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凤一直就在风景秀丽的黄山山脉的一座高山茶园里,这里茶园密布,整日烟雾缭绕,如同仙境,这里水气凝重,山风穿流,盛产黄山云雾茶中的特级贡品黄山毛峰。
皖南各种名茶一直是汪氏商会经销的重中之重,汪家也是各种名茶外销的一个重要大客户。
汪天福从小就和父亲跑遍了皖南各种名茶的产地,翻过无数的茶山茶园,到过所有名茶的制作茶坊。从祁门红茶、屯溪绿茶到太平猴魁,从顶谷大方、涌溪火青到敬亭绿雪,从鸦山瑞草魁、黄花云尖到泾县特尖。
这些茶山茶园他不知跑过多少次了,每一个茶山茶园的气候、土壤、山路、小溪等,他都了如指掌,他特别对那些藏在偏僻深山里,不为人知的茶园茶山感兴趣,到处都有他结识的许多新老朋友和顾客。
他把彩凤安排在这里,一是因为这里山高路远,人迹罕至,犹如世外桃源,更重要的是这里有一对忠实可靠的老年夫妻,整年在山上看护茶园,很少与外人接触,连他父亲汪金权都不知道。
彩凤来了后,也深深喜欢上了这里,仿佛回到了自己的老家,她从小就和姐姐跟着母亲春秀上山采茶,这里和她婺源老家的大樟山同属黄山山脉,一脉相承,只是这里的山更高、更大。
这里不但能登高看到那绚丽的日出,而且这里每天变幻不定的云雾使她入迷,它们时奔、时涌、时升、时降、时飘、时逸、时明、时灭,时常包围着她,使她感到自己快乐得就像神仙了。
汪天福走后不久,她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每天早晨都到山顶去,带着肚里的孩子一起呼吸高山之顶的空气,等待日出,一边在茶园采茶,一边在幸福地等待汪天福的归来,等待孩子的降生。
彩凤在怀了孩子后,就更不着急了。她不只去采茶,她也跟着那对老年夫妇学习黄山毛峰茶的制作。她觉得这对老夫妇制茶方式与她老家有许多不同,他们对杀青、揉捻、烘焙几道工序更讲究,对温度的控制更严格。
光是杀青程度就要求适当偏老,达到芽叶质地柔软,表面失去光泽,青气消失,茶香显露。这一切都是凭肉眼和经验掌握,没有多年的经验是无法掌握好恰当火候的。
彩凤看到他们在专制的桶锅里,熟练地翻炒新叶时,又轻又快,锅里的新茶不断被整齐均匀地高高抛撒到锅面上方,然后又落回锅里,随着不断地抛起落下,锅里传出像炒芝麻的声响和清香。
彩凤开始跟着他们学揉捻,将刚杀青的新茶清除碎渣,轻揉轻抖,使新叶稍稍卷曲成条,以保持芽叶完整,白毫显露,色泽绿润。
最后烘焙还要细分为初烘和足烘,在特制的烘笼里,先用木炭明火边烘边翻,然后把初烘后的新茶放到竹席上散去水分,再收集起用文火足烘,直到烘干。
经过如此精心制作的黄山毛峰,个个形如雀舌,色似象牙,鱼叶金黄,用泉水冲泡后,汤色清澈,滋味鲜浓,醇厚甘甜,肥壮如朵。自古都是进贡皇帝的极品毛峰。
彩凤在这高山茶园里,一边沉浸在采茶制茶的乐趣中,一边在幸福地等待着。
她知道汪天福一向做事认真,信守诺言,足智多谋,点子多,他一定会如约而来,而且一定有办法把一切都安排得稳妥。
离汪天福说的一年期限也越来越近了,她的心也越来越激动,她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她整天都在激动地憧憬着美好的未来,等待着汪天福和孩子一起出现在她的身边。
这天她又激动得睡不着觉,就又起了一个大早,没等那对老年夫妻起床,就到山顶去一边采茶,一边等待日出。
她小时就喜欢和姐姐彩云一起清早上山,一边采茶一边看日出。黄山这里的日出和她婺源老家的日出又是有那么多的不同。
这天的云雾特别浓,特别厚,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她只能看到眼前的几棵茶树了。她已经采完了两筐嫩芽,也没看到那对老年夫妻上山,她感到有些奇怪,平日这时他们早就上山采茶了。
