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清本是想笑话一下杨峥的风流多情,谁知韩季琰一听,脸色立即就变得非常难看。
下一刻,无清坐在马背上,勒紧缰绳,望着滚滚远去的车马,傻住了,他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扭头问同样被赶下车的无尘:“主子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我们留下来调查那不见了的姑娘的行踪?”
他有些不满:“杨二公子弄丢的人,跟咱们主子有什么关系?依我说,落入那帮匪徒的手中,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找也白找。”
无尘沉着声道:“你怎么那么啰嗦,主子交代的事照着去办就是了。”
“你还没告诉我那姑娘是怎么回事呢?主子认识她?”
无尘慢悠悠道:“她就是前几天一直住在清风阁的月姬。”
无清张开着的嘴半天没合上,他一向在外面跑,只听风娘说起过,主子最近纳了个侍妾,但具体是什么情况他并不知道。
他脑子顿时转不过弯来:“月姬是主子的侍妾,她怎么跑去和杨二公子约会?这怎么回事?”
这关系不理还好,一理更乱。
无尘白了他一眼:“这也是你能问的吗?你只要记住,月姬曾经救过主子的命,主子挺看重她的。”
无清怔了怔:“你怎么不早说,”他手上长鞭忽地抽在马肚上,丢下一句,“我去血案现场看看,说不定还可以找到一些踪迹。”
无尘二话不说也跟上去,到了原先摆放着死人的地方,两人分开,无清自去寻找线索,无尘回城里打探消息。
那边杨峥刚一回到将军府,就被焦急地等在门口的管家拦下了:“太好了,二公子,你终于回来了。快,老爷叫你呢。”
杨峥把沾了血迹的外衣脱了,然后接过管家递过来的衣服,边穿边问道:“外面发生的事老爷都知道了?”
“是,城防营的人来传过话了,老爷已经派了杨勇去领回丁伍他们的尸体。老爷吩咐了,让二公子你一回来就马上去书房见他。”
“我知道了,你去吧。”
杨峥换好衣服,径直往杨盛住的院子走去,早有两个随从等在那里,见到他,鞠了一躬,也不说话,领着他进去了。
到了书房门口,随从退了出去,杨峥推开门,略有些暗的书房正中,摆放着一张褐红色的桌案,桌案旁边的墙壁上,挂着一柄乌黑的长枪,枪杆上系着的红绸缎带鲜艳刺眼,一个人正背对着他笔直地站在长枪面前。
杨峥躬身叫了声:“父亲,您找我?”
杨盛转过身,他四十岁上下,身材魁梧,或许是长年在边关的缘故,皮肤显得有些粗犷,他肃着一张脸,不怒自威。
他目光落在杨峥略显苍白的脸上,半晌问了一句:“你还好吧?受伤了没?”声音带着起伏,透着不易觉察的关心。
杨峥道:“我很好,就是丁伍他们……”
杨盛摆摆手,阻止他:“没事就好,别的等会再说,你先过来看看这个。”
杨盛把那柄长枪拿下来,他以前从不许任何人碰它:“认识它吗?”
“认识,父亲说过,这是铁血飞骑的赤鹰枪。”
“不错,但你知不知道?赤鹰枪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那就是枪在人在。”
“如果一个人战死了,他的赤鹰枪就会被回收,铁匠们会熔炼掉原主人的名字,再刻上新主人的姓名。”
“但只有一柄例外,十五年了,没有人敢抹掉它上面那个人的名字。”
杨盛招手:“你过来看。”
杨峥走过去,目光落在他父亲指着的位置上,待看清那上面雕刻着的人名时,他脸上也不禁微微动容:“这是当年韩帅用的那把赤鹰枪?”
“不错,韩傲北。”说起这个名字,杨盛饱经沙场的脸上竟也流露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道:“那个西北战场上当年的主帅,那个亲手建立起铁血飞骑的男人,威震四方的韩帅。”
“他当年一手策划了霍连草原之战,耗尽匈奴的主力,使我朝摇摇欲坠的西北边关从此获得了十五年的休生养息。”
这传奇般的故事,杨峥并不陌生,他问:“可是韩帅的赤鹰枪怎么会在父亲手里?”
“你觉得很奇怪吧?”
“是。”杨峥沉吟片刻,方才慢慢道,“就算不回收,它现在的主人也应该是韩世子,而不是父亲。”
杨盛目光炯炯,只盯着那把枪,许久,突然说了一句:“你错了,战场上从来不讲究子承父业,所有的一切荣耀都得靠流血拼命换来。”
“这柄枪是皇上当年亲手交给我的。”
“那时候为父还只是西北一名小小的副将,你姑母也刚进宫,韩傲北重病,皇上急需一个亲信主持西北的大局,他选中了我。”
“但就在我授命启程回到西北后,在交接兵权时,苏醒生与罗琛因为我拿不出铁血令,就公然反抗朝廷的命令,带着所有铁血飞骑隐入了霍连山深处。”
“韩傲北死后留下的这一招,不仅重重打了皇上的脸,也是在打我这位新任镇北将军的脸。”
“为父一生的遗憾,就在于此,没了铁血飞骑的西北军,如同斩了翅膀的鹰。”
杨峥沉默了,这些遥远的往事,他或多或少都曾隐约听说过,他知道父亲如今再次提起,一定有他的深意。
果然,杨盛叹道:“皇上和我筹谋多日,谁会想到竟然因为一个小孩功亏一篑。”
杨峥听了,心头忽地一跳,他知道他将会听到一些秘密,他字斟句酌:“当年,韩世子的腿被人弄成残废,姑母是否也参与其中?”
“这就是事情的关键。据我所知,你姑母就算没有直接参与,估计也逃不脱挑拨的嫌疑。”
杨峥抬起头:“那父亲你为何还要同意把姐姐嫁过去……”
杨盛没有回答,只是问他:“你认为韩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峥犹豫片刻,才慢慢开口道:“儿子看不清,他似乎玩世不恭,又似乎心思很深。”
“但他能活到现在,儿子认为,他终归不是个简单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