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宸赶忙将他扶起:“顾大人——”他心中还有许多感慨的话,却觉得此时再说什么,反而显得见外,不如说些实务为好。于是便道:“二哥晋封亲王之事,已在父皇意料之中,顾大人不必忧虑。眼下最重要的是要为顾大人、顾大哥和哲信,在朝中谋得实权,来日才可一展宏图。这样说起来,晋封典礼倒是个好机会,顾大哥正可以借此青云之上。至于顾大人和哲信,我们日后再慢慢寻找机缘吧。”
顾鼎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臣何德何能,得皇上与殿下信任至此,也算终生无憾了。”
宜宸抿嘴一笑:“一来,顾家忠心不二,有勇有谋,是朝中难得的栋梁之材,二来——”宜宸望了顾若兰一眼,方道:“其实第二个原因,我已向顾姑娘解释清楚了,方便的时候,顾大人再细问吧。”
顾鼎听了,心中觉得有些奇怪,看向顾若兰时,见她面含羞态,联想起元宵灯会时,宜宸是先结识了顾若兰,而后才找到顾家,他心中便明白了大半,只是不好当众说破。于是微微颔首答应道:“是。殿下居于深宫,要事事小心才好。”
“顾大人请放心。风使武艺超群,定能护我周全。”
顾鼎听说,忙与凌风见礼。
宜宸又道:“我身边伺候的人太多,出宫不易,以后有什么要紧话,我会交待给风使,由他代为转达。就算没什么要紧话,我也会让风使每隔一日的戌时来顾府一趟,宫外有什么消息,也可放心的由他带给我。”
“是。”顾鼎答应了。
宜宸道:“晋王勾结大兴王陈珉的事,没有找到证据,实是可惜。不过好在来日方长。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周党还不会立即发难,咱们还有机会排兵布阵呢。只要周党没有异动,顾家就不必急于表露身份,否则,一旦引起周党的怀疑,再想加官进爵,就是难上加难了。”
“殿下说的不错,顾家审时待命,静观其变便是。”
“好。”宜宸顿了顿,似有不舍的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宫去了。为免周党疑心,我与顾家还是少见为妙,今日一别,不知再见何夕。”这话与其说是讲给顾鼎听的,倒不如说是讲给顾若兰听的。
顾鼎道:“正如殿下所说,来日方长。臣等恭送殿下。”语毕,率两子一女又行大礼。
宜宸最后望了顾若兰一眼,然后就带着凌风,转身出门,飞身踏上屋檐,一径去了。
回到寝殿的时候,时辰还早,他趁人不备,轻飘飘的推窗而入,又躺在床上假寐片刻,方才唤人进来更衣。
“殿下好睡。还觉得乏吗?”来的不是沉香,是个二等侍女。
“咳咳咳,好多了。怎么是你进来了,沉香呢?”
“殿下睡着的时候,秋茗姐姐来说,娘娘回来了,着了风,正闹头痛呢。叫沉香姐姐过去帮忙按按。”
“母妃头痛?我这就去瞧瞧。”听说怡妃病了,宜宸很是担心。连忙披了斗篷,转到前殿来看望。
殿中,怡妃娘娘正合衣卧于榻上,闭目养神。沉香侧身坐于榻前,正替她按头。
“母妃安好。”宜宸向怡妃行礼。
怡妃张开眼睛,见宜宸来了,道:“你醒了?谁服侍你的?是我把沉香叫来了,头痛的厉害,阖宫也就她的手艺好。”
“母妃现在觉得如何了?可找太医来看了吗?”宜宸颇有些担心。
“刚走。说脉象上看不出,给开了一剂安神的药,让吃着看看。秋茗去熬上了。”
“哦。”宜宸素知怡妃没有头痛的毛病,又听她说脉象上看不出,便知有些蹊跷,转头对沉香道:“我来替母妃按吧。上次滇南进贡的清凉膏,不是还收着一瓶?你去取来。替母妃擦擦试试。”
沉香笑道:“殿下记岔了,那是消肿祛瘀用的,未见得管用。”
怡妃却道:“取来试试也好,我正觉得头昏脑涨。”
沉香便道:“是。那奴婢叫小丫头去取。”
宜宸道:“她们知道什么?没得碰脏了东西。要是拿错了,还得再跑一趟。”
怡妃笑道:“你宫里多少人,只是离不得她,偏别人就碰脏了东西?她替我按了半天了,这会儿又叫她跑腿。”
沉香听了,越发受用,含笑道:“不妨事,奴婢就去取来。”
说着,一径去了。
待她出了门,宜宸才向怡妃道:“母妃,可是有什么事吗?”
怡妃便恢复了常态:“你出去了?”
