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等候
今年暑假前，接全国中语会通知，我受邀参加在河北秦皇岛举行的一个全国规模的语文教材教法教改研讨会。想着从石杨到香泉，大学毕业到现在，在农村中学从事高中语文教学工作已有十多年，毕业班已带过好几届，教研文章发表过若干篇，可还从来没有机缘聆听大家名流的精彩报告和示范展示，便有些心动。加上县教研室的王新民主任一直鼓动我多出去走走，开阔眼界，增长见识，说对于一名农村中学的老师来说这是一次难得的观摩学习机会，在与学校领导协商后，终于“法外施恩”，准允参加，虽然对我们这所农村中学，这需要一笔不菲的费用。
于是我的第一次北国游学之旅得以成行。
早晨从张集出发，汽车一路顺风，经过乌江、桥林、江浦，通过长江大桥，10点便到南京中央门长途汽车站。
南京，金陵形胜地，六朝古都城。虽然是邻省江苏的省会，可与我们的家乡只是一江之隔，到乌江过驷马河，便是南京地界。得地利之便，我曾多次造访，大多走马观花，印象较深的有两次。一次是因父亲患病在南京医治，我去陪护，在中山门旁边的江苏肿瘤医院逗留过近一月时间。父亲病重，我自然没有悠闲的心绪去游览风景名胜，可时间一长，便是寂寞无奈，父亲也鼓励我出去看看，也是要我散散心的意思。于是我多次进入近处的江苏省博物馆参观。那时的博物馆无须门票，凭学生证即可自由进出。几个下午，我独自在馆内游走，被那些丰富的馆藏所深深吸引，尤其是那些与中国近现代历史密切相关的实物图片，让我对历史更有了具体直观的鲜活认知和体悟，也让我埋下了对文史的浓厚兴趣，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这些参观改变了我的人生走向。另外一次，是在师专读书期间，也是暑假，我和同学兼好友俞正明一起到南京。两个中文系的大学生，在南京的名胜古迹、风景佳处游历，那种青春的意气和文化的熏陶，到现在还荡漾在心头，令我激动不已。我们下玄武湖荡舟，绕莫愁湖怀古；攀灵谷塔遥望，登中山陵沉思。我们穿行在南京的大街小巷，感受着市民朴素的生活，交流着彼此熟悉的乡音，恍惚中有南京人的感觉，两天的行程，充实饱满，活泼灵动。
南京给我的不仅是实地的游览，更有文化的吸引、诗意的熏染。记得最早喜欢唐诗，从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上读到刘禹锡的《金陵五题》，特别是其中的《石头城》与《乌衣巷》，就让我对这座六朝古都充满意趣。“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我在诵读中回味，在静思中体悟。后来知道这是唐敬宗宝历二年（公元826年），刘禹锡由我的家乡和州刺史任上返回洛阳，途径金陵时写下的咏怀古迹的诗篇，我心中总是涌起一种别样的历史感怀与亲切念想，他写的是金陵，或许带有在和州任职时的切身体验吧，那时他是如何从和州赶赴金陵的呢？那恒定的存在与历史的变迁，那山河空城的苍茫幽暗与空中孤月的皎洁明朗，野草和夕阳所渲染衰飒气象，从王朝破灭到家族沦落的历史进程，总能激起我心潮波澜，难以释怀。这些诗也成为我心中唐代怀古诗的典范与瑰宝。后来读到晚唐韦庄的《台城》：“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更是让南京成为我遥想古往的绝胜之地，那繁荣茂盛的自然景色和荒凉破败的历史遗迹，终古如斯的长堤烟柳和转瞬即逝的六朝繁华的鲜明对比，对于一个身处末世、怀着亡国之忧的诗人来说，该是多么触目惊心！而台城堤柳，却不管人间兴亡，王朝更替。杨柳“无情”，正透露出世人的无限伤痛；杨柳“依旧”，深寓着历史沧桑之慨。每次诵读，都有一种感伤怅惘的情绪充盈在心头，这也成为南京藏在我记忆中的情感底色。
可今天我是孤芳自赏，踽踽独行。晚7点30分的火车，还有9个小时，这段时光该如何打发呢？
于是我决定先去新街口，到新华书店看看去，说不定会觅到一两本好书，去消磨那难熬的寂寞旅途呢！我生活和工作在一个乡村中学，闭目塞听，孤陋寡闻，对外界信息的热望总是如饥似渴，每次到县城破旧简陋的新华书店总要流连至久，不忍离去，现在有机会自然不容放过。我兴致勃勃地在新华书店逡巡半天，摩挲着簇新的书籍，轻嗅油墨的芳香，浑然忘我，但结果是空手而出，一无所获。一则的确少有引人入胜的好书，让我爱不释手；二来书价也过于昂贵，实在囊中羞涩，破费不起；三则即便有本把有价值的好书，想着将来还有机会淘到，便觉得是暂存那儿了。