这里的茶叶长得真是太好了,那无数簇拥着的嫩芽,饱满硕大,大多是自然长成的一芽两片,饱含着清晨的雨露,娇黄翠绿,鲜嫩欲滴,令人爱不释手,欲罢不能。
彩凤兴趣盎然地采了一筐又一筐,完全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那对老年夫妻怎么还没上山来。
她正采着时,忽感到肚子里一阵剧烈的疼痛,她不得不捂住肚子蹲了下去,她不停地在心里骂着:“调皮的小东西,又在踢我了啊,还有一个多月才到预产期,你就等不及想出来啦。给我回去好好待着。”
可是肚里的孩子不听她的,他的动静越来越大,像一个小野兽在她肚里肆意蠕动着,像千万把刀子搅得彩凤疼痛难忍,她忍不住大声惊叫起来,可是这片山头离他们住的地方太远了,没人能听得见她的叫声。
孩子活动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快,仿佛是被关闭太久的猛兽要冲出围栏,仿佛是被包裹很紧的春蚕就要破蛹而出。
彩凤忍着剧痛,仰躺在茶树之间,仰望着白茫茫的天空,她看到浓浓的云雾在变薄变淡,一缕缕阳光透过薄薄的云雾照射下来,她感到这个不听话的小东西已经忍不住要出来了,她已经疼得浑身是汗,她不再叫唤,咬牙蓄力等待着孩子的出生,心里感到一丝恐慌。
这时她多么渴望那对老夫妇能及时出现在身旁,给她一些帮助;她多么渴望汪天福能出现在身旁,给她一点力量,可是没有任何人出现。
她感到自己已经耗尽了全部的精力,她已经坚持不住了,她感到自己的神志越来越模糊,她努力在使自己清醒,她已忘记了剧痛,她心里只有一个强烈的信念在支撑着她:“我不能死,孩子不能死。”
她不知道这样挣扎着清醒了几回,最后还是昏死了过去。
彩凤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当她再次醒来时,她看到山顶的云雾已经散尽,一轮旭日高悬在天上,发出万道光芒,照射着连绵的群山。茶园更绿,无数的叶尖上滴着露珠。
她看到她的身下一个新生的小男孩在暖暖的阳光下睡着了,他的小手上还抓着挣断的脐带。
彩凤艰难地爬起来,脱下外衣把他包好抱到怀里,轻声责骂道:“你这个调皮的坏小子,你到底有本事,自己爬出来了,没有害死我们。”
当彩凤拖着极度虚弱的身子,抱着孩子回到住处时,才知道正是这个不按时间到来的孩子救了她一命。
原来她住的地方遭到一伙过路土匪的洗劫,所有茶叶、财物被扫空,那对老夫妇全部被杀,而且附近几户同时被杀,只有她和孩子侥幸逃过了此劫。
“这些千刀万剐的土匪!”彩凤悲愤地呼叫着。
她忍痛把那对老夫妇安葬后,一刻不敢停留,就拖着虚弱的身子,抱着孩子下山了。
她一时不知道去哪里,只得一路乞讨一路向青山县而去,路途多次昏倒过去。
经过一个多月的艰难跋涉,她终于回到了青山县,可她牢记着汪天福的嘱咐,不敢去见任何人,她只能偷偷地回到静云庵去找她姐静云师太。
静云师太知道了她的情况,惊恐不安,深知事关重大。如果汪天福编织的这个惊天谎言被揭穿,大家知道了程学理的女儿没去找赵有才,而是偷汉生子,那程学理还怎么见人?那青山学堂还怎么立足?这不是要他的命吗?而且,这使汪天福以后怎么做人?怎么去接任汪氏族长?在这块只信奉节女,不能容忍任何男女私情的皖南山区,这个惊天谎言一旦被揭穿,就等于同时要了程学理和汪天福两个人的命,彩凤也将难辞其咎啊!这个影响太大了,必须永远严守这个秘密呀。
她不敢再去想象那可怕的后果了,她立即让彩凤留下孩子,赶快出去找到汪天福,寻找办法。
彩凤只得又偷偷离开,她想直接到杭州汪氏商行去找汪天福。她翻山越岭,独自走上了那条皖南最著名的徽杭古道,这里道路崎岖,步履维艰。
