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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卫生间女尸

法医室在公安局办公大楼的地下一层。

这座楼是日本人在二战时期修建的,当时被作为华东集团军司令部。外观四四方方,粗笨压抑,一共五层楼,地面以下占了两层,据说能够抵御炮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巨型碉堡。建国后这里成为了C市市政府的办公楼。九十年代后期改成了公安局,在上面加高了三层,并进行了外部装修,使得看上去具备现代化标准。内里的日本建筑委实坚固,经过了多半个世纪都安然无恙。

楼里,特别当走到地下,基本保留着过去的原样——脱落的墙皮、腐烂的木梁以及砖缝里散发出来的阴沉霉烂的味道,带给人冷森森的感觉,就像一只几百条腿的虫子沿着脊背慢慢向上爬……

法医室在笔直走廊的底端,分五个房间:验尸间、X照相间、化验室、储藏间、殓房,没有窗,照明完全依赖白惨惨的白炽灯。

据说日本人占领时期这里就是医学实验室,也许是给日本军官们看病用的。

法医室十分宽敞,干净得令人窒息,空气中永远飘浮着消毒水的气味。

法医助手丁兰是个勤快的中年妇女,学历不高,但尽职尽责,而且胆子大。若非如此,整天待在这种地方,一般人是要发疯的。

慕容雨川和陆小棠走进化验室时,丁兰把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她曾经和慕容雨川的导师陈明轩合作过,陈明轩两年前退休之后,便由乔凯接替。在她眼里,无论谁都一样,所以,她看见慕容雨川也没有显出惊奇,只是漠然地坐在角落一张靠背椅上。

这欧巴桑搬尸体时会不会也是这种表情?慕容雨川心里嘀咕。

试验台上摆放着一颗头骨、一个红色的阿迪登山包、一摞皱皱巴巴的纸。

登山包是崭新的,上面没有血迹,没有任何能够引起人怀疑的痕迹。那堆纸是普普通通的打印纸,随便街上哪个文具店里都能买到。

慕容雨川戴着乳胶手套,随意地翻拣了几张纸,都是皱皱巴巴空白的纸。忽然……他看到了一些字迹,他把那张纸抽出来,展开纸一看,是几行打印字。

陆小棠这时也好奇地凑过来看。

纸上写着:

伸出你的镰刀来收割;因为收割的时候已经到了,地上的庄稼已经熟透了。

那坐在云上的,就把镰刀扔在地上,地上的庄稼就被收割了。

……

陆小棠读完,不知所以地抬头望着慕容雨川。

慕容雨川又翻拣出一张:

那坐在云上的,就把镰刀扔在地上,地上的庄稼就被收割了。

第一位天使便去,把碗倒在地上,就有恶而且毒的疮生在那些有兽印记、拜兽像的人身上。

第二位天使把碗倒在海里,海就变成血,好像死人的血,海中的活物都死了。

第三位天使把碗倒在江河与众水的泉源里,水就变成血了……现在你给他们血喝,这是他们所该受的。

“上面说的是什么意思?”陆小棠忍不住问。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从什么地方摘抄下来的。这就拜托你去查了,谁知道呢?也许是故弄玄虚。”

慕容雨川把目光投在了那颗头骨上,比起那些神谕般绕口难解的字句,它将揭示给他的是真实。

头骨很小很精致,呈灰白色,可以想见死者生前有一张漂亮的脸。

慕容雨川把头骨捧在手里掂了掂,左右翻转着,端详了一会儿。

“首先,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可以肯定,这是一个人的头骨。”

陆小棠差点趴在地上。

“你看它颅骨大而高耸,浑圆成球状,吻部不突出,从侧面看脑颅占三分之二……哎!”

陆小棠照着慕容雨川的鞋面跺了一脚:“这我也能看出来。还有什么?”

“嗯……它比较光滑,骨壁比较薄,而且很轻,像是一个女性。”

“就凭这些?”陆小棠有点怀疑。

“当然不止。男人的眉弓非常突出,上面有许多细小的孔。你看这个,眼眶上很平滑,看不到突起,而且几乎没有小孔。它的梨状孔又宽又低,鼻根点凹陷浅,这也是女性的特征。还有颊骨这里很圆润,结节平滑,如果是男性就会呈现方形,结节也强壮粗糙。”

陆小棠点点头。

“这样看……”慕容雨川把头骨转向侧面,“前额垂直,顶部平坦。男性的前额和顶部则会呈弧线状。”

“能看出她的年龄吗?”