既然书店无所获，那么到外面碰碰机会吧，于是转悠到胜利电影院，恰好有一场午场电影，意大利的《持枪的女人》，片名很是吸人眼球，便掏了一块三毛钱买了一张电影票，既为消磨时间，又为避暑纳凉（因为电影院里有空调冷气）。于是买一张《扬子晚报》，学着别人的样子，在红地毯上坐下，等待开场，谁知道这是一部乏味至极的电影，属于那种不出一星期就会将人物与情节跟其他电影搞混淆的影片，好在一个半小时时间并不太长。
从电影院出来已是下午3点，正是火炉南京一天中最为炎热的时候，不消说在烈日下奔波，就是待在凉荫里也会大汗淋漓，可我为了找到32路车站，曝晒一个多小时，先是坐1路车至中央门，谁知它一直开过了立交桥，本以为火车站肯定在汽车站这边，赶过去一问，人说往前走，竟一直走到许府巷才坐上车。车上一老太说：“外地人真脏，这么大热的天，不在家好好待着，跑到南京来挤热闹，一身臭汗。”被人嫌弃，心里自然不痛快，可我知道，那一身的味道定然是不好闻的。
走进火车站，5点，还有两小时发车，又累又乏，又饿又渴，我想着这是我在游历南京中最乏味、最无奈的一次经历。心里想着，今天在南京，感觉不佳，既有天气炎热、令人烦躁的缘故，也有此次旅程是我首次独自远距离出行，担心不测变故的预感吧！登上火车，准时出发，心绪便慢慢平复下来，在旅行日记中，我还饶有兴致写下了此行的第一首诗，算是自嘲，也是自慰：“热汗淋漓湿透衫，火都辣日不虚传。身凉有待心凉浸，清爽神怡过钟山。”
北国旅行开始了，更精彩的旅程应该在后头！
1992年7月23日
在北行的火车上
坐在候车室的长椅上，孤身一人，举目四顾，顿然一种怅惘而又凄凉的情绪笼罩在心头，想想还有十几个小时的长途旅行，又未买到坐票，那滋味想来可不会好受。为驱散寂寞和不安，小收音机可发挥了大作用，南京台的《奥运纵横》栏目，总算让我找到一条驱散寂寞烦闷的途径。
7点33分，进站上车，看到别人都有座位，心中那个羡慕呀。于是我决定守株待兔，以静制动。摸进14号车厢，在门口张望，见一至四号座位中间空一座位，不管三七二十一，坐上再说，来人再让呗。你说巧不巧，本座无人，于是虽心情忐忑却有惊无险地坐到天津，运气还真不赖。你猜猜看，买一个座要多少钱，8号座的小伙子从票贩那里买来的黄牛票，24元，真令人咋舌，可是事实。
下面介绍一下旅伴的情况吧！我的对座是一对年老的夫妻，男的是山东济南某大学的教师，气质儒雅，谈吐不俗，也是利用暑期去开会，去的是湖南张家界，携老妻一同游玩了二十多天。老妇人胖胖的，满头银发，慈眉善目，对张家界赞不绝口，并把她在当地土家族妇女那里买来的小背篓拿出来让我们欣赏，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四十多岁，北京人，1974年大连理工学院毕业，工农兵学员，曾在内蒙古的什么盟支边六年，后来被分配到南京，便在此扎下了根，成家立业，结婚生女，此次就是携十岁的女儿回京省亲。
介绍我自己的时候，我耍了个花招，说自己是马鞍山人，以为能给自己挣回点面子，可即便如此，教授夫妇和中年妇女，可怜安徽人的神情还是掩饰不住。也难怪，教授夫妇月工资800多，中年妇女夫妇的月收入也有700元，我才拿多少？寒碜的感觉有时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和显现的。
7点45分，火车徐徐开动，天已全黑，火车怎么过的长江大桥，一点儿也看不见。坐在车上，我在想：此刻妻子和女儿一定吃过晚饭了，或许正在饭后闲聊，一定会说爸爸此刻已上火车，在开往天津。我不禁想起杜甫的诗句：“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我的奥琳，是知道思念爸爸的，是不是？
列车在飞驰，外面漆黑一团，车上的人大多在打瞌睡，可我却毫无睡意，幸亏有这本《奥运长镜头》，否则还不知如何难熬呢！在列车单调的咔嚓咔嚓声中，我用这本没什么趣味的杂志打发着漫长旅途的寂寞时光。