“是。”宜宸应了一声。
“我回宫的时候,她正要叫人翻箱子找东西呢,说近来怪的很,玉佩丢了,风筝又找不见了。我心道,永福宫里能有什么内贼,多半是你搞的鬼,又见你窗台上燃着残香,知道你唤凌风出去了。我怕她看出端倪来,这才借故头痛,把她唤来忙了半日。”
宜宸不好意思道:“多谢母妃。”
怡妃道:“这丫头伶俐的很,若不是她,李嬷嬷和黄忠也不会冤死。那时候她还只有十五六岁,就能有那样的算计,想想真是可怕。你要万分小心才是。”
“是,母妃。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私自出宫了。”宜宸言语中颇有些无奈。
怡妃会意的一笑,故意道:“我早看出来了,这丫头对你有情,干脆把她收在房中,兴许就变成自己人了呢?”
“那怎么行?”宜宸不假思索的回答。
“那怎么不行?她成了你的人,还会帮着外人害你不成?不过一个妾室,又不妨碍你日后娶妃。”怡妃抿着嘴笑。
“这……儿臣的意思是……”
怡妃笑道:“怕她不同意?”
“啊?”宜宸一脸窘态。没反应过来怡妃说的这个“她”,究竟是哪个“她”。
怡妃取笑道:“我今天看清楚了,确实是个好姑娘,天姿国色,又聪敏又端庄。与你很般配。”
宜宸这才明白,怡妃已说到顾若兰身上了。
“我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那丫头手上沾着李嬷嬷和黄忠的血呢,别的不说,收了她,怎么对得起他们的在天之灵?我是想借着这个话头提醒你,你总这样溜出宫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是。母妃放心,宜宸再不会了。”
可是,宜宸一脸落寞,怡妃怎么会看不出来?“你且放宽心,再过几日,我会想办法让她入宫来。”
“什么?母妃当真吗?”
“当然当真。不过在此之前,你可再不能大意了。”
“是,宜宸遵命。母妃,你用什么法子接她进宫呢?”
怡妃笑而不答,故作玄虚的道:“且试试看吧。”
宜宸便不好再问,只道:“母妃的话,儿臣都记下了。母妃就不必装病了吧,是药三分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若不是风使教我用内功把喝进去的药逼出来,我也撑不了这些年呢。”
怡妃笑笑,未置可否。
这时,沉香已取了清凉膏回来。宜宸接过来,挑了一点在指尖上,亲自替怡妃涂抹在额角:“母妃,好些吗?”
他本以为怡妃会就坡下驴,说果然清凉些,自己好多了,这事儿就算圆过去了。不想怡妃却依旧拧着眉头道:“不管用,还是晕的厉害。不要紧,你去歇着吧,你早起也吹了风,别尽在我这里熬着了。”说着把眼睛一闭,表情痛苦的似是在苦苦支撑。
宜宸一面暗道母妃演技高超,更胜自己,一面又不解怡妃是何用意。
沉香忙道:“殿下且去歇着吧,奴婢再替娘娘按按。”
过了一会儿,秋茗送来安神药,怡妃端起来一饮而尽。仍不说见好,宜宸只好又装着焦虑的样子嘘寒问暖了一会儿,最后也只能告退回了后殿。
到了晚间,怡妃头晕的毛病非但没有见好,反而一发不可收拾,越发连床也下不来了。于是又忙着请太医,又忙着熬药推拿,永福宫内一片人仰马翻。
宜宸渐渐明白怡妃的用意,分明是要将事情闹大,便也配合着着急,一边急的团团转,一边不忘给自己另添上一重病,这下更闹的不可开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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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锦苑中,喧闹的风筝会终于落下帷幕。傍晚时分,敬贵妃在周锦音和晋王宜宾的陪同下,筋疲力尽的回了寝宫。萧云浠总共在观望台上坐了不到一个时辰,倒是她,强撑着精神接受所有赴会的诰命夫人、达官显贵的叩拜觐见,且不说与这些人一停不停的闲聊要耗费多少力气,单是顶着沉重的满头珠翠在椅子上坐一天,也足够任何人受的了。
“姑母,您都累了一天了,我扶您躺下歇歇吧。灵玉,拿金丝软垫来。灵真,快倒茶。”周锦音一边扶着敬贵妃走进内殿,一边一叠声的安排侍女。
灵玉把金丝软垫铺在榻上,扶敬贵妃斜倚着躺下。敬贵妃似是抱怨,又似是炫耀般的说:“能不累吗?皇上抬脚就走,这么大的场面,本宫再不盯着点,可怎么收场?”
晋王宜宾和周锦音在榻前的矮墩上坐下,看着灵玉给敬贵妃捶腿。周锦音又道:“可不。还是姑母有气势,镇得住场,说的话句句都在点子上。连皇上走的时候都说呢,有贵妃在就是了,朕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