做一个大胆的推测,这个地方才是奥尔德克真正要寻找的坟墓山,一座消失在黄沙下的墓葬群。”
听了杨sir的话,我和包子同时惊呆了,没想到血棺部落还有如此传神的典故。但转念一想,这一切不过是推测,小河墓地里的棺木虽然奇怪,好歹还埋在土里面。可这里的棺材全都放在凿空的岩石里,要把两者扯到一起,还是牵强了些。
小姜明显被杨sir的故事吸引了,她不无感慨地说:“没想到,这个地方还有这样的传奇背景,如果杨教授的推测成立,那我们今天的直播不是可以载入史册了?”
“绝对可以!”杨sir依旧带着自信的微笑:“不过,这里毕竟不比小河墓地,相比起来,这个墓穴群更加奇怪,大家一定要小心。”
说到这里,杨sir收起笑容,径直朝那块凸起的石头走去,他看了看石头,突然小声说:“这里头有古怪。”
我赶忙问:“什么古怪?”
杨sir指着石头说:“这块石头好像被人动过。”
我们仔细一看,石头边缘露出明显的缝隙,缝隙中隐隐渗出一行鲜血,血液半凝固在缝隙外,和岩石的颜色混为一体,不仔细看还真容易被忽略。
我惊呆了,仿佛自己身体中的血液也跟着凝固住。
不断渗血的石壁,还有棺木里传出的离奇怪叫,这些被岩石包裹住的坟墓里,到底藏着什么?
杨sir的表情明显没有之前那么轻松,他试着推了一下,石块果然是松动的,应该是进出的机关。就在他准备一口气推开石块的时候,董胖子突然冲上来,一把按住杨sir的手。
“慢点儿,我要拍个特写!”
他的一句话,差点儿没让我哽过气去。
石块终于被按下,随着一阵尖利刺耳的摩擦声,一扇椭圆形石门缓缓开启。石门内,一间小型石室出现在我们面前,石室里光线昏暗,一排排累叠起来的棺木静静出现在我们面前,这些棺木用胡杨木做成,清一色船棺式样,棺木表面紧绷着一层牛皮。奇怪的是,牛皮表面非但不干燥,摸上去反而有些湿润。
第一个冲进去的人不是杨sir,而是董胖子,他挎着笨重的摄像机,将原本准备打头阵的杨sir挤到一边。
杨sir尴尬地笑了笑,继续说:“这是古代小河驻民典型的墓葬形式:牛皮被整块剥下,然后覆盖在棺木上,由于气候干燥,牛皮的水分很快蒸发,皮革就会越缩越紧,将棺木包裹得严严实实。”说完,他也一头钻进了石室,身后跟着小姜。
我正要往里冲,包子一把拉住我,从包里掏出一个防毒面具,让我戴上:“波斯,这里头有古怪,小心点儿好。”
“这么多人都进去了,戴什么面具?”我正想说包子多事,石室内突然传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我把面具往包子胸前一推,快步冲进去。顿时,一股腐臭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这味道也太难闻了!”尖叫的人是小姜,她被难闻的气味逼得连连后退。
董胖子似乎很兴奋,他和杨sir合力,将其中一具棺木搬下来,一边用小刀割开棺木表面的牛皮,一边嘟哝说:“这回可以报个独家,今年的奖金一定少不了!”
和董胖子的急功近利不同,进入石室后,杨sir的表情始终很严肃。见我进来,他张开嘴想说什么,突然瞅见我身后的包子,赶忙又闭上嘴。
棺木被打开了。董胖子将摄像机放在一旁,调整好焦距,然后慢慢揭开棺盖。我正要凑过去看,冷不防看见杨sir的表情更加阴沉,就像染了一层霜。
船棺里躺着一具干尸,但奇怪的是,尸体只有身体,头颅却用一块木头代替,木头经过雕凿,能够隐隐看出五官,只是这副五官的表情非常痛苦,嘴巴大张着,眉眼拧成了一块。似乎雕凿者想要极力表现出死者死亡瞬间的面目。
“这是怎么回事啊?”小姜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她捏着鼻子走过来,顿时尖声说:“妈呀,这张脸怎么这么渗人啊?”
“真正怪的东西还没出来。”杨sir皱皱眉头,对董胖子说:“我想要证明自己的猜测,你来帮我一下。”
董胖子不明所以,懵懂地点点头。两个人又搬下来五副棺木,打开一看,全部和第一副一样,干尸只有身体,而头颅用木头代替,木头的表情同样异常痛苦。
“我明白了,”杨sir说:“这里不是普通墓穴,而是一个祭祀坑,所有死亡的人都是祭品,他们被割去脑袋,然后有专人用木头雕刻了他们死前的模样,代替头颅入葬。”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仪式?那这些人的脑袋都去哪儿了?”
