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153小时
“噼啪。”
燃烧的木柴迸发出火星的细微响动。
火光映照着泽漆瘦削的脸庞,他翻了一个身。
泽漆无法入眠。
这也难怪,什么都不做反而是最容易胡思乱想的时候。换做任何一个普通人在这样的环境下都没办法安心睡觉,更别说一直小心谨慎的他。能做到平定心神躺下休息一会已经是泽漆能做到的极限。
时间已经过去了15个小时,看起来剩下153个小时也会过得很快。假如自己没有解开那该死的命运果实之谜,或是没有活到最后,可能这就是自己人生的最后100个或50个小时了。
可能更快。
泽漆在设法强化自己的信心,在脑海里做好更多的准备。这一路走来他不曾与恐龙打过照面,无论是偶遇的鲨齿龙尸体还是发现的适宜岩洞,他深知运气在其中起到的功劳远大于思考。而运气,是没办法一直伴随左右的。
自己不是正常人,泽漆也清楚。正常人可没办法在生死相迫的情况下保持精神持续亢奋,又在精神亢奋之下维持思考平静。纵使如此,在度过了12个小时之后,了无人烟的孤独感,未来的不确定性带来的紧张感,反复思考引发的烦闷感,正若有若无地将他箍紧,甚至令他会陡然生起“不让他们拿到我的时间,不如就这样喂恐龙死掉”的念头。
泽漆能做的只有大口呼吸,摇摇头甩掉念头,继续前进。
几个小时前,他刚刚到达岩洞。
泽漆所处的岩洞距离地面大概十米,岩壁陡峭。他将收集到的东西用衣服打包系在腰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爬上去。
检查完岩洞内壁确保无恙之后,泽漆轻点了一下自己收集到的东西。包括:几根较为干燥的树枝、少量去掉叶片的坚韧藤条、一块表面粗糙的岩石、几个丛林中出现较多的植物果实和鲨齿龙的掉落物。
十米高岩洞的好处是,能在躲开恐龙的同时,也能轻易地获得树枝等材料。泽漆把在洞口能够着的树枝扒得一干二净,一层一层地堆在洞口,做成简单的掩护与遮风屏。随后从口袋里摸出酒店里的打火机,在洞穴里生起火来。鲨齿龙的肉条被他用木棍穿好放在火边烘烤,牙齿则用藤条绑起,在石头上打磨锋利,制作成简单的匕首。
在路上为了寻找可以食用的植物性食物,泽漆利用以前从书中学来的办法,将果实的汁液涂抹在牙龈内测,选出了几种有食用可能的果实。略作安顿之时,他便把果实的汁液吞下吐出果肉。若没出现不良反应,就说明可以作为食物。
泽漆的计划大致完成。
休息,休息……
休息到现在,泽漆仍觉得头昏脑涨,浑身乏力。白天身体的过度消耗在夜晚体现了出来。
洞口外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风拨动树叶的声音。
风如指,叶如键,泠泠琴音。
如此想着,泽漆的心思慢慢沉下来,像一块石头沉进深蓝色的海里……他开始有了一点点睡意。
可恍惚间,他又感受到另一种声音。同样是风拨动的声音,却有一点不同。
若要打个比方的话,就像在一排钢琴琴键中突然出现了一根吉他弦,在指尖的弹奏下跳出不和谐的音符,与整首曲调格格不入。
那是什么?
泽漆一个激灵,翻身跳起。
那是羽毛!
火光幽微,洞外“沙沙”依旧。
下一秒,他精心做好的掩护瞬间倒塌。一人高的阴影跃入光芒之中,又似畏惧火光而跳出。
只是一瞬间,泽漆已经看清了它的模样。
灰红斑杂的细羽,倒勾般的两排利齿,黄澄澄的嗜血双瞳。以及脚上抬起、如镰刀一样锋利而恐怖的趾爪。
如果有一种恐龙是以超乎寻常的杀戮利爪而闻名的,那只会是它。
恐爪龙!
泽漆有点懊恼。他只在意了那些陆行的凶兽,却忘记了如恐爪龙这般伶俐的刺客。这只机警的爬行动物一定是被烤肉的香气吸引而来的,尽管它们绝不会吃一口烤肉。
活物才是它的盘中餐。
夜色沉静,月光流动如水。暗影之中,低吼声与羽毛摩擦声交织。
泽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尽量压低呼吸的节奏,右手伸至腰间,握紧鲨齿龙匕首的刀柄,左手向身侧去够燃火的柴棍。
冷静,泽漆,你要冷静……
等等!
他突然想起一件不得了的事。
风。
泽漆所挑选的岩穴很浅,顶多算是山崖中凹进去的一块,因为他担心较深的洞穴会隐藏着危险因素。但岩穴很浅就意味着风能轻易的灌入,若要生火,防风屏一定是不可或缺的。
泽漆感受到风抚过脸颊的寒冷。
“真是的,一点也不温柔啊。”
火焰熄灭。
人类失去了神赐的最后一丝光明,阴影里的幽魅蠢蠢欲动。
泽漆将匕首横在胸前。
窸窸窣窣……
“亲爱的,别那么紧张嘛!放轻松,乖狗狗。”
泽漆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嘴里发出逗弄的声音。一边说,他一边缓缓地后退,把自己的背靠在岩壁上。
他在倾听,倾听在自己的话语之外,外界声音的每一点细微变化。他完全放弃了知识的运用,寄托于最原始的直觉来感知方位。
屏住呼吸……
它在哪里?
