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神飘到秦无言那里,只见他睁大了眼睛,示意我过来。
我有点烦他这样子喊我,搞得我同他关系很好一样。
事到如今这个地步,还不是拜他所赐,我现在能心平气和同他说话,完全是想让他带我脱离这个境地,一回去我便要报官抓他。
我悄然走到他身边,摸出那根长笛,拇指一拨,小刀应声而出。
“这小玩意儿还挺精致的,是谁赠与你的?”他打趣道。
该死,这个绑住他的麻绳粗得很,我动了两下,毫无破绽可言。
“没时间同你废话,抓不住这个时机,我们都得完。”我更烦他多嘴了,这种紧急关头不应该是剑拔弩张,屏息凝神吗!
“是那个小管家送你的吗?”他还在那里絮絮叨叨,真是烦人。
“是又怎么样,你知道这些有用吗?”
“你知道那个小管家是干嘛的吗?他那日…”
“好了,可以闭嘴了嘛你,再说我便不再救你了!”我真想用平时里贴跌打肿痛的膏药贴他的嘴。
他微微一笑,倒是没有同我争辩。只是轻轻摆开我的手,双手一挣,那股绳就轻易脱了下来。
我拿着这小刀,有些惊愕地站在原地。他松松手腕,伸了个懒腰。
然后便扭头看我,一根手指撑起我的下巴:“小丫头,若不是我今日身子有些不适,就这些毛贼,哪里是我的对手。”
行走江湖,原来个个都是武林高手。
小时候我还有个侠女梦,巴不得有个潇洒男子带着我仗剑走天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去行侠仗义,刀光剑影,劫富济贫等等等。
眼下,我却一点也不想闯江湖了。
我只想回家。
秦无言走路仿佛没声似的,悄悄然便走到下人们面前解开了绑住的绳索。这些估计只是他的喽啰,一得到自由,立马安静且训练有素地走去门口待命。
待他处理完一切后,整个大殿就剩我同他二人,以及睡得打鼾的山贼们。他走到我面前,示意我把那根暗器递给他。
我自是不想给,一把藏在身后。
他也不同我抢夺,而是贴近我,双手环住我的身子,脸也越发地贴近我。
我看着他这张脸变得越来越大,心里不禁发怵,他这是在做些什么!
“男女授受不亲,你这个登徒子好...好不害臊!”我压着嗓音,开始胡乱说辞。
他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止住动作,我甚至都可以听到他的心口有只小兔子在胡乱跳着。
我刚准备伸出手推搡他,他便轻易地夺过我的暗器。
他娘的,原来是想抢我东西。
“你为何脸红?“他故意使坏问道。
“因为…因为我衣物太过厚实。“我背过身,不想再被他捉弄。
他没有再继续接我话茬了,而是走到我身边,一只手轻轻捏起我的手腕,我吃痛地发出“嘶“的声音。
他眼睛环顾了一圈后,小声地问我:”是谁弄得?“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瞧他一瞬间有些面目狰狞。我并不知道他问这些是要做什么,还是老老实实地指了指角落里睡得香甜的侏儒人。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转过身,我有些话同他说,你万万不可转过来。”
这个人是脑子有些问题吗,好不容易趁这些贼睡着可以逃跑留条小命,非要作死同他们谈话?是不是再沏上一壶龙井甚好?
我连忙拉住他,摇摇头,你不想活我还要苟且于世呢!
他伸出一根手指转了转圈,示意我转过身,然后在嘴边嘘了一声。
我又气又急,却也不知怎么办好,门口全是他的人,我自知也是跑不掉,我不想再呆在这破庙里了。
他站在原地望着我,我只得转过身,不知他要弄什么鬼。
恍惚间,只听见几声若有若无的呜咽声,如鲠在喉一般,一下子又消失不见了。
接连几声,我并不敢轻易转身,怕是自己不听他话被他丢弃在这里,就再也回不去了。
但是奇怪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荡着,不像是愉悦洽谈声。
“你这个小子!你竟敢!你竟敢!啊…”
是山贼的声音!