大约10点钟，车靠蚌埠站，我实在饥饿难耐，下车买了几个面包来聊以充饥。再过两小时，停靠徐州站。不久便进入山东地界，开始了经历时间最长的省份的旅程，五个小时，从韩庄到德州，停兖州、泰安、济南和德州。车到每一个停靠点我都要下去转悠一番，一为透气，一为消遣，一为观赏。车过泰安，天渐渐地放亮，快到济南时，已能在熹微的曙光中欣赏到窗外的景色。济南以南的区域是典型的丘陵地带，地势高低不平，山峦并不很高，可到处都是，且形态各异。听老教授说，今年山东省大旱，作物枯死无收，百姓生活用水都很困难。5点45分，车停济南南站，然后穿过济南城区。对济南的市容和建筑我实在有点失望，既无高层的建筑，又缺整齐的规划，显得陈旧破败，脏乱不堪。地图册上介绍，济南是一座有百万人口的新型工业城市，可我看来它不仅与南京无法相比，就是比合肥也差之甚远，也许是我们所经过的天桥区本来就是郊区，并不是最繁华的所在吧！
车过济南，天已大亮，车窗外的地理形势与南部迥然不同。南边是怪石嶙峋、梯田遍布的丘陵，北面却是一望无际、平展如砥的大平原，这恐怕就是所谓的华北大平原了，真平坦，真广阔，真美！那一排排参天的白杨把广阔的田野分隔成星罗棋布的网格，田埂笔直地伸向远方，远处的农民正赶着骡车悠闲地走过。再过半小时，火车通过黄河铁桥。听说前两个月，黄河断流，河滩上可跑拖拉机，因为昨天（要不是前天），刚下了阵透心雨，看来雨量还不小，但黄河中只有河心有一点浅浅的浑水，至多也就几十米宽。看惯了长江的汹涌奔腾，波澜壮阔，再看黄河，实在激动不起来，甚至有点失望，水是浑黄的，这倒恰合黄河的黄。可看它的滩涂，绝对超过几公里，想来黄河汛期到来的时候，一定也够狂放的。于是技痒难禁，诌出几句打油诗，《车过黄河有感》：“梦里几回黄涛滚，缘有诗仙豪歌传。今日跨过水沟浅，唯见车流不见船。”因为我对黄河的最初最深的印象来自李白奔放激越的“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和光未然的《黄河大合唱》中豪迈激情的“我站在高山之巅，望黄河滚滚，奔向东南。惊涛澎湃，掀起万丈狂澜；浊流婉转，结成九曲连环；从昆仑山下，奔向黄海之边；把中原大地，劈成南北两面”。想象中的黄河，就是滚滚奔流、声震怒吼的样子。
车到德州，就是山东的最北端了。德州是有名的扒鸡之乡，邻座的小伙子一手撕扯着扒鸡，一边痛饮着瓶装青岛啤酒，肆无忌惮，旁若无人，有滋有味地吃着，倒令人觉得可喜与羡慕。
我对山东的整体印象，不是想象的那么富饶，可能济南一带的鲁中地区本身就是较贫穷的地方，山东最富饶的所在应该是胶东半岛，青岛、威海、烟台一带吧。
过了德州，便进入河北地境。河北应该是华北平原的核心地带，我的感觉是反而不如山东北部平展，树木的栽植也不很讲究。看到放牧的村民，我莫名地想起了萧长春（《艳阳天》）、高大泉（《金光大道》），也许是河北的山水勾起我对浩然小说中人物的回味吧，那可是我的青春岁月中别无选择却又激动人心的阅读了。河北的泊头，有一个经济开发区，各项基础设施正在加紧建设，有点类似南京的江浦一带，可谓领风气之先。
车靠沧州。邻座的小女孩说，《雪山飞狐》中也有个沧州，可我怎么看，也没有茫茫大雪中胡一刀墓地的那种肃穆、清冷的感觉和氛围。可我倒是领教了沧州妇女的强悍与泼辣。从沧州上来的几个女人，不一会儿便同邻座的中年妇女干上了，唇枪舌剑，气势逼人，让本来口齿伶俐的母女也不得不败下阵来。
10时24分，经过近15个小时的长途行驶，66次列车终于徐徐开进天津南站。
1992年7月24日
逗留天津
出了天津南站，天津市便呈现在眼前。天津给我的第一印象便是“大”，街道宽阔，气势很足。要买去秦皇岛的车票必须由南站转车去东站，于是乘小公共汽车赶往东站。车从天津街市穿过，眼前的天津并不繁华，也不喧闹，两边都是低矮的店铺，行人也不很多，缺少一种现代化大都市的气派。原本想买下午去秦皇岛的车票，可我又临时改变了主意：一、提前一天去秦皇岛，恐怕无人接待；二、看看天津的风光也是难得的机会；三、我太累了，昨夜一宿未睡，眼睛涩得不行，需要调整一下，赶紧找地方补上一觉吧！七拐八弯，在车站对面过海河的一条僻静的小巷内找到一家简陋陈旧的小旅馆，光学研究所的招待所，安顿好，不吃不喝不洗漱，先睡上一觉再说。
