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一刻一刻的过去，书房中除了沉闷还是沉闷，两大铜盆炭火红通通地，让人看了心中发糁。
秦敏右手搭在椅子旁的茶几上，中指有节奏地‘哒哒’敲着打，显得一点也不焦急，反倒是悠闲自得。
挞懒脸色阴晴不定，嘴角时不时地颤动一下，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显然耐性正慢慢地接近极限。
也是，正是生死攸关之际，哪怕再沉稳的人，也无法保护很淡定，何况一旦做出抉择，不是坐以待毙就是背叛家国。
“我从征二十年来，所败朝廷大将何止百人，死在我刀下的人何止千万，恐朝廷不能长久相容。”
秦敏嘴角上扬起得意的微笑，挞懒口口声声的南朝变成了朝廷，那就是决定投奔大宋，看来这厮妥协了。
对方的顾忌也是可以理解的，你杀了那么多人，岂能没人找你报仇，他脸色柔和许多，温声道：“战场各为其主，是身为大将的本分，这是公事非私仇。两府诸公不是度量狭窄之士，王相公也是豁达名士，郎君安享富贵便是。”
挞懒沉重地点了点头，他投奔南朝能怎样？保住一条性命就不错了，还能指望指挥千军万马，那也太笑话了，但又有些忧虑地道：“大兴距边地最快也要数日马力，一路戍值吏士甚众，关防重重层层阻拦啊！”
“郎君不用担忧，取到南路非智者所为。”秦敏压根不在乎在挥了挥手，如今金军正在燕山和云中集结兵马，取道南路南下，简直就是找死的行为。
“哦。”挞懒眉头一抬，似乎有所悟，秦敏似乎提到了大宋侍卫水军。
“郎君乃征战数十年之大帅，岂又能想不到，兀术郎君要对我用兵，边地必然内紧外松，郎君一旦出走，南路绞杀最重。”秦敏很不在意地道。
挞懒点了点头，自嘲地道：“好，一切听贵使安排。”
“既然郎君决定，那就事不宜迟，在下立即回去准备，一旦要出了燕山府城，一日便可到海上，兀术就是想追，也不可能游到海船之上。郎君稍事准备，明日三更后出城。”秦敏也不磨叽，直接说出了出海。
“兵者，诡道也，兀术在南路布设重兵，却想也想不到我从水路而去。贵使小心夜路，本帅静候佳音。”挞懒很赞赏地看了眼秦敏，大金的水师全军覆没，只要一入海，那就是大宋侍卫水军的天下，就算兀术追到海边又能怎样？
此时，兀术正在部署收复河北的计划，挞懒早就被判了死刑，他并不在乎一天两天，当务之急是收复河北，还要吸引宋军主力进入河北，他好来个雷霆一击。
不少金军将帅汇集大兴府，商讨南下的作战计划，他的意图非常明显，由于有河东的侧翼威胁，南朝不太可能对河北投入主力，但河北又不能不守，不然南朝君臣承担不起后果，此战关键就在于如何调动其主力。
他秘密调动兵马，看是合情合理，一副不管河北的态度，让南边的使臣大肆谣言，利用舆论对南朝施加压力，让南朝不得不调动禁军北上。
正是金军大帅汇集大兴，看是守卫森严的城池，恰恰让秦敏看到了机会，越是守卫森严越安全。
这是他多年刀尖舔血总结出的经验，人思想上存在思维误区，绝对想不到重兵环绕下，你敢去撩虎须。
四更天，人最困倦的时候，天气阴沉沉的，北风飕飕地卷过街道，巷口中简直站不住人。
左丞相府邸周围的暗探，早早就蜷伏在附近的屋内，不得已时，才时不时地出来的看看动静，也算是尽职尽责。
被派到外面监视的探子，躲在角落里冻的瑟瑟发抖，不断辱骂这鸟差事，并不时地问候躲上司的女性先人。
后院墙角，外面传来三声轻轻地口哨声，门‘咯吱’打开，三名条人影闪了出来。
“郎君请移步，转过巷口，便有马车相候，翼王他们已经在车上等候。”
四条人影快速离开，消失在黯黑的巷子中，没一会探子吸溜着鼻涕，身子蜷粟着跑出来看了眼角门，模糊地嘀咕一声上司的老母，又迅速地缩回角落。
挞懒与斡带、乌达补到了巷子口，只见三辆马车停在街道的角落，秦敏、鹘懒、活离胡土早已等候在那里。
“郎君恕罪，事情太急，不能携带家眷。”秦敏见挞懒来后，迎了上去拱手陪衬，好在是阴云黑夜。
挞懒阴沉着脸，他明白能够逃出去已经不错了，家眷只能听天由命，但愿兀术能够手下留情。好在夫人也是女真大族仆散氏出身，在大金颇有势力，能够对自家女儿照顾一二。
他看了眼秦敏，沉声道：“都到齐了？”
斡带、乌达补和鹘懒、活离胡土四人默默地颔首，没有人说话，无论是赞同还是反对，此刻的心情都是那么沉重。
秦敏冷眼看了看他们四人，转首对挞懒道：“大街之上太危险了，请郎君屈驾上车，待出了城自有快马相侯。”
挞懒扫了眼完颜鹘懒、活离胡土，不再作声，转身上了车子，斡带、乌达补默默地跟了上去。
秦敏待挞懒父子上了车后，对鹘懒、活离胡土，沉声道：“出城时，还望二位尽心协助。”
鹘懒与活离胡土二人心情亦是沉重，背叛国家的滋味并不好受，从此就是女真族的敌人，他们不免心下戚戚。
活离胡土目光复杂地看着秦敏，低声道：“贵使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秦敏淡淡一笑，点了点头道：“能否顺利出城，就看郎君威风了！”
活离胡土点了点头，脸色没有半点表情，他转身上车的时候，问候了一声秦敏的女性先辈，但他哪里知道，秦敏也在心中暗骂他死鱼脸。
他们之间并无信任，只是相互利用而已。
秦敏的心情并不轻松，他是规划好了逃生路线，但城门却是一个拦路虎。
女真人和大宋不同，他们夜间是要关闭城门的，每到时辰无辜开关，那可是要杀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