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490小时。
“泽漆!大危机!”
紧靠“赠与非人的美丽”,岩壁上刻着这么一句话。
位于山崖上的岩穴中躺着两个人,使本就不大的空间显得满满当当。如果凑近仔细看的话,才发现其中一个“人”其实是一具空空的破烂装甲。
简单拼凑的手术工具散落一地,火堆旁架着烧烫的石块。
真正的人裹在树枝堆成的保暖层中,面色苍白,浑身颤抖。
泽漆的情况很不妙。
他生病了。
游戏开始三天以来,泽漆没有一天好好休息过。长途跋涉、受伤、狂奔,再断臂……精神与肉体的过度消耗几乎透支了他的生命。虚弱已经不足以说明状况,他的身体濒临崩溃。
【身体状况:极差】
【发热:40.9℃】
【异常——左前臂缺失】
【异常——左臂断处烧伤】
断臂已经出现了感染的迹象,这里却无抗生素可用。昨天夜里泽漆一直关注着自己的体温,持续的高烧不是关键,他的体温在39℃以上出现大幅波动,心肌酶、血肌酐、血清胆红素……众多指标异常攀高。
泽漆最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异常——败血症】
【异常——多器官功能衰竭】
昨天,在杀死巨人后,泽漆用尽最后一口气,走回了巨人和装甲男的战斗之地。他有一个想法想要确认,这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他本该在那里死去的。
在残破的装甲之中,泽漆发现了一些仍然可用的东西。包括肩上的单束光炮,一些脉冲触发式炸弹,几个喷射推进器,丢弃在地的恐怖大枪——聚能射线炮,以及两支晶蓝色的药剂。他还发现,连同武器在内,装甲的各个部分其实是独立的,由头戴的神经感应圈所控制。所以,在装甲已经被高度破坏的情况下,正常的部分仍能运转。
药剂名为“身体潜能激发剂”,可以短暂激活人体潜藏力量,原理不明,使用会带来极大的副作用。但对于泽漆这种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人来说,多活一秒是一秒,副作用已无关紧要。
泽漆戴上神经感应圈后得知了装甲的使用方法。他启动喷射推进器运输装备和自己,向静脉中注入了一支药剂,支撑着他回到岩穴。
刚回到岩穴他就陷入昏迷,直到深夜醒来,被潮水般袭来的痛苦折磨。
泽漆的视野里一片漆黑,洞穴中回荡着自己轻飘飘的呼吸声,好似即将崩断的琴弦最后的颤音。
鲨齿龙肉条已经吃光了,储存的水分同样消耗殆尽。饥饿、缺水,使疼痛加倍放大。
我要死了吗……
第一次,泽漆离死亡如此之近。
真好笑。我从那么多死生一线的时刻挣扎回来,最后却是在这样鸟不拉屎……哦不,连鸟都没有的地方死去吗……
有那么一瞬间,好像无数的光影从他的眼前掠过,让他误以为是死前走马灯的景象。
可他还是恍恍然睁开了眼睛。
“我……泽漆……七国统治者、全境守护者、大草海的卡丽熙、镣铐破除者、不焚者……这些都他妈的不是我……但是我……绝不能……就死在这里……”
晶蓝色的药水一点一滴推入静脉。
泽漆深吸一口气,独臂扫开树枝站了起来。
“要死也要死在外面。”
时间约莫是在午后,阳光轻盈地跳跃在枝桠之间,流水弯弯曲曲。青绿的山麓半隐在地平线外,悠然荡过的云是茫茫的白。
泽漆在双脚和右臂上安装了喷射推进器,令他可以较为舒服地行动,右手则拎着聚能射线炮。神经感应圈显示这些装备的能量还剩余大半。
他现在的行走漫无目的,与他平常制定计划的性格并不相符。于他而言,最好的方案就是迅速击杀剩余的生存者,取得胜利。因为游戏的规则,他相信获胜者一定会被彻底治愈。可泽漆没有任何索敌的能力,这完全是空谈。
他饮了口溪水,随意吃下了点果子。他不愿多想,只是侧耳聆听大自然的声音,静静感受空气的流动。
推进器帮助泽漆登上一个山坡,不远处是一片开阔的草地,大量的蕨类植物绵延成蔚然的绿色,在风儿的扰动下掀起波浪。他远远望见一群三角龙正缓步度过草地,好像非洲大草原上迁徙的角马。
真美啊。
长空浩荡,云海漫漫,四方的一切仿佛都在呼唤他。
倘若就此死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泽漆喃喃自语。
他的视线忽然凝固了,死死地定在一个角落。
三角龙群好像受到了惊吓,从一个方向开始奔散,原本安详的草地也动荡起来。
唯有一只三角龙,它没能逃走。它被留了下来。
不是被肉食性的恐龙。
它的身边出现了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身影。
喷射推进器全开。
颓唐的念头一扫而空,属于赌徒的血液正躁动不安,泽漆有一个疯狂的设想。他将再度赌上自己生的希望!