这一睡就到下午3点，感到体力精力恢复差不多了，精神倍增，去逛逛天津卫吧，冯骥才、林希笔下那个充满魅力的城市。中国当代作家中，冯骥才是我极喜爱的一位有独特风格的作家。尤其是他笔下的旧日天津、那独异的风俗，奇特的人物，以及那种以清末天津市井生活为背景，讲述的一个个传奇人物生平故事，长期流传津门的民间传说，生动有趣，惟妙惟肖，人物和场景活灵活现，跃然纸上，总是让我赞叹不已。
还未从冯骥才笔下的旧日天津卫中恍过神来，现实的天津便直截了当地扑入我的眼睛。从小巷出来，便是那条闻名遐迩的海河。河不宽，水很脏，两边是水泥石块筑成的防护堤，驻足细看，心中不免失落。好在架在上面的钢桥，“胜利桥”，钢筋铁骨，气魄宏大，堪称一绝。凭眼望去，海河上，铁桥很多，也各有特色。过了铁桥，便是一个偌大的广场，真的好大。在广场中闲逛了一会儿，便进了一家颇有气势的大商场，最大收获是为女儿买了一架电子琴，其实这是我太着急的缘故，一则还要到北京，什么不好买，二则带着它也实在累赘，可思女心切，顾不得那么许多也。
吃过晚饭，再去广场，则是另一番景象。“海河号”渡轮闪烁着的霓虹灯给海河增添了梦幻的色彩，解放桥上七彩的灯火把两岸照得通明，海河边的彩灯组成的彩带把它打扮得分外妖娆。夜色真好！这个广场成为天津市民消暑纳凉的好去处，市民三五成群，席地而坐，几个时髦的小青年踏着滑板，做着各种滑行的动作，引来大家一阵喝彩，很时尚也很有趣味。这就是现在的天津了，生活的，实感的。
但我还是在9点钟赶回了旅馆。夜晚躺在宾馆的床上，久久不能成眠，得诗一首，《海河之滨夏夜》：“河滨夏夜星满天，钢桥灯耀愈壮观。广场消歇听津语，神思飞越万重山。”
1992年7月25日
初到秦皇岛
10点24分，经过4个小时的行驶，火车过塘沽、大沽、唐山、滦县、昌黎、北戴河，256公里的行程后，终于驶进了秦皇岛站，我本次旅行第一阶段也告一段落，以后几日便是在秦皇岛学习、观摩、研讨和游览。车停昌黎站，这本是一个普通的小站，但我还是兴趣盎然地下车，这当然是因为韩愈。韩愈，唐代著名文学家，诗人，唐宋古文八大家之首。中学课本中选有他的《马说》《师说》，在跟学生介绍他的生平时，总是颇费口舌。韩愈，字退之，好懂，号昌黎，难解。问题出在那个郡望，我便反复跟学生解释，郡望就是指一个家族的根源和发源地，是祖籍的意思，一个姓氏或家族的郡望，就是指这个姓氏或家族所发源的那个郡。韩愈的出生地是河南河阳，可他的家族发源地是河北昌黎，故而韩愈世称昌黎。现在车靠昌黎，我是一定要亲身踏足其地感受文渊华泽的。
走出了站台，哪有接车的？求人不如求自己，按会议通知上的提示，乘6路车到桥西站下，向人打听方找到中国环境管理干部学院——我这次学习的食宿地。报到是一件挺烦人的事情，可总算功德圆满，诸事顺遂，住进了房间。
这个学院不大，倒很干净、美观，给人一种清新爽气之感。可住宿的条件实在不敢恭维，本来是学员公寓，可一晚要收10元钱，想来旅游旺季的秦皇岛，住宿费一定奇高，我等教书匠只得将就着了。
事有凑巧，这天我的牙疼又复发了，许是紧张上火导致牙龈肿胀的缘故吧。疼痛难忍，如何是好？这可将就不来。这时我才想起家的好来，在这千里之外的北国，举目无亲，苦痛又向谁诉说？只好独自上街，自行解决吧。走不多远，正好有一家小诊所，向一位白发长须的长者一说，只见他拿一把银针，说扎几针就会痊愈。这是我第一次针灸，又是在这陌生的地方，又急又怕，可牙痛更难受了，忍吧！只见他朝牙根底下扎了三针，在虎口上又扎一针，感觉又胀又疼，又酸又麻，滋味可真的不好受。可奇就奇在不一会儿，牙疼真的好了。真乃神医也，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下面来介绍我同舍几位的情况。先到的两位是一道来的，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来自海南，陈和吴，他们已经出来十多天，从广州飞北京，850元，在北京玩了五天，又到天津游玩了两天，我向他们打听了一些在北京旅游的情况和海南教师的生活工作状况。原来海南的教师并不如人们想象的那样，工资也才两百多，和我们也差不了多少，看来传言不可全信也。后来的一位是河南油田的小伙子，南师大毕业，姓王，我们年龄相仿，聊得很投机，晚上还一同翻窗去6号楼找电视看奥运会开幕式的直播呢！
