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大门。
保安拦住了一名企图进去大厦的女子。
女子被拦下之后摘掉了墨镜,直勾勾地盯着拦下她的保安。
保安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小伙。她首先被女子奇怪的异色瞳孔所惊艳,女子分明长着一张跟他相同的亚洲面孔,却拥有一绿一金两种颜色不一样的瞳孔。随后便是被女子那绝美的面容给镇住了,他这辈子也见过不少的漂亮女孩,有可爱的有知性的。但面前的女子美得太惊艳了,甚至她只要嘟嘟嘴就能是清纯可爱型,板着脸便能是孤高冷艳型。他也在电视和网络上看到过很多精致的面孔,但是经过浓妆和ps之后那些面容的美都太单调重复了,让他有些视觉审美疲劳。而面前的这个女孩只是画着淡妆就已经美得他相信这世界存在天使了。
“你要拦我吗?我可是你们总裁请来的催眠师哦。”女孩的声音娇柔妩媚,还顺带晃了晃缠在左手之间一绿一金的怀表。
保安小伙也听说过催眠师的故事,那些人的手里好像是都有一块怀表。
“可是没有许可证……”保安小伙有点为难。
“行啦,恬躁。”女孩不满地扶了扶额角,对着目光正偷偷在她身上打转的小伙晃了晃手中的怀表。
“嗤,抱歉了小哥,我可急着见我哥哥呢,没空搭理你。”女子从保安身边绕了过去,走进了大楼。
几分钟后保安小伙晃了晃发晕的脑袋,感觉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又想了一会后,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站回了岗台,注视着来来往往进去大厦的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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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宇和白轩站在一颗大樟树下,在他们旁边是一位跟金宇年龄相仿的年轻人。
“许总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帅小伙呢。”白轩打破了沉默。
“在这里就叫我许涛吧,让我再感受感受年轻的滋味。”许涛伸了伸懒腰。
金宇看了一圈周围。
多支流的河道贯穿了整个小镇。房屋以木制为主,有几分吊脚楼的韵味。河面上泊着几叶扁舟。时值夏日,河岸边有一些戏水的孩童,再往深处则是一些少年在水中嬉戏打闹。镇子两旁是密林高山,整个镇子似乎处在一个山谷之间。镇上奔跑的孩子大多皮肤黝黑,来来往往的少女也是最原始的黄色皮肤,没有胭脂水粉的装饰却丝毫没影响她们的青春靓丽。
“这大概就是沈从文《边城》里的那种小镇了吧。”许涛第一次听到金宇说话。他以为金宇大概是那种沉默不语但认真做事的助手。
“小朱,过来!”许涛边喊边跑到了河边。
河中的少年们似乎正在游泳比赛,首位的少年领先了后面的人一大截,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第一个游到对岸的人。但是他回头看了一眼岸边之后,便开始反方向迂回了。
不一会儿削瘦的少年就爬上了岸,跑到了许涛面前。
“许哥,你回来啦,快给我讲讲你这次去城里都遇上哪些有趣的事了。”小朱用手拍了拍身上的水,兴奋地道。
“哦……城里的事啊,这个别急,今晚老地方,我给大伙一块讲。”许涛揉了揉小朱的头。“你魏哥呢?”
