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缘在宁静死寂的房间内坐下,打开了老管家放在桌子上的木匣,里面有一封信,还有百余张银票。
“少爷,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老奴已经随老爷去了!十五年前,你还没有出生的时候,老爷收留了我,让我捡回了一条老命。我这条命是老爷的,是陆家的,老奴绝不会做出任何背叛陆家的事。”
“这些天,府上许多人都在议论,背后骂我不忠,吃里扒外,觊觎陆家财产。不过他们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在变卖家产,这些都是老爷临终前交代的。从那一次少爷中毒之后,老爷似乎就变了,他常说算命先生卦象应验,死期将近,而少爷是天命之子,路还长,需要早做准备。”
手中握着信,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体,陆缘鼻子有些酸楚。
“这些,老奴不懂,直到老爷去了之后,我才渐渐有些明白。少爷自幼对读书、做生意不感兴趣,老爷知道,奉京城留不住少爷,他日困鸟出笼,便会一鸣惊人。奉老爷遗命,我将陆家的产业一半变卖,一半交给了唐大人打理,变卖家产所得皆在木匣之中,还有两张老宅的地契。老爷说,就算日后少爷混的不如意,大可以回来奉京,陆家的产业仍然给你留着。”
眼泪,一滴滴落在纸上,字迹跟着化开,模糊了陆缘的视线。
“老奴不知道什么是‘天命之子’,但是老奴相信少爷绝非池中之物,所等待的不过是化龙所需的风云罢了。事情业已交代完毕,我也该随伺候老爷去了,十几年主仆之谊,没有我在身边,他肯定会不习惯!”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天命之子,哈哈……”陆缘突然大笑起来,吼声如雷,“天命之子,狗屁!”
……
在房间里,陆缘坐了许久,也想了许久,最终想通了一件事。
如果继任弈剑阁第六代阁主是天命,那我接受就是。
院子里,余下的家丁们一个个看着从房间里走出来的陆缘,眼神有些关爱。
“李大叔,”陆缘取出四张五百两的银票,递了过去,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定,“你们拿了这银子,离开陆府吧!”
“扑通”一声,老李头儿在小主人面前跪了下来,“少爷,我知道不该说林管家的坏话,我对不住他,请你不要赶我走!”
余下三人也跟着跪了下来,不去接陆缘手上的银票,也同样不愿离开,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钱买不到的东西。
陆缘将他们扶起来,淡淡道:“我不是要赶你们走,而是,我要出去办一些事,暂时会离开这里!”
老李头儿一怔,问道:“少爷要去哪里?”
陆缘笑了笑:“去一个很重要的地方,也许,一两年便回,也许,永远也不回来了。所以你们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不如各自回家去吧!”
“少爷,咱们都是老爷收留的,陆府就是我们的家,说什么也不会走的。少爷放心去做大事,我们几个留下看家,莫说一两年,就是十年二十年,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会一直等少爷归来。”
陆缘笑着摇了摇头,将银票收了回来,对老李头儿道:“把林伯葬在爷爷墓旁,他也是陆家的人!”
“是,是!”
老李头儿喜极而泣,知道陆缘这句话同样把他当成了陆家人。
陆缘交代之后,转身望自己卧室走去,没有多说什么。进了房间,他缓缓走到床边,忽然扯下被子蒙住了头。
“林管家信里说的是不是很感人?”
冷风行、千山雪面无表情的出现在房间,一如往常那般慵懒的靠在墙上。
陆缘从被子里抽出头发乱糟糟的脑袋,抹了抹未干的泪痕,“关你什么事啊?”
千山雪扬着秀眉,低声道:“那你还要哭多久?哭到明年五月初五,弈剑阁继任大典?”
陆缘坐直了身体,看着他们二人,毅然道:“带我去丹阳城。”
丹阳城,弈剑阁总部,天都之门户。
主动提出要去丹阳城,也就意味着陆缘正式接纳了弈剑阁第六代的名号。只是,他现在并不具备接纳弈剑阁的实力。
看着他说话认真的模样,冷风行、千山雪相视一眼,两个闯荡神州几十年的老狐狸如何猜不出陆缘的想法,他不过是想通过弈剑阁追查杀害陆老爷子的凶手而已。
“你想过没有,去丹阳城,也就意味着置身于刀山火海之上,随时都可能丧命,甚至在路上也会危机重重,而且,老爷子的死,也许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所以呢?”陆缘扬着脑袋说道,“眼下,我迫切需要增强自己实力是吗?”
冷风行笑着摇头,“一口吃不了大胖子,否则只会被噎死。你现在需要的,是从仇恨中摆脱出来,做好面对‘第六代阁主’这个称号的觉悟。”
“什么意思?”
冷风行招了招手,让陆缘走了过来,指着桌上的一杯茶水,问道:“从这杯水,你看到了什么?”
“平静的水面,杯底还有茶叶沫。”
“再看!”显然,冷风行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陆缘盯着青瓷碗,蹙眉思忖,淡淡的清香侵入鼻息,除了红色的茶水实在看不出什么。
这时,一道裂痕突然出现在碗壁,还没等陆缘回过神来,青瓷碗已经爆裂开来。陆缘下意识,用手护住头脸,茶水还是透过指缝倾在了脸上,手背也被划出了一道浅浅的伤口,渗出一丝鲜血。
反观冷风行,从容淡定,与陆缘同样靠近青瓷碗,他却一滴水也没沾到,倒是在他身前不远处的墙壁上,插着两片瓷片,显然是刚才被他以气息逼回。
气劲是千山雪所发,猝不及防,冷风行也事先不知。陆缘不解,怔怔望着冷风行。
“有时候,表面平静,实则内里激流暗涌,事先无法预知。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来的更早,所以你要学会冷静的面对,去解决,去反击,而不是逃避。”说完,冷风行离开了,留下茫然的陆缘。
入夜,陆缘去了一趟唐家,和最好的朋友道别。
“明天?怎么这么突然?”
知道陆缘要走,唐敬之很是意外,拉着陆缘的手,安慰道:“陆缘,我知道你家发生了这许多事,你一时无法接受,可也没有必要离开啊!在奉京,这里也是你家,昨晚父亲大人已经答应收你为义子,你我现在是兄弟,你还有我们啊!”
唐悦儿也跟着道:“是啊,陆缘哥哥,你不是一个人,留下来好不好?”
对于唐悦儿,陆缘有着莫名的情愫,听到她柔声挽留,陆缘真有那么一刹那想要留在这里,去他的弈剑阁,可是他肩上还有使命,留在奉京,祖父的命恐怕永远无法昭雪,因此,无论如何都要离开。
“哎,”见陆缘去意已决,唐敬之也不再执意相劝,“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说,如果在外过得不好,或者有人欺负你,随时可以回来。”
陆缘应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唐府,一路小跑许久才停下,抹了抹脸,低声道:“娘的唐敬之,男子汉大丈夫,还挺会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