再说说秦皇岛给我的初感吧！下午为了看牙病，我沿河北大道往东步行有两千米，街道很宽阔，少有高楼，但开放的气息非常浓厚，到处都是广告牌，市政建设也搞得热火朝天。给我印象极深的是沿途就有几个城市雕塑，其中一个是手托珍珠的青春少女，一个是四面开放的圆圈，不知有什么象征意味。有一条汤河，直通渤海，很宽，桥也很气派，上面有一座涵闸，比海河既宽大又干净。在河边小憩，我在畅想：此地小坐，似轻烟一缕，今生今世，若不是缘分，我不会来此；若不是特别的缘分，我再来的机会也是渺茫的。再想，顺这条小河过去，一定能到渤海，从渤海口出去，经过黄海，再到东海，就是长江口，逆着江流往上行，过上海，再过南京，就到乌江，那就是我的家乡了。要是一条鱼，我就可以这么游回家乡。想到这，我自己也不禁笑了。
1992年7月25日
海滨戏浪
伟词卓绝落大雨，今日乘兴艳阳天。丛林透过乍惊喊，湛蓝无垠入心间。
——《北戴河初见海》
现在才明白，前天我在汤河边向南望去，那朦胧一片的，原来是——海！
昨天下午我和海南的两位结伴而行，去北戴河海滨浴汤，想着就要亲眼看看大海雄姿，我的心为之怦然。从白塔岭上车，经过约十分钟行驶，车出了秦皇岛市区。我无意中向窗外张望，啊！碧蓝一片，浩瀚无边，大海，渤海！我终于第一次遭遇大海，这蔚蓝而又浩渺的海，它直接撞进我的眼帘，一下深入心腑。
车行约半小时，到北戴河。北戴河是秦皇岛市的三个区之一，我们所住的是中心区——海港区，南边是北戴河区，北边是山海关区。到北戴河，已是下午两点，天空湛蓝，白云在悠闲地飘荡，海风凉爽，空气中满是海水略带腥味的清爽气息。由于是旅游旺季，街上到处都是天南海北的游人，比肩继踵，川流不息。巨大的绿草坪上是用鲜花摆放成的“北戴河欢迎你”几个大字，分外艳丽醒目。在海南同伴的导引下，我们来到海滨——中海滩景区，老虎石景点。我真的站在了大海之滨，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一股脑脱去外衣，冲入熙熙攘攘冲浪者的人群中。
脚踏在松软而又滚烫的沙滩上，光脚触摸那细细的、滑滑的沙砾，心中有一种异样的从未体验的舒服与畅快。在海边看海，你才能感受到海的阔大、深邃、汹涌与雄壮，一眼望不到边际，远处是海天一色，一条淡淡的分隔线略显出海天的分界，近处一排大浪打来，哗的一声，一浪刚退一浪又来，卷起白色的泡沫，送来一海滩贝壳，又卷走它们。海真雄浑，雄浑得像一首交响乐；海真豪放，豪放得如一首激情澎湃的诗。海滩上的人，密密麻麻，挨挨挤挤，他们冲向海又让海浪卷回来，红男绿女，老人幼孩，袒胸露背，尽情嬉戏。
于是，我扑向大海！
脚下是软软的细沙，胸前是清凉的海水，海浪涌来，舒服极了。瞧着远处百米开外有一块突起的礁石，我想游到那儿，可以歇息一下。百米距离，对于从小就在水里嬉戏的我，在河沟里，是不在话下的，就是在长江中，我也可以轻松游到。可我不知道的是这里是海。刚游不远，一排大浪打来，猝不及防，手脚忙乱中，连呛几口海水，于是更加惊慌，海水更是无情地灌进我的口中鼻中，又苦又咸又涩——不行，再如此恐怕就要葬身海里了。我赶紧掉头，可又惊恐地发现游不动了，这里只有我逞能没有带游泳圈，好在终于游回岸边。当我的脚踏上海滩的时候，一种从未有过的庆幸充溢于心。海终于给了我一次教训，一记猛醒，让我领教了它的威力，让我刻骨铭心地记住了它——海！
为了记忆，在海滩，我摄下此行第一张照片。
回到岸上，赶紧灌几口可乐，可那种苦涩与辛辣，一直在我的口中和心中回旋萦绕。
走到老虎石的右边，两位旅伴怂恿我再下一次海，游完后冲个凉，那才舒服。拗不过他们，又抵不住诱惑，我又一次下海。他们来自南海边，司空见惯大海事，大海对他们早已失去了那份诱惑的魅力。于是，我再一次下海，这次学了点乖，再也不敢莽撞了，在海边待着吧，捡拾点贝壳，没有什么特色，但毕竟是我亲手从海边得来，就算作一个纪念吧。
从海边归来，见两旁到处都是造型风格各异的建筑，其中很多是避暑疗养院、招待所。在炎炎夏日，到海中去浸凉，让海风去轻拂，那是多么惬意的享受啊！
在北戴河，我们一共待了四个多钟头，走马观花，浮光掠影，南戴河、黄金海岸，就无暇去观赏了，但那也成为我新的愿望和念想。