慕容雨川看了看头骨的牙齿,把下颚骨略微掰开,从实验台拿过了一个放大镜,贴在牙齿附近,一颗接着一颗查看。

“头骨的第三颗恒磨牙已经完整长出,几乎没有什么磨损,牙根没有发生钙化……是一个成年人,但年纪不会很大。她的牙尖基本磨平,牙本质保持得很好,综合来看,她的年龄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哦。”

“她的牙齿很干净,没有蛀牙,没有牙石、牙斑。而且,她的恒磨牙磨损程度较轻,除了年纪轻以外,这个人生前的饮食习惯很讲究。甚至,我猜测她在生活上也非常简洁、自律。”

“这也能看得出?”陆小棠眯缝着眼看着慕容雨川。

“我也是猜测而已。通常情况,一个喜欢吃零食、大大咧咧的女孩儿,牙龈处或者牙缝处,或多或少会出现牙石,即使经常洗牙,也会留下痕迹。”他边说边瞅着陆小棠,确信她明白自己的意思。

“我怎么感觉你是在含沙射影地说我?”陆小棠斜睨着他。

根据以往的经验,慕容雨川赶紧岔开话题:“她很少或者不抽烟,几乎不喝酒,很少吃甜食、酸性食品。根据这一点,估计她的身材应该偏瘦。”

“……”

“从她相对细弱圆滑的骨相上看,她更像长江以南的人。我可以取些骨样标本,通过学校电脑里的遗传标记个人识别系统检测,运气好的话可以估算出具体是哪个地区的人。”

“如果她是外国人呢?”

“那就复杂了。”慕容雨川耸耸肩,“从骨骼形状上看,至少她是一个亚洲人,或者有亚裔血统。不过,就凭眼睛观看,你有没有发现一个有趣的地方?”慕容雨川把头骨捧到陆小棠眼前。

陆小棠歪着脑袋看了半天:“我觉得很正常啊。上面没有伤痕,没有任何残留物,干干净净。”

“对啊,你说对了。你不觉得它太干净了吗?”慕容雨川微微一笑,“通常只有在医院,或者实验室里,才会有这种经过特殊处理的骨骼。”

“你是说它原本就是一具骨骼标本?那样倒好了。”陆小棠说。

“我不确定。我得……”

慕容雨川想了想,拿起一把解剖刀,在颅骨上轻轻刮下一层薄薄的粉末,放到偏光显微镜的载玻片上,滴上一滴酒精。

他转动旋钮校对焦距,眼睛凝视着镜筒。

陆小棠等了好半天才问:“你发现什么了吗?”

“有一点我可以肯定,这颗头骨经过了一定处理,所以才会这么干净,但绝对不可能是医院里的标本。医学上骨骼标本的制作过程都会经过高温消毒,会把除骨骼之外的肌肉脂肪组织统统去掉。这颗头骨上却残留了大量贴附于骨膜的软组织,这是一个不彻底的处理过程,同时也说明这颗头骨的形成时间在三年之内。”

“三年?”陆小棠倒吸了一口凉气,“也就是说,这个女孩死亡时间不超过三年……”

“可以这样说。从一个人死亡那一刻起,他的肉体便开始腐烂,这个过程称作白骨化。一般埋在地下的尸体,经过两到三年,肌肉脏器等软组织会变成泥浆一样的灰污色,很容易脱离骨骼。如果尸体暴露在室外,这个时间会更短。”

“也有可能是来自坟墓对吗?”陆小棠问。

尽管现代社会流行火葬,但在许多偏远地区还保留着土葬的旧俗。

慕容雨川明白她的意思,如果这颗头骨所属的女孩不是正常死亡,那一定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悲惨故事。

“有这个可能。”慕容雨川紧接着又说,“我一会儿将对骨骼进行检材提取,如果是中毒死亡,一般的中毒物质都能够检查出来。”

他翻转头骨,把枕骨大孔朝上。颈椎骨平滑的切口明显是人为切断。头骨上没有裂纹,没有肿块,没有被击打过的痕迹。难道这个年轻女子的头是被人生生砍断的?