“魏哥去蓝田湾那边收网了。”小朱回答。
“哦,收网去了啊,那……你姐呢?”许涛追问。
“哥你也太不仗义了吧,你主要还是想问我姐对不对?”十三四岁的少年有些俏皮。
“别扯,快说,不然揍你。”许涛扬了扬拳头。
“哎呀,你又来,姐姐她在青石板那洗衣服呢。”小朱说完,一个纵跳扎入了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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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其实我小时候也是在这种地方长大的,那时候父母工作忙,我就一直和外婆生活在一起。小时候不懂事,哭起来外婆劝都劝不住,她就常常把闹腾的我丢在院子里,等我哭够了发现没人理了,就慢慢地又跑回房间了。”金宇和白轩被许涛落在身后,自顾自地聊了起来。
“小时候哭起来巴不得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全都可以听到,长大后却习惯缩在角落或者被窝里,颤抖着身子把哭声尽量压小。有时候觉得我们的汉字文化确实是博大精深,连哭都分成了低声抽泣和嚎啕大哭。”金宇又接着说。
“那条经过村头的小河,几乎承载了我们整个童年的欢乐。初春的时候,浅滩的水草石缝间会有巴掌大小的螃蟹。入夏天热时,小河里挤满了村里来戏水的孩童,水性好的还经常游到深处去摸出几条鱼来。秋冬的时候水凉,河面上难得的平静。但每次黄昏时分我都喜欢坐在河边,听河水冲刷岸堤的声响,伴着暮归老牛深沉的低哞。”
金宇和白轩也慢慢地走到了岸边,金宇找了个草多的地方一头躺了下去。
“那个时候真的是快乐极了。外婆从来不会催着我回家吃饭,不逼着我写作业,在村子里她也不用担心我被人贩子给拐跑了,我的童年比同龄人自由多了。但每次下午看到同伴被父母一一拉回家吃饭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有一点小小的难过。”金宇扯过一根不知名的野草叼在嘴里。
“我的童年跟你的差距就太大了。我只记得被父母拽着在一家又一家的培训班里串来串去。我不能买自己喜欢的玩具,不能看喜欢的漫画,甚至不能消失在他们眼皮下超过一小时。他们了解并认识了我所有伙伴的家长,并给我提出了意见该和哪些人玩,不该和哪些人说话。后来长大了一些我就总是躲着他们,希望自己每天都很忙,忙到接他们电话的时间都没有。”金宇侧过头看了看白轩,白轩也跟着他躺了下来。
“那现在呢?”金宇见白轩没有说下去的势头,追问道。
“现在?现在我会经常抽空回去看看他们,我也不能怪他们剥夺了我整个童年,因为如果没有小时候的积累,可能也不会有今天的白轩。我很少对事情定义好和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生,我不能说我的童年过得很差很糟,我只能说那不是我所喜欢的。”躺下之后白轩终于看全了天空的湛蓝。
“哪有什么好和坏啊。我爸很凶,我一直都怕他,小时候我想看动画片就只能守在电视机前,等他不看了再把遥控拿过来。就在我爸这样间接的熏陶下,我六岁的时候就能够坐在我爸旁边陪他看三国了。那个时候我看电视机里双方打得很凶,就老喜欢缠着他问,爸,爸,哪边是好人,哪边是坏人啊。我爸就会把激动的我摁回到凳子上,语重心长的说,儿子,没有好人,也没有坏人。我的天,我那时候可纳闷了!”金宇说得激动,拍了一把草地,猛地坐了起来。
“你说这没有好人和坏人,他们为什么要打架为什么要杀死那么多人呢?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对好坏的深入思考。而现在,三国的书和剧我也看了不知道多少了。我才知道原来战争双方有时候并没有什么好和坏,超然于上的是一个叫做利益的东西,好坏的定义其实是模糊的。”
“好坏?我十六岁的时候偷看我爸的笔记本,里面的一句话我至今仍记在脑海。”许涛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二人身边。
“他说……我自问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何却被生活嵌住了喉咙。”
许涛至今都还记得十六岁那年在灯下看到这行字的感受。读完的瞬间他感觉心都碎了。后来他第一次认真地坐下来思考人生,思考那些年每一个同龄人都会做的梦。父亲有多勤劳作为儿子他再清楚不过了,可是就连高大伟岸的父亲都顶不住生活的压力,只能在本子上默默地抒发着牢骚。那整日游手好闲的他又有什么能力叫嚣着要让镇里的所有人都过上幸福的生活。
“那以你现在的成就,老爷子应该过得很幸福了吧。”金宇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幸不幸福,但是我真的在尽全力让他开心,所以每次逢年过节我都会给他烧去很多纸钱。”许涛说得极为平淡。
“他在我成功之前就离开人世了,他对儿子的最后印象是一个一事无成还没空陪他的人。”许涛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情有些黯淡。
“也许不是这样的。大人呀,永远不要以为孩子什么都不懂。孩子呢,也永远不要以为自己能够看透大人。也许他很欣慰你能够在城市里为自己的梦想打拼,但是作为一个务农几十年的老父亲,他没法给你任何帮助与指导。他能做的只是很认真地定时打扫你的房间,好让自己的孩子不至于失魂落魄到没了住处。”白轩认真地盯着许涛的眼睛。
“就算他会冷着脸骂你没出息,骂你丢他的脸。但没准下一瞬你回头的时候,他已经从柜子里拿出了那瓶自己珍藏了好多年都没舍得喝一口的老酒。”金宇接过了白轩的话头。
白轩颇为赞许地看了金宇一眼。
“行了,带你们去镇子里转转吧。”许涛站起身来拍了拍粘在身上的杂草。
三人依次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