似乎没有过瘾，不够解馋，吃过晚饭，我又独自一人，顺着一条僻静的小路走向秦皇岛的海滨浴场，就在我们所住的环保干院后面约一千米的地方。这块浴场，没有北戴河老虎嘴、鸽子窝那些浴场名气大、游人多。但依我看来，论条件，也绝不在其下，海水清澈，沙滩平整，坡度适宜，旁边就是国家体委的水上训练基地。暮色中，夕阳的余晖映照着金色的海滩，海边到处是来游泳的人。我站在海边，眺望大海的远方，耳边回响的是海的呼吸，清凉的海风带来凉爽和清新，心中涌起无穷的诗意。
今晚的海水有些凉，可沙滩上、海水边嬉戏的人还是不少。面对大海，我又一次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于是脱掉鞋袜，赤足走进松软的沙滩，沙很细很软，给人一种无可言喻的快感。我挽起裤管，走进海水里。
海浪在调皮地和我戏耍，虽是阴天，但风并不大，海浪很小，轻轻地涌上来，丢下一地贝壳，又柔柔地退下去。站在水边，让海水轻柔地吻着腿肚子，真舒服，我童心涌起，学起边上的小孩子们，用沙垒起个城堡，一阵浪来，它便坍塌了，感觉好玩极了。
我又往海水深处走去，用手在水中捞起了贝壳，因为浪小，贝壳并不多。今天的海水特别清，清到能够看清海底的细沙。我认真地挑拣着，不久便捡来一大捧贝壳，我想：把它们带回去，也就把海的气息、海的魅力带在身边，一直带进记忆的深处了。
可海浪更加调皮，我站在没膝的海水中，正在忘情地玩着，一排稍大的海浪打来，哗地一下，我全身都湿透了。望着自己湿淋淋的样子，我的同伴开心地笑了，我也笑了。在海的面前，我们就是孩子！
浩荡不息的海呀，魅力无边的海！
在海滨戏浪的感觉太新奇、太独特，夜里躺在床上，身体还似在海水中漂荡，脑中不自觉地蹦出几行诗句：
潮清沙腻天湛蓝，
健儿倩女逐浪欢。
情致跃跃冲浪去，
几口呛来心里甜。
1992年7月27日
山海关览古
天公作美，乌云遮住了烈日，清风凉爽怡人。在这炎炎夏日，这是天赐的游览时光。根据组委会的安排，今天各自安排旅游项目。我和海南两位结伴去访山海关。
第一关
长城万里出海疆，遥想朔方是蛮荒。险关天下称第一，众志凝聚胜筑墙。
——《山海关漫步》
“两京锁钥无双地，万里长城第一关。”这是古人的诗句，这里所赞叹的雄关就是雄伟险要、写着中华民族屈辱与荣耀的山海关。
车出市区，约半小时，在山海关站停下。
车转弯时，我从窗口望去，便见一段灰色的陈旧城墙，人说，那就是明长城。长城，中华民族历史的见证，今天，我终于和你如此亲近！
从靖边楼上去，约行40米，便登上长城。先见到的是一座气势雄浑的碉楼。靖边楼陈列着仿制的古代青铜战车战马，气象森严，威风凛凛。出靖边楼在长城上行走，我看见有趣的一幕，是峻青在《雄关赋》中描写到的情景：一群少男少女穿着仿古的服饰，扮作古代的武士或者仕女模样，憨态可掬，既滑稽又有趣。
再往前行百米，便是闻名遐迩的“天下第一关”。我最早是在历史教科书上知道它的：袁崇焕就是在这里开始他一生既英勇又悲壮的人生历程的；吴三桂“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就是从此引清军杀入中原，打败了李自成，从而为三百年的清王朝奠基的；林彪就是从此率四野百万大军，铁流滚滚地开进平津战场，进而改变历史进程的。真的走到楼边，看见萧显书写的“天下第一关”五个熟悉的大字时，却也没有激动万分的感觉，许是游人过多，一片嘈杂和喧闹，一点儿历史的庄严和肃穆化为乌有。于是我和陈一起登楼远眺，遥想古史，品评当今，总算找回些许感慨。下楼来，拍了一张照片，以作纪念吧，毕竟这是秦皇岛最有代表性的历史遗迹了。
再往东行，便是土路。这才是历史的真迹呀！走在上面仿佛又回到烽火岁月中。到临闾阁，见一地的古时砖瓦，捡拾摩挲，我不禁赞叹起古人的聪明智慧来。据史载：山海关城楼建于明洪武十四年（公元1381年），距今已有610多年了。
在关上行走，我不禁记起现代散文家峻青在其名篇《雄关赋》（这篇文章入选高中语文课本）里所抒发的感慨：
在我们古老的中华民族的伟大历史上，在那些干戈扰攘、征战频仍的岁月里，这雄关，巍然屹立于华夏的大地之上，山海之间，咽喉要地，一次又一次地抵御着异族的入侵，捍卫着神圣的祖国疆土。这高耸云天的坚固的城墙上的一块块砖石，哪一处没洒上我们英雄祖先的殷红热血？这雄关外面的乱石纵横、野草丛生的一片片土地上，哪一处没埋葬过入侵者的累累白骨！
