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个课后,他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幻想自己也能有一个如水一般的南方姑娘。
世界上最伤人的大概就是那些满篇敬语,十分客气的回绝信了吧。
金宇这样想。
是啊,人家客客气气的,你甚至生不出那种要做出番事业给它看看的怒气,可你说感谢吧,它又确确实实的把你奉若神明的东西给否定了。
他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如此客气的回绝了。那次胸有成竹的在面试官面前对答如流觉得这次表现应该很优秀准备大展宏图的时候,那个梳着背头,肥胖发福的中年人用满脸的肉挤出个微笑说,我们会通知你的。然后他们收拾文件,高高兴兴讨论今天下午吃什么。可是这份兼职将决定自己下个月是喝粥还是吃饭。还有自己每次都会回味好几遍觉得堪比名家之作的文章,现在都还躺在好多编辑的邮箱底部,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他起身打开了宿舍里的灯,室友A在问他需不需要带饭之后就去了图书馆,室友B没准现在正在学校的哪片小树林里和女朋友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室友C有忙不完的社团活动,但每次回到寝室都是满脸微笑觉得此行值得。
他突然觉得高中大家都坐在一起学习的那段时光其实挺好。
突然觉得高中的试卷其实也没那么难,至少ABCD四个选项总有一个是对的。
他又突然想起,高中多少个课后,他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幻想自己也能有一个如水一般的南方姑娘。
白轩接过服务员双手递上的咖啡,微笑着偏头说了句谢谢。
服务员端着盘子的手抖了抖,她很好奇为什么这个黄皮肤黑头发的年轻人会有一双颜色不一样的瞳孔。
他被约在大学城周围的一家星巴克咖啡厅里。
他想起自己也有4年大学的时候,只是这些年频频走入他人的回忆里,过着百倍延缓的时间,静下心来想想,才发现其实自己也才大学毕业四五年而已。
可是感觉那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久远到记不清时间。
“白......白老师吗?”一个穿着休闲装的男子走到了白轩对面。
白轩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坐下。
“我叫金宇,今年大一。爱好唱歌写作,闲暇时间也会去打打球,我在初中高中的时候作文都有拿过校级的名次,我们高中老师说.......”
“停!”白轩伸手打断了刚坐下就滔滔不绝的金宇,心想我难道是来面试你的吗你要不要再把家庭情况父母现状告诉我顺便再递上个超厚的简历?
“额.......好吧,其实只有初中得过高中差一点。”金宇饶了绕头,心想催眠师果然厉害,这都能看出了自己说话时的心虚。
白轩楞了楞,心想原来对面这家伙以为自己叫停是因为拆穿了他的谎言。
“你.......你的遗憾。你希望我带你回到什么时候,爱好什么的就不用介绍了。”白轩连忙解释道。
“啊,我还说跟您唠唠嗑呢,这直奔主题,搞得人家有点紧张。”金宇故作娇羞地绞了绞手。
“你只要盯着我的怀表,在脑海里不断回想你最遗憾的那段时光就可以了。”白轩喝了一口咖啡,不敢接金宇的话,他丝毫不怀疑面前的这个人能用废话跟自己扯上一下午。
“哦,好的好的,都听您的。”金宇把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哎老师您是哪里人啊,你眼睛好奇怪哦。”
白轩没有搭理金宇,自顾自的抖开了右手一直握着的遗霄魔表。
“我的天,这表得上万吧!”金宇激动得双手不自觉的向怀表靠了靠。
“凝神,注视!”白轩表情开始严肃起来。
金宇缩了缩身子,老老实实的盯着那块不断晃动的怀表。
金宇心想催眠师的路子还真邪,明明昨晚睡得很早,可这会眼皮还真的重了起来,有点困了......