陆小棠也看得很清楚。她咬着嘴唇瞅着慕容雨川,她不想自己去猜,她要等专业的判断。

慕容雨川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颈椎的断口。

“是被金属利器切断的没错,但不是被斧头劈断的。如果是斧头,断口边缘会出现裂纹,或者骨折,而且断面不可能这么平整。也不可能是刀砍的,用刀砍断脖子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可能需要砍几刀,十几刀,那样脊椎骨上会留下很多刀痕。这个断面相当平整,说明切割过程十分仔细,而且断口边缘有细微的波浪形条纹,这是锯子锯断的痕迹。”

锯断活人的头颅吗?陆小棠打了一个寒战。

“不太可能是活生生地锯断,被害者会挣扎的,断口就不可能这么整齐了。”慕容雨川似乎看出了陆小棠的心思,“除非被害人失去了知觉,而且是深度昏迷。”

审讯室。

只有一盏台灯,两个人。

没有窗户,所以灯泡显得特别刺眼。

武彪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搕着桌面。桌子对面坐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略胖的男子。他穿着校服,还在上学。他低着头,两条腿在桌子底下不停地抖动。

也许是习惯,也许是紧张。

“说吧,你都对那个女孩儿做了什么?”武彪说话时耷拉着眼皮,好像心不在焉。

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下:“我,我做什么?我们只不过在正常交往。”

武彪冷笑一声:“天黑之后把女朋友约到僻静无人的小巷里也是正常交往?”

“我哪有?我们在电话里约好在西苑桥公园门口见面,离她的学校很近。我早早就到了,等了她两个钟头也不见人影,给她打手机也没接。”

“你们最后一次通电话是在什么时候?”

“在去西苑桥的路上,她当时也离开学校了,说十分钟就能到……”

“然后呢?”

“然后说着说着,她就不吱声了。”

“噢?”

“我以为她在使小性子,就挂断了。过了一会儿,又拨过去,没人接。”

“然后?”

“我就等她,拨她手机,没人接,再等……”

“然后?”

“然后,我就回家了。”

“回家了?”

“嗯。”

“你当时就没有怀疑你那个小女朋友出了什么事?”

“也想过,可是,又觉得不太可能。”

“不太可能?”

男子的头埋得更低。

“你回家以后有没有给她家里打电话,确认她是不是已经回家了?”

“没有。”

武彪冷笑。

男子立刻辩解道:“她父母一直反对我们交往,我不好给她家里打电话,免得挨骂。”

“你也没有报警?”

“没有。”

“为什么不报警?”

“……”

他替男子回答:“因为你心虚,因为你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案发时你就在那个小巷里——”

男子脸色变了,大喊:“不是,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我,我没有杀她!我爱她,我怎么可能杀她?”到最后声嘶力竭。

武彪冷笑:“你爱她?因爱生恨不正是很好的杀人动机?她想跟你分手,你不同意,把她约出来谈,见到没有复合的可能,你就怒不可遏地杀了她!”

他把一张照片举在男子眼前,几乎贴在了他脸上。

男子瞪大了眼睛,看着照片上倒在血泊中的女孩儿。熟悉的脸,血肉模糊的刀口……

他崩溃了,一把打掉了武彪手里的照片,抓住自己的头发嘶吼起来。

武彪一巴掌掴在他脸上,男子惨叫一声摔倒。他蜷缩得像一只虾米,眼泪哗哗地往外淌。

“我当时不知道宋佳到底是出事儿了还是别的什么。假如没出事,我报了警,她父母就会知道,就不会再让我们交往了。假如出事了,凭我一个人什么也做不了……”

“你跟周志鹏出去只是去吃饭?”慕容雨川狐疑地看着濑户美奈子。

“嗯,他对我很好啊,都让我难为情。”美奈子脸颊微微红润。

“他那是黄鼠狼拜年。”

“什么?黄鼠狼?是什么东西啊?”美奈子天真地张大眼睛,半张的嘴唇肉嘟嘟的。

慕容雨川立刻吞了下口水。这孩子不是故意装成这样的吧?