当她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爬上“江南第一关”佛子岭时,她没想到血虎周杆已等在那里。
其实她一出青山县,就被周杆的耳目发现了,周杆接到报告,火速赶到这里拦截。
彩凤初见到他时,感到很吃惊。周杆仰天大笑:“哈哈,你终于出现了,你这只金凤凰终于落进我的窝了。我就说过,你钻天入地,也跑不出我的手心。”
彩凤不安地问:“你在这里干什么?我有要事要去杭州,你给我让开。”
周杆说:“我特意从广州回来就是要娶你,赵有才早死了,我找了几个月才找到你,跟我回家吧。”
彩凤说:“我要去找汪天福,我要嫁给他,我和你无缘,我不会嫁给你的,你快放我过去。”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了,谁也别想跟我抢了。你放心,我是真心喜欢你,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什么革命、前途、命运,都去他妈的吧,我只要你。”周杆说着就狞笑着向她走过来。
彩凤知道不好,转身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周杆伸手抓住她,把她抱到怀里,像拎小鸡似的夹着她朝山下走去。
彩凤不停地撕咬着他,怒骂着他:“你这个疯子,你快放下我,我早已经是汪天福的女人了。我只能跟他,不能跟你。”
她的反抗激起了周杆心里莫名的怒火,他一听到汪天福的名字,更是火上浇油,他顿时就像暴怒的野兽,兽性大发。他想老子一不做二不休,生米做成熟饭,看你还能叫个啥。
他把彩凤夹到路旁的松树林里,一件一件地剥光她的衣服,像猛虎欣赏猎获的羔羊一样,望着彩凤可怜地颤抖着一丝不挂的身体,跪在他面前哭着求他。
他的心里顿时感到无比的满足,这就是他一直神往的结果,等他彻彻底底看够了,他就像饿虎扑食一样扑倒在她身上。
于是彩凤那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震撼着整个山林,惊得周围山鸟四处逃窜,一阵阵山风呜呜地吹向远处沉默的群山。
直到几个小时后,浓重的夜幕笼罩上来,周杆才累得筋疲力尽地停下来,他感到了从没有过的满足和轻松,他对着天空想,你老天算什么东西,老子就要跟你作对,你越不给老子的东西,老子越要得到。
彩凤望着黑沉沉的夜空,感到浑身都已经麻木了,她的眼泪流干了,喉咙哭哑了。她不知躺了多久,她听到周杆在她身边像死猪一样睡着了,她的心里又重新燃起希望,她只想着能尽快离开这个魔鬼。她悄悄地爬起来,穿上衣服就拼命地往山下跑。
她没想到周杆早就有所准备,她一跑,周杆就知道了,没跑多远就被周杆追上,她只得再次跪在他面前哀求他放过自己。
周杆异常坚决地说:“你这辈子只能做我的女人,不准死也不准跑。”
他说完就举起木棍对着彩凤的小腿猛击两下,彩凤惨叫一声就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疼得昏死过去。
在一片惨淡的月光下,周杆把她背到肩上向山下走去。
他知道他的势力还远不是汪村的对手,他还不能和汪天福公开作对,他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得到了彩凤。
他一直就这样把彩凤背着,远离青山,带着弟兄一路向郎溪杀去。他不到一年就如愿以偿地占领了血狼寨。
彩凤也被他带上了血狼寨,她的双腿从此残废,从此没有走出过血狼寨。
每次和周杆在一起时,她都要极力反抗着呼喊汪天福的名字,她每一声的呼喊,只能激起周杆对汪天福更多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