我实在忍不住了,一转身,我呆在原地…
秦无言一身素衣上沾满了血迹,而他却悠哉悠哉地靠在墙角,手上把玩着我的小刀。
而他的脚底,是大半被割了喉的山贼…
角落里几个瑟瑟发抖地贼也是涕泗横流,嘴里不住地喊着救命。
血迹蔓延了一地,空气中都弥漫着腥味,整座大殿竟成了修罗场,斑驳无色的墙体,也被染上了猩红的颜色。
我觉得好是头晕眼花,五脏六腑好像被纠缠在一起,且不住地像被一双手拉扯一样。哇的一声,我吐出了才吃下不久的饼…
“雪儿,我不是让你不要转过身嘛,怎么不听话?”他微笑着同我说,时不时还瞧瞧地上,好像这一地并不是死人,而是即将要烹饪的鸡鸭。
“雪儿,这小人弄伤了你的手腕,诺,我当然要替你报仇了……”说罢,他提起一只脱离身体的手,血淋淋地展示在我眼前……
我实在难以承受眼前此景,惊叫一声,眼前漆黑一片,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朦胧中。
我见到好多黑衣人,同秦无言的手下撕扯打斗着......血肉模糊......
我还瞧见秦无言满脸是血地跑到我身边,扶着我身子:“雪儿,我不再想要这天价赎金了......“
还有,好多好多人......
......
还有傅易尘。
他捧着我的头好像很是愧疚:“我来晚了……”
……
我觉得过了好久好久,才睁开眼,又或许是,才敢睁开眼。
没有了那些血腥,没有了那张似笑非笑地脸,映入眼帘的只有清秀的山间小景。
我环顾四周,眼前却是一个马屁股,摇摇摆摆的。
那马上的人,是傅易尘。
而我,躺在一个破破烂烂的马车上,周围是山间小路。
“小姐,你醒了!”傅易尘扭头问道。
......
“是吓坏了脑子吗?为何不说话?“
......
我委屈,我气恼。我见了那么多比聊斋还恐怖的事,我心里承受不住。
想着想着,觉得自己着实可怜,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竟哭了出来。
傅易尘一下子慌了神,连忙拉住马儿,起身下马。
马儿也是应声停下,也扭过头看看发出怪声的究竟是何物。
我自顾自地哭着,傅易尘站在我车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干搓着自己的衣服下摆。
直到我哭到嗓子冒火,他顺手递上一壶水,我猛地灌入喉咙,一股甘甜涌入心田。
“你几时才来救我?”我盯着他,怒目圆睁。
他低着头,没有出声。
过了半晌,他动了动唇。
“我…我没想到半路杀出那班山贼…打乱了我的计划。对…对不住,小姐…”
这厮的声音好像带着哭腔一般?
我不想再同他说话,顺势往下一倒,吐出两个字:
“回家。”
我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感觉马儿嘶鸣了一声,我起身一看。
到家了。
门口的方伯本在打着盹儿,一看到我,立刻起身往府里又喊又叫。平时里若让他干活都哼哼唧唧使不出力的样子,这下子嗓门盖过锣鼓声了。
一大群人乌泱泱地从那不宽敞地大门里挤出来,差点踩破门槛。这一大家子人说来也好笑,齐齐站在门口大哭着,个个肝肠寸断,撕心裂肺。
我心想着我又没死,同奔丧一样做甚呀?
“呜呜呜小姐!我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呜呜呜!小鱼儿留了好多馅饼给你,生怕你吃不到…”
爹娘更是含含糊糊半天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也定是什么忠肝义胆肺腑之言。
三人见我衣衫邋遢不堪,只是围着我干哭,连抱我都不肯抱一下。
哎,父爱如山,母爱如海。
不知我经了这两遭,是不是必有后福。
一天的喧闹折腾,我终于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很是觉得岁月静好,我再也不想出门了。
我只想在爹娘的呵护下,做一只羽翼永远长不丰满的小鸟。
想着想着,我便合上了眼…
好似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我梦到那些山贼们个个脖子淌着血,本是睁眼倒在地上,一看到我,立刻直起身子,一步步朝我走来。他们边走着,眼睛鼻子一个个从脸上脱落,嘴里喊着:“都怪你…都怪你…”
我吓得急忙奔跑逃命,却不知为何撞进秦无言的怀里,他那张惨白的脸满是愁容,抓住我的手问我跑什么。
我用力挣脱着,却一不小心划破了他的脸,血顺着伤口往下滑,不一会儿他就满脸是血…
他皱着眉问我:“我不要赎金了好不好雪儿,雪儿…雪儿…”我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他的钳制…
我惊叫一声,立刻从床上弹起,瞬间清醒过来,摸了摸自己的衣襟,湿了个透。
看了看四周,还是我的寝房,还是我的家。
这时传来了三声叩门声,我心头一紧。
傅易尘的声音透过门传了出来:
“小姐,有无要紧?”
我冷静了下来,用罗帕摸了摸头上的汗。
“你先别走,我还有事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