杨sir说:“这里一共有七间石室,棺材又被累叠成七层。好像祭司对七这个数字很敏感,如果我没猜度,之前六个人的脑袋都应该装在第七副船棺里。”
第七副船棺压在最下面,也是七层里唯一没有绷牛皮的一副,只在棺盖上钉了几个木销。
董胖子快步走过去,飞快地用刀子撬开盖板,由于刚才已经开过几副棺木,他现在轻车熟路,开棺盖就像开罐头一样。
“不要开!”杨sir上前阻止,无奈胖子吨位太大,杨sir用力拉了一把,居然没拉动。转眼间,棺盖已经被撬开一半。董胖子探头去看,一件沉重的东西突然从天而降,正好砸在他的后背上。
董胖子大声咒骂一句,还没反应过来,小姜又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她的叫声将我们所有人的心拧到半空,就连董胖子也被气氛感染,忍不住得瑟了一下。
砸在他身上的东西,是一具尸体。
不是古尸,而是血淋淋的现代男尸。
尸体身材魁梧,穿着长统皮靴和美军M65六色迷彩夹克套装,腰间别着一个很特别的皮质刀鞘。他的尸体被卡在旁边一摞棺木的最上层,由于石室里光线昏暗,尸体又被放得很高,所以我们刚才一直没注意。尸体胸前被捅出了几个窟窿,鲜血顺着棺木留下来,将牛皮染成一片血红。想来,刚才岩石缝隙里的血迹应该也是他的。
我们面面相觑,大家脑子里都有同样的结论:有人已经捷足先登了。董胖子骂了一声:“晦气!”赶忙将尸体掀翻在地,顿时,我们全都惊呆了。
尸体的脸颊已经浮肿,看不清面目。显然死去不止一两个时辰,但最令我们毛骨悚然地是:尸体居然在笑。它肿胀的嘴巴咧开一条缝,笑容非常诡异。
一时间,我们的好奇心全被惊诧代替。
“怎么会这样!”小姜已经退到了门口,正好撞上包子的肩膀。
“妈的,这什么鬼地方?”董胖子低声咒骂起来。由于太过紧张,他忘了关摄像机,这部老式三星摄像机依旧忠实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将我们眼前的一切全部记录下来。
“不对!”杨sir围着石室走了一圈,用手轻轻摸过那些包裹棺木的牛皮:“这里一定发生了很激烈的打斗,很多牛皮都是湿润的,如果我没猜错,牛皮应该浸过盐水,盐分可以吸水,所以吸收血液后变得湿润。你们看,这里还有很多湿润的地方,说明周围曾今溅了很多血。”
我这人虽然好奇心重,但是天生胆小,杨sir的一番话说得我汗毛倒竖,双脚也忍不住朝门边移去。立即,我碰上一块硬邦邦的东西,回头一看,居然是包子。
包子就站在我身旁,是我们当中唯一戴了防毒面罩的人,显得格格不入。他的整张脸都藏在防毒面具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觉得他的身体僵硬了许多,和往常有些不同。现在想来,自从进石室以后,包子就一直是这个姿势,始终没有变过。
就在这时,包子身后传出一声怪叫,叫声和我刚才在石壁外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所有人都浑身一震。杨sir拿着手电筒走过来,很快在角落里发现了另一具尸体,比起刚才那具,这具尸体更显得怪异:它同样穿着M65迷彩夹克,身体缩成了一小团,嘴巴大张着,虽然整张脸已经肿胀变形,我们却依旧能分辨出他极度恐惧的表情。尸体胸前布满伤痕,正当心口的位置还插着一把刀。
“这个人好像是自杀的。”杨sir走过去,简单搜寻一番,很快从尸体的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只电话。怪叫声适时响起,原来是手机的短信铃声。
我们全都松了一口气。
杨sir打开手机看了看,面色一愣,赶忙关上手机,放进自己的包里。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原地的包子突然扯了扯我的衣服,我刚想问他要干什么。董胖子突然瞪大眼望着我,眼神非常慌乱。
另一边,小姜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但她没有冲出石室,而是死死靠在一排棺材上,牛皮上的血迹染红了她的衣服,她却浑然不觉。
我发现大家都不对劲了,正想问杨sir,冷不防看见包子从衣袖里变出一把匕首,飞快朝杨sir刺去。
我惊呆了,还没反应过来,董胖子一把抓住我的手就往外冲,他的另一只手拧着摄像机,一边跑一边说:“邪了,真他妈邪了!”
我们快步冲出这片古怪的墓穴群。也不知道跑了多远,我一个踉跄摔倒在沙地上,立即啃了一嘴沙,黄沙一进嘴就满口钻,害我吐了老半天也吐不干净。我下意识用手去擦嘴,突然发现手上有一股腥味,定神一看,居然是血。
一时间,我又是一震,转身看去,董胖子不见了,站在我面前的人居然是杨sir,他的手上还拧着那部摄像机。
“怎么是你?”一连串的怪事害我没法正常思考,脑子里就像塞进了一团乱麻。
“你还说,如果刚才我没有把你拉出来,说不定你早就跟那两具尸体一样了。”杨sir一边说,一边将摄像机递给我:“你自己看吧!”
我按下播放健,刚才在石室里发生的经过立即显现出来。
一时间,我有些不知所措,录像记录的内容居然和我看到的大不相同:董胖子率先进入石室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所以一直站在靠墙的位置。包子主动上前,和杨sir一起抬下了六具棺材,然后一一剥开棺木上覆盖的牛皮。小姜站在旁边,始终一言不发。很快,我们发现了第一具尸体。就在这时,最令我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