“上课铃响都几分钟了,你还在站这里发呆,大白天的你看星星吗!”突如其来的女声惊醒了正在走廊上发呆的金宇。
金宇打了个激灵,看到来者的瞬间身子就软了下去。
“李......李老师,我刚刚上厕所。”金宇连头都没敢抬。
“整天就你事多,你这次测验可千万别超长发挥啊,老师还等着你不及格然后罚你去帮我打扫办公室呢,啊,听话。”李梦环语气突然变得和缓,金宇觉得虽然她说着反话,但语气温柔得自己像她儿子。仅管面前站着的老师才刚刚大学毕业,比白轩还要小几分。
金宇低着头走进了教室,环视一周,然后他就呆住了。
教室里有两个空位置。
高中座位变换实在频换,他已经忘记了这时候自己是坐在哪的。
“哎,老秦,你看我座位上坐着的那是谁啊,新同学吗?”金宇戳了戳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同学。
被戳的同学转过头看了看,然后白了一眼金宇,就又低下头写起了自己的作业。
“哎,这不学习紧张跟你开个玩笑放松一下嘛。”金宇边说边朝刚刚那个同学望的坐位上走去。
被这么一点,金宇想起有一段时间自己确实是坐在这里地。那时候老师一边讲课,他一边望着一个永远都坐在前排的姑娘。
白轩也跟着金宇走进了教室,他挨着金宇在旁边的位置坐下。
金宇看着白轩的一系列动作,惊得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他旁边的位置上是有人的。但白轩确确实实地坐下去了。
“你你你……”金宇指着白轩,手有些抖。
“我草,不是说了这周五就还你钱吗,你盯着我干嘛?”金宇旁边的小胖墩开口了。
“不是,周阳,我不是说你。”金宇解释道。
“别一惊一乍的了,这里的人看不到我。”白轩打开了桌上的数学书。
“哎,那好哎,那下次考试你是不是可以在旁边帮我报答案,帮我藏小纸条之类的。”金宇有些兴奋。
“当然可以啦,唯一可惜的是我不会那样做。”金宇的脸瞬间黑了下去。
“你看到第五组第二排的那个女孩了吗,就是那个齐肩短发的那个。”金宇朝那个方向努了努嘴。
“嗯,穿青色短袖的那个吗?”白轩朝那个女孩望了望。
“嘿嘿,好看吧,她叫朱靓。是好多男生的梦中情人呢,我就是想回来看看她。”金宇趴在桌上,呆呆地望着人家姑娘的背影。
“我看不到正脸。”白轩有点无奈。
“高一的时候语文课学戴望舒的那首《雨巷》,那时候刚刚进高中,大家都不是很熟,老师说想找一个人起来朗诵,可是在我们这个都说方言的地方,普通话真正标准的没几个,大家都愣着,楞了好久,但就在大家觉得空气都要凝固了的时候,她举手了,像个黑暗时代举起义旗的救世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的普通话很标准,声音很好听。“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仇怨的姑娘”那时候真美啊,像画一样。后来才知道她从小就在外边长大,那边的人都说普通话。在我们这个好多女生都说脏话,装豪迈的地方,她像一股清流。”
“《雨巷》,丁香姑娘,好像有点印象,挺美的一个女孩,像戴望舒笔下的那个姑娘。”白轩摸了摸下巴,盯着朱靓的背影道。
“人家还是学霸,基本上每科都是第一,除了语文,她被我压了三年。”说到这,金宇不仅有些自豪。
这节是数学课,白轩大学主修的是心理学,但高中的知识已经忘得一塌糊涂,他此刻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讲台上的李梦环解题。
金宇的数学很差,他能在高中坚持下去的原因只有那每次都是全班第一的语文。但你要说他偏科只对语言类学科敏感的话,他偏偏英语成绩又很差。
每次考试结束他的作文都会被当作范文在全班面前诵读,这大概是他整个高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因为底下坐着那个明明喜欢却又不敢去搭话的女孩。他觉得这个时候真的是美好极了,男孩在女孩面前展现了自己最耀眼的一面。
“可是在这个大家都说方言的地方,她跟我说的最多的是普通话“嘿”,我们之间仅限于路过打打招呼,但我也觉得她微笑着招手的那一刻美极了。其实她不继续跟我说话也挺好的,因为她一声“嘿”之后,我脑袋就空白了,我根本就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尽管私底下我打了一遍又一遍的草稿。”金宇滔滔不绝。
“张爱玲说“爱一个人就是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可是我都看不到它发芽呢。”金宇有些失落的低了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