啊，雄关，它就是我们伟大的民族的英雄历史的见证人，它本身就是一个热血沸腾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
老龙头
秦皇当年威风起，举鼎勇士欲代之。今日遥想英雄事，笑谈开发引外资。
——《在秦皇岛笑谈项羽》
万里长城，长城万里，都知道西起嘉峪关，东至山海关（现在有另一种说法，明代的长城最东端应为鸭绿江，那就更远了），可究竟长城的东源头在哪里呢？这便是老龙头。万里长城宛如一条巨龙从甘肃嘉峪关蜿蜒而来，横卧在北中国的崇山峻岭之上，经雁门关、居庸关、古北口、喜峰口，到渤海湾一头扎进大海，这就是终点。
从山海关坐车，四千米，便到老龙头。门票10元。走进去，便是一座砖阵：八卦阵，又名乾坤阵，只见旌旗猎猎，阵势威严，军中一杆大旗迎风招展。我从阵旁走过，直往老龙头东边走去，迎面所见是一座雄伟壮观的澄海楼，从海边望去，越发显得险峻峭拔。再往东走，便是老龙头，一直伸入大海之中，惊涛拍击，震撼人心。我站在老龙头上望大海，心中默念着，长城，你就是一条中国龙哟！
回到平台之上的一座城堡“宁海城”，上面是一座仿修的古代兵营，应该是明代的样式：有总督府，有把总府，有士兵宿舍，有马厩、牢房、伙房，有一口“天下第一”的大锅，那锅大到令人难以置信。楼内塑有山海关守将的“表忠亭”，立着徐达、戚继光、袁崇焕的彩塑。这次参观，使我对古代军事知识有了感性的、直观的认识，对这些古代英烈的风云故事和热血肝胆有了更切身的体会。
这以后我们饶有兴趣地在八卦阵中闯起阵来。
游完老龙头，我们又到海神庙，这是供奉海神马祖的庙宇。马祖，是渔民的守护神，保佑渔民出海平安顺利，在海外华侨、港澳同胞中颇有影响。传说这是一位姑娘，只有二十七岁，但她护卫渔民出海，还曾保佑过郑和出洋，激励过郑成功收复台湾。
站在后面的观海亭里，享受着清凉的海风，俯瞰着怒涛巨浪，以及在惊涛声中戏浪的人们，我在想，那大海的汹涌是神灵所能护佑的吗？还有更险恶的人生遭际呢？寄希望于神灵，只是在更加不测的命运面前的一种安慰罢了。
姜女庙
坚贞信义铭流芳，姜女哭墙骂始皇。慕名拜谒睹圣迹，击节奇联幽思长。
——《姜女庙赏联》
从老龙头回来，已是下午一点，骄阳似火，疲惫和困乏渐渐地侵袭上来，但我们还是鼓足精神，兴致勃勃地赶到姜女庙。这可是个有名的地方，这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流传最广的民间传说之一。中国人有谁不知道孟姜女千里寻夫送寒衣呢？又有谁不知道孟姜女哭长城，哭倒长城八百里呢？孟姜女是中国人民同情和赞美的贞烈女子，所以姜女庙又被称作“贞女祠”。
从车上下来，约行一华里红砖铺就的石路便来到姜女庙，一些生意人特意用马拉着乘客往返，那叮叮咚咚的马铃声给人一种古趣与野趣。进庙门，便是一条石级路，旁边的高地塑有孟姜女翘首北望长城的汉白玉雕像，神情郁悒，楚楚动人。进入正殿，门楣上书有“贞女祠”，旁边便是那副著名的对联：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游客们都在猜读着这幅奇特的对联，我是会读的，这是利用谐音的缘故，朝（cháo）和朝（zhāo），长（cháng）和长（zhǎng），可我感到难以理喻的是，本应该庄严、肃穆、恭敬的庙宇的门上怎会有这样的近乎文字游戏的对联呢？
进得门来，正面是孟姜女的彩塑，后面是背包、罗伞两个童子，再后面便是“姜坟雁阵图”，神龛上有题额“万古流芳”。两旁的对联传说为文天祥所题：秦皇安在哉，万里长城筑怨；姜女未亡也，千秋片石铭贞。
这很好懂，对秦始皇的贬斥，对孟姜女的赞颂，爱憎分明，感情色彩强烈。庙内的墙壁上镌刻着历代文人的题咏，令我难以理解的是清代竟有四位皇帝曾来此庙，并多有题咏对孟姜女大加赞扬，这些皇帝为什么对反抗同是帝王的秦始皇的女子如此褒扬呢？百思难得其解，心中却又略有感悟。
贞女祠的后面便是“后殿”。这后殿与姜女庙有什么关联，我不大清楚，只见里面供奉着佛教中的观音、文殊、普贤三大士像，门上挂着“慈航普度”横匾一块，正面观音面容慈祥，身着长衣，双手合十，盘膝坐于莲花宝座之上，两旁男女小童侍立左右；东侧普贤手持如意，安详自如；西侧文殊手持书卷，全神贯注。