“雨川君,你怎么了?”

慕容雨川猛然清醒,美奈子正好奇地看着他,而他正在傻乎乎地发笑。

“咳咳——”他赶紧板起脸孔。

“我的汉语不太好,在课上听不懂的地方还想向你请教呢。可是,你一下午都没来上课,学长你经常旷课吗?”

“那个,当然不是。我下午有紧急的任务。”

“嗯?”

“公安局的探警把我找去帮助调查案件。”慕容雨川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比起不学无术的周志鹏有很大的优势。

“学长,你是说,您现在已经开始处理刑事案件了吗?”

“小意思。”慕容雨川尽量做出不以为然的神态,“今天早上有人报案,在广播学院校门前发现了一颗人头。”

“人……人头?”美奈子吃惊地看着慕容雨川,身体不由得缩紧了。

看来她不是一个胆子大的女孩儿。

图书馆里的老式中央空调“嗡嗡”地吹着冷气。看书的人很少,只有一排排书架,冷冷清清……

“准确来说,是一颗骷髅。”

“骷髅?”美奈子吃力地吞咽唾沫。

明明怕得要死,却又抵挡不住好奇,女孩子真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

“嗯,不知道是谁,什么时间放在那里的,更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他们没办法了,就把我找去,因为我能够看到他们看不到的东西。任何一具尸体都是一本百科全书,它能够告诉你的,比起他活着时还多。”慕容雨川向她凑近了一些,双手拢起,“你知道吗,我就是这样捧着那颗人头,凝视着那两个空洞洞的眼窝。我知道,它一定有许多话要对我说,那是一种别人都无法听懂的语言。”

美奈子惊讶地眨着眼睛,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学长,你在开玩笑对吗?今天中午,志盆君请我吃饭时就说了一大堆这样的话吓唬我。”

慕容雨川一头栽到书桌上。

“不过呢,我还是很希望能去案发现场亲身经历一下,毕竟我将来要成为一名法医。”

“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会想要当法医呢?”慕容雨川忍不住问。“我爸爸是日本法医界的权威。那些谜一样的案件,不知道被他破获了多少,日本国内的警探们都十分尊敬他呢!”

“等等,你爸爸难道是濑户杉男,那个世界法医界都赫赫有名的人物?”这次轮到慕容雨川吃惊了。

濑户美奈子老老实实地点头:“我父亲一直希望能有一个儿子继承他的衣钵,成为比他更加出色的俊才。他把全部心思用来栽培我的哥哥,可是哥哥对法医职业天生就反感,他说他只想过正常人的生活,看多了那些人类残忍的画面早晚会让他疯掉的。”

“那后来呢?”

“在他大学毕业后,正式成为法医的第三年,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甚至有自杀倾向,最终不得不放弃了。”美奈子神色黯然。

“所以你才选择学法医……”

“我原本是想成为一名治病救人的医生,可是,我实在不想看到父亲失望的目光。”

“其实这个行业的确不适合你,只有我这种粗线条、没心没肺的人才不会疯掉。如果你选择影视行业,说不定早就飞黄腾达了。”

“不管怎样,我都会努力的。请学长帮助我,拜托了!”美奈子恭敬地给慕容雨川鞠了一个躬。

“呵呵,你真客气。”慕容雨川感觉心里有点飘飘然。

“我不会让父亲失望的。他是我的偶像!”美奈子信心满满地说。

8月16日,星期二,多云,12:15。

广播学院校门。

“她是谁啊?”陆小棠疑惑地打量着濑户美奈子。

“她是我的学妹,濑户美奈子,日本来的交流生。陈教授要我特别关照她,所以把她一起带来了,毕竟是外国友人嘛。”后两句话是慕容雨川编的。

美奈子立刻用日语向陆小棠鞠躬问候。

“果然是日本来的,我一句都没听懂。”陆小棠向慕容雨川摆摆手。

等她把慕容雨川拉到一旁,背对着美奈子,她一把揪住慕容雨川的衣领:“你把她带来干什么?你以为我在领你们逛大街吗?”

“咳咳!”慕容雨川被勒得舌头都吐出来了,“松……松点儿。”

好容易喘上一口气,他才说:“你现在手头人员不是紧张吗?我是给你找来一个帮手。”

“她?她能干什么?”

