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英搀扶着母亲回到了屋里。
他每次领着母亲的时候,母亲都会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他以往都不理解母亲握这么紧的用意,但直到有一天在月初的时候他一个人走着夜路回家。
那时候的七里镇夜晚基本没有路灯,基本是靠镇上人家的灯火和月亮的柔光来看路。
那天郑英出门急,忘了带上油灯,回来的时候他终于了解了什么叫伸手不见五指,他一路上基本是用手和脚探着路走的。
但无尽的黑夜里,总归让人有些心慌,他开始想起了村里老人常说的那些鬼神故事。他很想一撒腿就跑回家里,可是他看不清地上的路。
后来他隐约地在镇子里看到了一丝光亮,就那么一小团灯火,他像是找到了灯塔一般地往那个地方靠拢。
跑到光亮跟前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心中的灯塔其实是母亲在寒风中拎着的一盏油灯。
那盏灯对母亲没有任何意义,她的世界里永远都是黑暗密布的虚无,她只是想让迷途的儿子知晓回家的方向。所以便提着灯站到了巷道口,在孤独和寂寞中静静地等候。
从那以后郑英就懂得了母亲的感受,他也会紧紧地反握住母亲的手。
仅管今天母亲握着他几近骨折的手掌让他直吸冷气,他还是没舍得出言让母亲松开。因为这或许是母亲黑暗世界中的唯一的灯塔。
“崽呀,你听说了吗,你镇长伯伯的三弟从外面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大老板,说是要把咱们镇开发成一个旅游景点,每年吸引外面的人到我们镇上玩,可以给镇子里的大家伙增加好多收入呢。”郑英刚刚领着母亲坐下,母亲便兴奋地给郑英传达了这个消息。
“我都想好了,到时候,咱们把屋子空几间出来,打理一下租给人家住,这样啊,也能给你以后存点钱。”
“妈,爷爷他们那一辈不是经常说吗?咱七里镇是个干净的地方,要是容他们肆意改造,那这还是咱镇子吗?”郑英边说边把背篓放到了屋子的角落。
“咱得向前看啊,我也不希望你一直留在这个镇子里陪着妈,妈希望你能够去到外面的世界里,看到更精彩的人和事。”
“妈,我觉得咱们镇子很好,我哪都不去,我就在这陪着你和爸爸。”郑英走到了水缸前,舀水清理眼眶边的伤口。
“你看你,妈说什么你都不听,这回不能由你,这回得按我说的做,过几天我就让邻居们来帮忙,把咱屋子给空出来。”
“好啦好啦,这决策不还没定下来吗?等定下来了咱们再做决定,好不好。”郑英的语气有点像小时候母亲哄自己的样子。
母子二人在商量着未来的对策时,镇长家里也为了七里镇的未来吵翻了天。
陈爷坐在大厅首位,左右两边分别坐着二男一女。
“三弟,七里镇的一切都是祖宗造出来的模样,你想要引人来给我们全拆咯,我绝对不同意。”坐下的男子拍了拍桌子,倏地站了起来。
男子生着一张国字脸,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正是陈爷的大儿子陈国义此刻他正怒然地盯着对坐的另一名男子。
被他盯着的男子大概三十岁的年纪,穿着一身书生模样的灰色大褂,脸上挂着一幅银色的圆框眼镜,是陈爷的三儿子陈华生。
“大哥,穷则变,变则通,通则强,你守着这个镇子那么多年,你以为镇子的人每日能吃上一个鸡蛋就算幸福,可外面的人每天餐桌上摆着的都是鸡鸭鱼肉叻!”陈华生也不甘示弱,与陈国义争了起来。
“至少我守了这镇子那么多年,没让哪一家饿过肚子!”陈国义非常反感别人用一句话就否定了他多年的努力。
“不饿肚子?大哥,这不是咱爹那个年代了,你大可以去城里边看看,有谁还在这个年代追求不饿肚子的!久居梁下,井底之蛙!”陈华生的言辞及其刁钻。
“你!你是这样跟你大哥说话的吗?告诉你,我是镇长,想动这个镇子还轮不到你说话。”陈国义已经确定了今天他这个弟弟就是来找茬的。
“行啦行啦,看你两兄弟这争的,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话啊,要我说,都静静,听听咱爹咋说,哈。”陈爷的二女儿陈美玲在中间打圆场。
底下的两兄弟都停了争吵,将目光转到了陈爷身上。
“华生,不是你大哥迂腐,也不是我们否定你给镇子里带来的机遇,只是七里镇的人民都有自己的活法,他们恰恰喜欢这种清贫、无忧无虑的生活方式,你要是突然在此做出些翻天覆地的改变,只怕镇子的人还没习惯,七里镇便已失去了它原本的模样,所以,你让你找来的那个老板,从哪来,回哪去,七里镇不需要改变,至少现在不用。”陈爷说得很慢,说到最后陈华生的脸色已经阴翳了起来。
“爹!你们怎么都如此顽固,您也是出去走过的人,也见识过外面的生活,你怎么还说出跟大哥一样的话呢?”陈华生有点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带来的好生活没人想要。
“混账!你大哥跟我走南闯北的时候,你崽子还没生呢!我就站你大哥这边,这镇子,不能动!”陈爷撑着拐杖站了起来,怒视着陈华生。
陈华生咬着牙点了点头。
“行,行,你们不同意,没关系,我今天也不是来征求你们意见的,黄老板已经得到市里开发七里镇的批准了,大哥,您有本事,您和市长说去!爹,孩儿今天言重了,日后,您会明白我的。”陈华生说完便走出了大门,只留下目瞪口呆的三人楞在大厅。
“哈哈,列祖列宗们啊,国义无能,国义无能啊!”陈国义仰着头嘶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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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都问清楚了。”吃过晚饭后魏文找到了许涛。
“你不直接跟我说,那证明事情真有蹊跷?”许涛对魏文可以说是太了解了。
“哥......其实我也不敢相信的,我觉得胖墩不是那样的人。”魏文有些为难。
“说说具体的吧。”许涛讪笑。
“是胖墩找到了今天在他家店里买过东西的阿斌,胖墩说阿斌偷了他家东西,你也知道,咱镇子里最忌讳偷这个字了,两个人争了没几句,胖墩就先动了手。后来我也问过阿斌了,他的语气真不像偷过东西的人。”魏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没事,晚点我会亲自去问问胖墩,撒没撒谎,一逼便知。”许涛心里有些气愤,他在梦里都被人给利用了。
“对了哥,我听说华生叔跟国义伯还有陈爷吵起来了,因为要开发咱镇子的事。”魏文突然想起了今天镇子里最火的传闻。
“什么?开发镇子?”许涛有些发愣。这件事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甚至,他从来没听说过,在他的记忆中华生叔是一个常年在外工作,是一个他很敬佩的人。而开发镇子这个事,他记忆中还真没发生过。
看来故事线越来越偏离他的认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