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宸会意:“哦,原来这样。听说二月初二,皇上为国祈福,要在上锦苑大办风筝会,便邀京中官宦之家参与,姑娘愿意去吗?”
顾哲誉回头打趣道:“二月二?唔,恐怕去不了,还没到日子出门呢?”
“大哥——”顾若兰面色一红,不好意思道:“想来皇上邀的都是权贵之家,我们哪有机会得见天颜。”
“不,此次盛会无门第限制,只要姑娘想去,就去得。姑娘愿意去吗?”
顾若兰红了脸,没好意思开口。
宜宸突然意识到这样邀请一位姑娘似乎不太妥当,忙道:“哦,其实,也不拘于放风筝,那日也有对弈,也有马球,也有投壶,也有角力,顾大哥棋艺精湛,顾二哥武功高强,都可以去凑个热闹。那日在下也去,很愿意同三位结个伴,怎么样?”皇上的圣旨里可没提这些乱七八糟的项目,不过,只要宜宸想加,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兄弟两个听了,便都有些心动。顾哲誉还好,碍着朝廷命官的身份,在外面行事一向拘谨。顾哲信可不管那许多:“果真吗?那我去求求父亲,一准儿去。”
“好,那就一言为定。”宜宸大喜。
转眼来到书房,众人鱼贯而入。
顾府的书房不大,几排书架靠墙而立,三张书案前后摆放,仅此而已。
宜宸见了房中陈设,心中便已会意,这三张书案,定是他兄妹三人一人一张了。原来她自小与哥哥们一起读书,难怪有那样的才情与诗思。念及此,心中对她爱慕更盛。不自觉的向最后一张书案上多瞧了两眼,见那上面正放着一张字帖。
宜宸故意挪动脚步走近些,这才看清上面写的居然是辛弃疾的《青玉案》。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呀,她居然默写这首词,那是什么意思呢?宜宸回头望向她,见她正默立一旁,垂头不语。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陈公子,请。”那边顾哲誉已摆好了棋盘。
宜宸只好坐到顾哲誉对面,开始弈棋。顾若兰、顾哲信与凌风在一旁观战。
许是她侍立一侧的缘故,刚开始宜宸颇觉心思恍惚。落了几颗子以后,才渐渐稳住了心神,专心对弈。
其实,以他二人棋艺之悬殊,宜宸只用三分心思,便可稳居胜势。另外七分,倒要动动脑筋,好叫顾哲誉不要输的太难堪。
棋之一事,大约天赋胜于努力吧。顾哲誉生就一副拘谨性情,棋路古板,婉如老牛拉破车,慢慢吞吞的不知变通,怎与宜宸相较?
“小妹,你看谁能胜?”顾哲信看的无聊,随口问顾若兰。
“嘘。观棋不语。”顾若兰嘴上不说,心中却在窃笑:这还用说吗?陈公子手下留情而已,左下的一大片,右上的一块角,都放着未吃,不然的话,大哥早该擦汗了。看他还煞有介事的举子落子,真要笑死人了。
顾哲信又看了一会儿,实在觉得无趣,便请凌风一旁坐了,吃茶闲聊,谈功夫去了。
这边顾哲誉又落了十余子,终于意识到好像有些不妥:“呦,不好不好,这一子落的不好。”
顾若兰暗笑:岂止是这一子不好,上一子也不好,上上一子也不好,简直没有一颗好的。
“唔,这一子又不好。”
“这里,好像也不太妥当了。”
顾哲誉不断的自言自语起来,面色也愈来愈红。
他心里急,对面的宜宸比他更急。他与顾哲誉对弈,本来只图一乐,要大家高兴而已。就算是用母后的玉佩做赌,也是他心甘情愿的想把玉佩留在顾府。不想顾哲誉的棋艺竟至于此,已卖了十几次破绽给他,他居然都未看出来,自己想尽办法要输,却还输不成了。眼见他额头冒汗,已经当了真,若真把他那幅画赢了来,这朋友还如何交法?总不能直截了当的告诉他该往哪里落子吧。
“糟糕,这可如何是好?”顾哲誉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心里越来越空,要真把那幅画输了,他不知要怎么痛心疾首了。
宜宸抬头看顾若兰。顾若兰捂着嘴笑。
宜宸知道她心中明白,便向她使眼色,暗示顾哲誉要急了。
顾若兰抿着嘴摇摇头,晃了晃手中的玉佩。意思是,办法是有,不过你的玉佩就要输给他了。
宜宸趁着抓棋子的机会对顾若兰摆摆手,告诉她,玉佩不碍事,只不要伤了和气。
顾若兰会意的一笑,点点头,暗示他不用着急,等会儿帮他解围便是。
宜宸只好硬着头皮继续。
“这,这个——”又轮到顾哲誉掷子了,可他却举棋不定,头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
“哎,此番休矣。此番休矣!哎,哎呀。”他连连嗟叹,已知大势已去。随手把棋子放落,感叹道:“我的画,要归陈公子所有了。”