“可别小瞧人家,她在日本可是空手道黑带高手。”

“你没开玩笑吧?”陆小棠回头瞟了一眼美奈子,美奈子懵懂地望着她,“她能逮住一只鸡?”

“你可别这么说,人不可貌相。别看人家外表生得文静,可是有真功夫的,手心脚心磨得全是老茧。”

“哦——”陆小棠眯缝起眼睛瞧着慕容雨川,“你观察得可真仔细。”

“纯属偶然,呵呵。”话说漏了,慕容雨川只好装傻。

“我可没工夫陪你磨牙。只要你不妨碍我办案,带一百个师妹来也无所谓。”

“我哪有那么随便?”

陆小棠没理他:“今天早上,我从公安网上抽调了一份三年来C市的失踪人口名单。我不知道你骨相学学得怎么样,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复制出那个头骨的脸部模型。如果能够证实头骨主人的身份,办案就有方向了。”

“你今天来这里打算见谁?发现头骨的那个门卫?”

“昨天跟他谈了很久,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在没有任何头绪的情况下,我想侧面找一个熟人问问。”

“找谁?”

“公安局李局长的女儿就在这所大学教书,我找她大致了解一下情况。我们约好了在街对面的麦当劳见面,她天天中午都去那里吃午餐。”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什么悬疑、刺激的工作呢,原来是陪一个‘欧巴桑’消磨时间。”

“人家可不是‘欧巴桑’。”

的确不是“欧巴桑”,当李淑珍出现在慕容雨川眼前时,他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年纪二十七八岁,鹅黄色职业装,肉色丝袜高跟鞋。长发披肩,无框眼镜,步态妖娆地从校园里走来。

李淑珍举止大方,还没有走到跟前,便冲他们粲然露出了微笑。

没等陆小棠开口,慕容雨川一步窜到她面前,首先自我介绍:“我叫慕容雨川,公安局刑警队首席预备法医。”

“哦,是吗?想不到你这么年轻。”李淑珍伸出修长的手。

慕容雨川受宠若惊地抓上去,感觉真不错。

真丢人。陆小棠伸手抓住他的衣襟,使劲把他拽到自己身后,冲他凶巴巴地呲牙。

丽人露出不介意的微笑。

四个人彼此介绍之后进了餐厅。李淑珍习惯性地走向靠窗的一张方桌。

陆小棠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起了登山包里的那颗头骨。李淑珍听了一会儿,神情平静,似乎对这件事不以为然,她淡淡地说:“我想应该是某个学生搞的恶作剧。”

陆小棠微微皱眉,对这个看似轻率的结论不太满意。

李淑珍看在眼里,优雅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现在年轻人中间就流行这个,知道叫什么吗?”

“行为艺术。”李淑珍微微一笑,“上个月大学艺术节上,一个古装打扮的女生在舞台上脱得一丝不挂,手里举着一本《列女传》。说是寓意精神与物质的矛盾统一。”

陆小棠只好尴尬地笑笑。

李淑珍十分健谈,不知不觉已然岔开了话题,平淡地聊起了家常。她其实与陆小棠并不是太熟,只是在陪父亲一起参加过的公安局的年会上,同陆小棠说过几句话而已。一看外表就知道,她是那种在优越环境里长养大的女子,举手投足间多少带着一点骄傲。

仿佛这种人生来就应该享福,仿佛这个世界上那些贫穷的生活与她是隔绝的。她的人生观自然也不一样,她要享受生活。所以她只有男朋友,却不打算结婚。

陆小棠是在普通家庭长大的女孩子,父亲是知识分子,有学问,没权、没钱。陆小棠的每一次收获都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每一次失败也同样要靠自己来承担。平心而论,她不太喜欢李淑珍这种人。也许李淑珍也有这种感觉,只不过她掩饰得比较好。