只是一刹那,黄色的双瞳如灯笼般在黑暗中点亮。
血盆大口瞬息已至!
同样是在一刹那,泽漆提前察觉到了恐爪龙准备起跳的细微响动,猛地向左前方翻滚。
他躲开了。
但只是躲开了而已。
在泽漆瞬间的预想中,他应该向左翻滚之后扒住岩壁,反手将匕首刺进恐爪龙的腹部。就算不能对它造成致命伤,也能暂时惊退它。
他错了。
在恐爪龙的利齿袭来之时,它的另一项杀戮武器也没有停止行动。
“啊!!!!”
镰刀般的趾爪划开血肉。
剧烈的疼痛使泽漆肌肉脱力,滚落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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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可难办了。”
泽漆捂住自己的右腿,那里一片鲜血淋漓。
他感受到了从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尽管他在滚下去的瞬间蜷缩起身体,血肉之躯仍或多或少地受到伤害。
泽漆唤出腕表的UI,查看身体的受损状况。
【身体状况:受损】
【毛细血管破裂】
【软骨挫伤】
【左胫骨末端骨裂】
……但最严重还是右腿的伤口,3D透视图上一片飘红。恐爪龙的趾爪之尖锐,几乎划开半条大腿,只差一点点就会切断肌肉。
【异常——右大腿:严重割裂伤】
同样异常的还有一路飙高的肾上腺素与多巴胺数值。
泽漆狠狠咬住牙关,用两手拇指压迫大腿根部股动脉止血,同时一瘸一拐地向丛林中移动。
他已经看到,月光照耀下,那抹兽影跳下山崖,跃入丛林。
没有时间给他多想了。
泽漆用外衣把伤腿裹住,打了紧结,好歹止住了血流。
树枝折断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越来越近。
白垩纪雨林的夜,无尽的风声回旋,黄色眼瞳的鬼寻觅着。
它在寻找它的猎物,一个从未见过的生物。看起来细皮嫩肉的,一定是顿大补的美餐。
它在寻找,同时也在等待。它有着当今时代恐龙中最聪明的大脑,莽撞行事从来不是它的作风。它只需耐心,等待着一个时机,等待猎物犯错的那一刻,一击必杀。
趴在岩石下的泽漆也在等待,等待时机。
冷彻的空寂里,两个相距亿年的智慧头脑正在对峙。
一个时机。
“砰。”
一个石块掉落在它的不远处。
它等到了。
它高高跃起,飞羽耸立,向一个方向扑去。
不是石子落下的位置,而是另一个位置!
泽漆所在的位置!
“呲啦。”
一束火光亮起。
突如其来的光芒射入黄瞳中,迫使恐爪龙反射性后撤。泽漆趁此机会翻滚躲避,忍痛跑向另一处角落。
他等到了他想确认的东西。
这一次,他没有逃跑,没有躲藏,面对恐爪龙的尖牙利齿。
泽漆放声大笑。
“小狗狗,你太弱啦!”
恐爪龙发出怒吼,它从未见过如此挑衅它的猎物,它必须要让他死在自己的利爪之下。
于是,它再度弹起,身躯如飞剑一般激射而出。利齿在明,利爪在暗,誓要置猎物于死地。
而泽漆呢?
他只是朝一个方向蹲了下来,偏开了头。
然后刺出匕首。
“嘿呀!攻守转换!”他说道。
恐爪龙应声而倒。
倒下的瞬间,它依旧竭尽全力,拼命向猎物挥出趾爪。
与此同时,泽漆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进另一块地方。
只有一次机会,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唯有速度能决定一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黑色趾爪无力垂下,恐爪龙的脖颈迸出鲜血。
它的颈动脉被匕首划开,脊柱神经切断,当场毙命。
泽漆向后退了两步,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刚才点燃打火机的一瞬间,泽漆确认了一个事实:这只恐爪龙受过伤。它只有右脚上有镰刀趾爪,而左爪没有。这使得它起跳时只能用单脚发力,由于重量的不平衡,它的身体会不受控制地微微向右倾斜。在它扑过来的一刹那,泽漆用匕首划向了它之前受伤的部位。而向右倾倒的它,挥动右爪时没办法使出足够的速度。
也许正是因为受伤,原本成群生活的恐爪龙才会单独行动吧。
泽漆抽出脖颈的匕首,试图把恐爪龙的趾爪拆下,拿来去做更好的武器。
可他的肌肉已经使不上力了。
泽漆艰难地看了一眼腕表。
倒计时151小时。
他不愿再多想了。
他现在只想睡个好觉。
等等。
泽漆又想起了一件不可不做的事。
他看向恐爪龙死不瞑目的黄瞳,咧开嘴巴。
“傻狗,你是真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