宜宸忙道:“右下还空着一大片,顾大哥还有机会。”
“大势已去,还有什么好下的。”
宜宸也不知该怎么劝慰他才好。此时棋局未终,他便不再说话,也随便寻了个位置,就要把棋子放落。
“哎。”顾哲誉又叹一声,在他看来,宜宸这随意一放,也算是高招了。
宜宸正要落子,却听顾若兰道:“陈公子,你干嘛放在这里?该放这里,不是稳操胜券吗?”说着,用手在棋盘上点了个位置。
宜宸一看,那个位置果然更“好”。好就好在,这一子落下去,第一步宜宸会失掉两子,第二步宜宸就能赚回一个角,然后,只要顾哲誉再往旁边一点,宜宸那一大片就会被全部吃掉。这样既卖了破绽给他,又不会显得太过刻意,在顾哲誉看来,宜宸好像是为了贪图那一个角,才不小心失掉那一大片的。更妙的是,再往后,只要宜宸略加引导,顾哲誉还可以轻而易举的夺回一大片失地。
片刻功夫,他二人已看透了下面的五六步棋,却故意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探讨起来。
“这里好吗?下在这里,这两个子可就死了。”
顾若兰道:“陈公子信我吧。你放在这里,大哥别无他法,只能落在旁边,这个角不都归你了?”
宜宸恍然:“妙,妙啊。好,就是这里吧。”语毕,依照顾若兰说的,把子落在四九的位置上。
顾哲誉此时还未看透棋局,只得依照顾若兰刚才说的,把棋子落在那唯一一个可能的地方。
等宜宸再下一步,得到了那个角以后,顾哲誉才看出转机:“咦?哈哈哈哈,陈公子刚才听小妹的,可走错了棋了,这个角归你,这一大片却全是我的了。小妹,你棋艺平平,还是不要给陈公子添乱的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落了子,吃掉了宜宸的一大片。
顾若兰忙道:“哎呀,不好。都是我的错,陈公子莫怪。”
宜宸大度道:“不妨事。姑娘也是好意,这一步我落在这里,还有望再夺回来。”
顾若兰道:“不错,还是陈公子棋艺高超。”
此时,顾哲誉也看明白了后面一步,好心的提醒道:“陈公子确定要落在这里?”
宜宸道:“看形势,也只好放在这里了。”
“哈哈哈哈,小妹啊,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步棋,可把陈公子害惨喽。败势皆由此来。看我下这里,失地便可复得。”他又落了一子,果然赢回一大片失地。
宜宸便道:“哎呦,不好不好。这可疏忽了。”
顾若兰也装作急了:“刚才是我胡乱说的,大哥,你让陈公子重新来过。”
“这……落棋无悔啊。”
“那不公平,本来陈公子要赢了的。人家的祖传玉佩,这样输给你,回去怎么交待?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兄妹俩设局算计人呢。”
顾哲誉想了想,也对,可那样就要牺牲他的画了。他支吾了半天,终于道:“这……可是……哎,好吧。就让陈公子悔棋一步吧。本来他棋艺也胜过我许多,我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说着,便要把刚才吃掉的宜宸的白子重新摆回去。
宜宸没料到他棋艺虽然平平,棋品却如此之高。果然是个堂堂正正的君子。
“顾大哥不必如此,落棋无悔,在下输了,也输的心服口服。”
顾若兰心中暗笑,忙道:“看来二位都是诚仁君子。这样吧,刚才我说赌彩头,也是说着玩儿的,不管此局胜负如何,这玉佩和画,还物归原主,谁也不要谁的了,好不好?”
哦,宜宸明白了,原来她是想替自己保住玉佩,才故意拿悔棋做幌子的。
“这,只要陈公子愿意,我当然无话说。”
经此一番,宜宸对这兄妹二人愈敬愈爱:“多谢顾大哥,在下感激不尽。能交到顾大哥这样的朋友,实在是三生有幸。顾大哥是为在下着想,在下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他又看看顾若兰:“顾姑娘一招棋,替在下试出了一位真君子、好朋友。有道是千金易散,知己难求,在下把玉佩送给姑娘,权作谢礼,姑娘肯受吗?”
顾若兰面色一红,忙道:“公子祖传之物,如此贵重,我怎么敢……”
“母亲留下的东西,我也不肯轻易送人的。既然开了口,便是诚心诚意。姑娘若不要,倒叫我不知该如何自处了。母亲九泉之下,岂不是要怪我这个做儿子的太过草率,将她的东西轻易示人,用做赌注吗?”
顾若兰想了想,若执意不收,确实令他下不了台,便福了一福,道:“如此,多谢陈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