走出后殿便是山顶，有大石一块，上有许多小窝，传说这是孟姜女登石望夫留下的印迹，这便是著名的“望夫石”了，少男少女们来此留影，希望爱情永恒，坚贞如一；旁边有一方形平台，如妇女的梳妆镜，此乃梳妆台也。
在“望夫石”旁边有一六角攒尖的凉亭“振衣亭”，传说是康熙帝拜庙时宴坐更衣之处，今日登上此亭，借一孔望远镜，遥望远处海中姜女坟，心中无限感慨。
姜女庙中的景点还有钟亭、海眼等。
从姜女庙归来，已是傍晚。暮云四合，海风习习。
1992年7月29日
留恋这座海滨城市
秦皇岛，是一座海滨城市，我国著名的避暑胜地。
夏日夜幕下的秦皇岛，别有一种风韵。
吃过晚餐，我和海南的两位一起又向海滨漫步而去，也算是一次告别吧！凉爽的海风吹到脸上、身上，一种惬意在心中渐渐地滋生。来到海滨，由于天气不太热，冲浪的人并不太多，可也不乏嬉浪者在海水中悠闲地戏玩。我也脱掉鞋袜，赤足走在沙滩上，走进海水里，海浪一阵涌来又退去，舒服极了。
嬉闹完了，我们继续往西走，前面是一条长长的石堤，伸向海中，围起一片风平浪静的海域，这便是国家体委的海上训练基地，1990年亚运会的海上项目便在这里进行，现在海堰上还飘扬着亚奥会成员国的国旗。为亚运会专门修建的运动员村，非常漂亮。暮色中，一尊帆板女运动员的雕塑吸引了我，令我无限遐思，其设计精巧，造型生动，栩栩如生，年轻俊美的女运动员驾驭着帆板在波涛上飞驰，青春和力量，生机与健美，浑然又和谐地融在一起了。
来到亚运村前的街道上，天已完全黑了，我们兴致勃勃地在路旁的小摊上挑选着贝壳制成的工艺品，虽朴拙又显出灵巧，人工而又有野趣，带些回去，一定会留下美好的回味吧！挑到忘情处，我和他们走散了。
这是到秦皇岛以来，我第一次一人在夜晚行走。夜色中的秦皇岛，宁静安谧，灯光柔和，车辆稀少，行人悠闲，现在这是一座梦中的城市。但是由于生怕走错路，急急慌慌地赶紧根据记忆摸回去，又失去了悠然的心境。我就是这样一半悠闲一半紧张地走回了环保干校。
明天就要离开你了，秦皇岛，北戴河，山海关。默念着这些优美的音节，心中又涌起留恋之情，依依不舍的别离之感渐起渐浓。第二天中午送走了共处一周的海南两位室友，又领来隔日六点半到北京的火车票，别离，就更迫近了！
下午，没有事了，这半天可如何打发？
再访北戴河！
主意已定，午饭后，独自一人又乘车来到北戴河海滨浴场，就像一个即将挨饿的人最后的晚餐时面对着美味佳肴一样，我要把这一切装进眼中，刻在心头，带回去慢慢品尝回味。
走在北戴河的街道上，一切依旧，游人如织，熙熙攘攘，红男绿女，穿梭不息。可我心中想着，北戴河，但愿还有机会再来拜望。在沙滩上，迎着海风，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望着大海出神，海依然阔大，只是风小了，浪平了，水却更蓝更清，更加醉人了！远处的巨轮缓缓地前行，此外，便是海天一色，无边无际。
从海边浴场回来，坐12路车，到北戴河另一著名景点：鸽子窝公园（鹰角岩）。这一处海域与浴场那一带迥然不同，山高峻陡峭，海波浪汹涌，居高临下，气魄雄伟。
进得公园来（门票3元），先要进一条地下“龙宫”，这是一条人为的幽暗曲折的地下通道，阴森恐怖，各种水仙水怪尽在其间，心情紧张地走出洞口，阳光灿烂，海风怡人，方才长舒一口气。攀到岩上的鹰角亭，左可俯瞰大海，波平如镜，辽阔浩渺，右可一览海港风貌，吊塔耸立，巨轮穿梭，一派繁忙景象。亭边立一高大的雕像，塑着一位伟人伫立海滨，身披长大衣，凝望着大海。这位具有诗人气质的领袖，不禁使我想起两千年前同为大诗人的另一位伟人，于是，诗情涌起，激情豪迈：
大雨落幽燕，白浪淘天，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
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这位伟人，毛泽东！这首词便是著名的《浪淘沙·北戴河》！站在雕像下，我在想，四十年前，伟人伫立鹰角岩时，这儿是什么样子的？他是如何“神游千载，心骛八极”的？这不又是“换了人间”？
五点钟，从北戴河回到环保干校，带回来一把贝壳工艺品，也带回了对北戴河的永久记忆！
再见了，北戴河！再见了，秦皇岛！再见了，蓝色的渤海！
1992年7月3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