反倒是慕容雨川有一句没一句地插科打诨,避免了冷场。

这时陆小棠的手机铃声响起,她如释重负,终于找了一个借口离开。电话是武彪打来的,只是例行公事地询问一下她这边的调查进展。

“唔,那个女孩的案子怎么样了?”陆小棠还是忍不住问道。

一想起验尸间里女孩那张平静的脸,她的心便揪起来。她还那么年轻,生活在她面前原本充满无数种可能,现在却只剩下一种冰冷。

“乔凯的尸检工作已经完成了,这边的事我会处理好,不需你费心。”武彪的声音永远没有任何感情。

结束了通话,陆小棠回头,透过餐厅的玻璃窗看见慕容雨川和李淑珍一面聊天一面喝茶,气氛融洽。过一会儿等他们聊得差不多了自己再回去吧。她伸了个懒腰,双手插进牛仔裤兜里,沿着人行道边的一排银杏树散起了步。

“我的脸是不是有点红。”李淑珍抚着自己的脸颊说。

“还好啊,怎么了?”慕容雨川问。“没什么,可能屋子里有点热。我去一下洗手间,稍等我一会儿。”

看着李淑珍的背影经过收银台,走进里面的走廊。慕容雨川这才意识到冷落了自己的师妹。美奈子几乎一言不发,安静地坐在旁边。她双手捧着咖啡杯,慢慢地喝着,表情很平和,看不出来任何厌烦。

日本女人真是好脾气,慕容雨川感慨。再看陆小棠,一尥蹶子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无聊?本来是希望找到一点线索的。”慕容雨川说。

“是有一点,不过真正的办案可能真的需要培养耐心呢。惊人的案情往往就隐藏在平淡无奇的表面下。”

“真看不出,你原来有这么深刻的见解。”

“这不是我的见解。”美奈子笑着说,“是我爸爸说的。”

“哦,难怪。”

“学长,我想去一趟洗手间。”

这也要请示吗?也太客气了吧。难不成我不让你去,你就憋着?

“你也顺便看一看那位李老师在不在,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

“哦。”

……

几分钟后,濑户美奈子长长吁一口气,整理好衣裙,从卫生间的隔间里走出来。刚才她一直靠喝咖啡来打发时间,水喝得是太多了点。

她扭开水龙头,自来水哗哗流出,掬了几捧水轻轻拍在两腮上,顿时感到了凉爽。她直起腰,掏出一张面巾纸,照着墙上的镜子细致地沾去脸上的水珠,一边把垂落脸颊的头发捋到耳后,好像猫一样精心打扮着自己。

忽然,她的手不知不觉地停住了。

镜子反映出她身后卫生间里的情景。一共有三个隔间,她刚才从进门数第一个隔间出来,隔间门是敞开着的,另外两扇隔间门虚掩着。

卫生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吗?

此时此刻冒出的这个念头吓了她一跳。事实上镜子里除了她,看不见其他人。

然而,电影电视剧却常常告诫人们,镜子其实一点儿都不可信。也许会有一张人脸在一个你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出现在镜子里,而当你转过身,那张脸却不见了。

你应该相信谁呢?

是镜子,还是镜子以外的世界?

濑户美奈子慢慢转回身。

卫生间里的光线有点阴郁,但足够看清楚。三个隔间,一扇门半开,另外两扇虚掩着。

她慢慢走过去,推开了虚掩的门。她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里面有一个陶瓷的抽水马桶,抽水马桶里有不讲卫生的人留下的黄色液体。美奈子捂住鼻子,觉得好笑。她随手推开了里面那扇门。

一个人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一刹那,她忘了反应,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隔间里的人是李淑珍!

她坐在抽水马桶上,眼镜已经掉落了,鹅黄色的裙子褪到了脚踝,两腿张开。她的上衣被掀起,胸脯外露,赤裸的身体被残忍地划开两条血淋淋的伤口,赫然成一个“十”字!