“不许动。”
三角龙的尸体旁,泽漆抬起仅剩的右臂,手中握着大枪。
他知道,在他飞下来之时,地上的人已经发现他了。
那个人没有逃跑。
三角龙的鲜血潺潺地流到泽漆的脚前,由于三角龙的尸体遮挡,他看不见那个人样貌,只见得长发被风扬起,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香气。
泽漆慢慢地接近,枪端的笔直。
那个人向泽漆看来。
是个女人。
一位拥有紫色猫眼的女人。
泽漆在心里大致描绘了一下:身高大概1米7左右,四肢纤长。裹着一身黑色紧身衣,好像是由某种鳞片构成。右手提着一杆漆黑的长枪,枪尖没入三角龙颈盾后的柔软部位。面容还算姣好,却没有什么表情流露。
极度危险。泽漆下了定论。
尤其是她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睛,流转着魅惑的暗紫色光泽,仿佛女巫催情的魔药。泽漆咬紧牙关才凝定心神,其透出的危险气息不亚于他初见巨人之时。
可他还是向前迈了一步,枪口对准女人的脸。
“不许动。”泽漆再次强调。
“我没有动。”女人嫣然一笑。
“我知道,我就是想再说一遍,不行吗?”
“好吧。”她撇了撇嘴。
“你是谁?你来这里干什么?”泽漆询问。
女人眨眨眼睛。
“你看见我手上戴着和你一样的腕表,你还问我来干什么的,你怕不是个傻子哦?还有,男士见面不先自报姓名反而质问女士,这未免太不礼貌了吧?”
泽漆的确看到了她手上的腕表,自己的腕表则在断臂之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移到了右手。他这么问只是想听一下女人的回答。
“我叫泽漆。”
停了一刻,泽漆回答。
“我叫莱娅。”女人笑道,“你来不会是要杀我的吧?”
“说不准。”
两人之间陷入宁静。
半晌,她微微低下头:“我会杀了你的。”
“我知道,但是你没办法估计我枪的威力和射击速度。如果你贸然出手,就算你有把握击杀我,下场也很有可能是同归于尽。”
“所以呢?你觉得我会坐以待毙吗?”
女人稍稍收敛笑意,身边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杀气。
“不会。我同样也不会。这样的战斗是不理智的,人人都想活下去,拼死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呢?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哦?你说说看。”
“你应该知道,还有一个胜利条件,叫做命运果实吧?这是可以让多个人活下去的美妙条件。我想,我们不如结盟,一起解开命运果实的谜题。游戏已经进行到这个阶段,我们两个人联手,存活几率不是大很多吗?”
“我怎么知道你可以解开命运果实的谜题呢?万一你只是骗我,想套出我的情报再杀了我呐。”
“不会的。”泽漆微笑,“以表诚意,我先告诉你一个你不知道的情报吧:每个人有关命运果实的谜题都不一样。能得知更多的谜题,也就能获得更多的线索,更容易找出命运果实。”
他在骗她。
这只是他的猜测而已。从泽漆见到巨人与装甲男开始,他就隐隐地察觉到,这个游戏的参与者也许各自来自不同的世界。有超能力世界、高科技世界,未来还说不定有魔法世界、古代世界……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世界观与文化,而命运果实只有一个。若是要让每个人都能理解的谜题指向同一个物体,每个人的谜面必然不同!
“你如何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泽漆用下巴指了指莱娅的腕表。
“你的表上显示的是90小时,证明你到现在为止未曾杀过人。而我的,你看的见吧?489小时。这说明我已经杀了两个人,能获得更多的情报也不奇怪。再者,和我结盟必然不会让你吃亏,要是暴露了岂不是会被你杀个措手不及?”
“嗯。有道理呀。”
“所以,你的答案是?”
莱娅抬手拨了拨头发,眉宇轻柔地舒展开,杀气在一瞬间归于平静。
“你找出命运果实的可能性有多少?”
“五成。最多五成。”
“五成嘛……这就够了。但是……”
她的眼神狡黠。
“我们的价值明显是不对等的。你能提供更多的情报,有几率找到命运果实,能杀人也意味着你有不俗的实力。你很聪明,不可能做这样的亏本的买卖。说吧,小弟弟,你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泽漆冷静地开口。
“治好我。”
许久的沉默之后,莱娅望着男孩的黑眼睛。
“遇见我了,算你走运。好吧,我答应你的结盟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