大量的血液从伤口里涌出,像小溪一样在她的脚下汇集。

她的一只高跟鞋掉在旁边,纤细的脚趾踩在自己的血液里。她好像还没有死,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美奈子连叫喊的力气都吓没了。

她想转身逃跑,但没有,她伸出手去按那正在流血的伤口。

随着手掌的挤压,更多的血从伤口里涌出,没过了美奈子的手。

“张——张——”她忘记了女人的名字,用满是血水的手捧着女人的脸呼唤。

血水污浊了女人白皙的脸,一丝无力的叹息从苍白的嘴唇里吐出。

“张——张——”泪水涌出了美奈子的眼睛。

她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

也许,凶手并没有离开。也许,凶手正在黑暗中窥视着美奈子的背影。

女人的身体摸上去还是暖的,甚至烫手。美奈子觉得她还能够活过来,她结结巴巴地呼唤着对方,手忙脚乱地想要帮她止血。

女人的白眼珠正在慢慢翻出。

美奈子用力掐她的人中。

毫无征兆,女人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她突然间恢复了力气,扑到了美奈子身上。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美奈子被重重地压在女人身下。她发出尖叫,手脚在血泊中拍打着。

“我会死吗?”那一刻,她脑子里闪现出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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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蜀山剑侠传3

    蜀山剑侠传3

    小说以峨眉弟子“三英二云”、“七矮”等的修真学艺、斩妖除魔为故事核心。“三英”之一的李英琼是整套小说的主角,小说详细描述了她从一个普通女子,经过无数次的机缘巧合,得到了长眉真人的紫郢剑以及白眉和尚的定珠,获得了圣姑的一甲子功力,最终成长为峨嵋派后辈中最杰出的人物……
  • 犹太人财富与智慧

    犹太人财富与智慧

    相信“上帝”更要相信自己;要注意,陋习是你的绊脚石;对不明白的事情要小心;“爱钱”会管钱,花钱会赚钱;家庭是神赐的礼物;爱情是幸福的根本;医生:生命的守护神;养生:生命的护航员;国民素质靠教育,民族兴旺靠知识;诚信是经商的之本,契约是赢利保障,善于把握商机,找到赚钱门路,外力越借越活,观念常变常新,重谋略,懂技巧,让大脑活起来,注重收账方法,讲究谈判策略,《犹太人的财富与智慧》通过通俗的语言,解读了犹太人的赚钱之道,剖析了犹太人的处世智慧。
  • 风过南亭

    风过南亭

    安亭同学很烦恼安亭同学很不高兴于是她给一个高中男学长写了封情书以许亦楠的名义她还报了运动会三千米长跑用许亦楠的名字在终点线一边喝着饮料一边看着累成狗的许亦楠安亭同学终于高兴了些。。。“哥,初中部那个安亭是不是傻?正常点的女生找你都是送情书,她怎么光想着找你掐架?”“什么意思,没找你,嫉妒?”“哥,笑死人了!初中部那个安亭800米跑了一半就去撞线了,咱黑熊老师都快被气成浣熊了……哎?我哥人呢?”雷子同学满操场找了一圈,终于在终点线找到了他哥,他哥正一手拿着毛巾一手拿着水,活像个情圣,“我靠!说好的高冷呢?”。。。“儿子,你都去德国三年了,什么时候回国呀?”“还不确定,这面的案子还得一段时间。”“听你陆阿姨说,安亭都有喜欢的人了,你什么时候也给妈找个女朋友啊?”“妈,我明天一早的机票回国。”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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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三星追全把

    三星追全把

    据说爹那次打娘,时间是深秋的中午,地点在我家院子里。大哥六岁。还是有预兆的。大哥说,那天他是给狗叫和猪叫惊醒的。我家好好的黄狗和黑猪,以前和平共处,狗还时常咬了猪的耳朵遛着玩,今天它们竟厮咬起来。大哥提了裤子对着院中的粪坑里撒尿,尿湿了猪头和狗头。这时候院子里只有他一人了。他从柴垛上拽下一抱麦秸来,到厨房里烧火——这是他每天早起要做的大事。父母出工下了洼地,临走时,母亲把早饭安排在锅里——简单得很,无非是将红芋片放在锅底,再舀水泡上。再放了箅子,摆上窝窝头。哥就烧火,烧到锅盖一圈冒了粗气才停下来。
  • The Pursuit of the House-Boat

    The Pursuit of the House-Boat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七日荒唐

    七日荒唐

    一朝噩梦醒来,一句“你的寿命,只余七日”犹如困笼。七日之行,究竟是求生,还是赴死?木牌上的数字变化,七、六、五……层层阴谋展开,到底谁才是幕后之人?(PS:本故事纯属虚构,无女主,如有建议,欢迎评论区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