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们,我出轨了。”一个自怨自艾又带着悔恨的男低音说。
“所以?”
“我感觉糟透了。”这份自怜似乎更明显了。
“你得告诉你老婆,兄弟。她怀孕了,对吧?”
“对!八个月了,脾气臭得要死。”
接下来一阵静默,弗兰西丝卡·唐纳文把自己的空酒杯砰地拍在桌上,差点把杯脚震断。这是她到拉斯维加斯的第一晚,正坐在牛排餐厅的小隔间用餐,无意中听到了这段对话。她不满地嘟囔了几句,又赶紧环视四周。谢天谢地,没人朝她望过来。
她想再添点酒,于是向服务员招招手,不过最终还是作罢。一杯酒,还能走;两杯酒,鬼见愁。酒量不好,不仅会给她联调局[1]的工作惹麻烦,连稍后去人群中闲逛都会成问题。不过也没人硬灌过她酒。
那就喝到这儿吧!免得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她放松下来,那头的对话又聊了起来,她仔细听着。
“我跟你说,告诉她得了,让这事赶紧翻篇。好好哄一哄,求她原谅,一了百了。我就是这么做的,老婆不也原谅我了。离婚很贵的。不过你注意啊,这事翻篇前还得低调些,真他妈烦。我也是过了好几个月才又开始偷吃。懂了吗?”
“听我说,是我犯错了。我爱我太太,但她最近脾气太差了,而且只想着孩子。我受够了。后来我们部门开圣诞派对,她不肯去,说自己太胖。那天休斯敦分公司来的女孩里有一个也没伴儿。等我醒来时,已经在她开的房间里了。太糟了!”
“是人都会犯错,兄弟。告诉她就行了。她会要你好看,不过马上就过去了。现在我得走了,明天见。”弗兰西丝卡看过去,一个穿着丑兮兮的粉色衬衫的大块头站了起来,大腹便便。那人微微弯下身,桌上的黄铜灯把他头顶的秃斑照得锃亮。“告诉她!相信我,就该这么做!”
弗兰西丝卡想了一会儿,纠结着要不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太糟心了!她放了钱,还多给了小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后悔自己今晚喝了一大杯酒,毕竟平时她只喝一点点。她绕到四人卡座的背面停下来,盯着面前那个郁闷的出轨男。
这是位英俊的男青年,头发浓密,一双忧伤的褐色眼睛,此刻正礼貌而又疑惑地望着自己。
“别听你朋友的。他不光是个混蛋,而且尽出馊主意。你要真爱你太太,就不要告诉她——永远不。”
陌生男人的脸涨得通红,倒吸了一口气。“你在开玩笑吗?”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自己的私事被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知道了。他等着她作答。
“绝对没有。”
“你觉得我不该告诉她?我以为女人总想知道真相。”他仍然困惑不已。于是她解释道:“如果你不告诉她,她会发现吗?”
“不会。那个跟我……呃……的女孩已经走了。我太太不可能知道。以前我们向来彼此坦诚,但现在每次我看着她,就觉得自己真渣。”
“你是渣。但你要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点,就去伤你太太的心,那你就是个王八蛋了。听过这句老话没?‘知道越少,伤害越小。’想想看,现在你太太对生活和宝宝充满期待,满以为丈夫爱着自己。然后你坦诚了这桩事,让她糟心得不得了。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你可以求她原谅,她也原谅你,是会这样。但她再也不会和以前一样了,你也是。你会毁了一切。”
他点点头,认真地注视着她,聆听每个字。“所以……”
“所以你就自己克服负罪感吧。这是你的包袱,可不是她的。做一个真汉子该做的事。让你太太开心,不论花多大代价。”
“你是希望你先生这么做吗?”
“见鬼,我还没结婚。”
“那你怎么能分析得头头是道?”
“我总有个父亲呀,是吧。我亲眼目睹过我妈的遭遇。第一次他坦承自己出轨时,我妈原谅了。第二次,我妈不再接受道歉并把他赶了出去,她对我说:‘我可以忍受背叛,但不能忍受他不爱我到连真相都懒得隐瞒。'”
“看来我不能告诉她。”
“除非你没有说起来那么爱她。”
“我得好好想想。你的话有些奇怪,但仔细想又特别有道理。你是让我死守秘密,惩罚自己余生有愧吧。”
她开心地笑了。“我的理解是,做个最好的丈夫和父亲,可以在某些方面弥补你自己卑鄙的说谎和出轨行径。”
对方畏缩着,愁容满面,弗兰西丝卡知道说得差不多了,简直有点过分。酒给了她勇气,让自己彻底扭转了他的信念。她踉踉跄跄地去前门招了一辆出租车。
果然,在拉斯维加斯的第一夜很有趣。现在,她要开始寻找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还要开始自己的新工作——这座不夜城的一名便衣警察。
***
肖恩·柯林斯就坐在斜对角的四人卡座里,为了帮一个病人熬过危险期,他工作到很晚。走到牛排餐厅时,他已经饿得头昏眼花。由于疲劳,他的眼睛干成了沙漠,大脑也拧成了麻花。不过两个男人的声音仍然传进耳中。一个男人在向哥们倾诉,顿时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不由点着头,因为另一个人给出的建议与自己对夫妻间信任的理解很吻合。他还是单身,总是还没来得及对一个女人产生加深信任的兴趣,就厌弃了。内华达州的女人都怎么回事?难道都被这座逍遥城蛊惑了吗?
蓦地,一个女声引起他的注意,沙哑,略微有点含糊,但听着很舒服。他集中精神开始听。
“别听你朋友的。他不光是个混蛋,而且尽出馊主意。你要真爱你太太,就不要告诉她——永远不。”
怎么回事?
怪女人继续同样的思路,对那个脆弱的男人发表了一通糟糕的建议。而只要能救自己于水火之中,那男人现在什么都肯听。
肖恩挪近了些,想站起来打断她。要不是他现在很累,还真想给这女人一点建议。管好自己的事吧!他是一名心理学家兼犯罪侧写师,经常跟警察打交道,目睹了很多与社会格格不入的人。他知道这个女人很有可能毁掉这个男人的生活。她最后的话让这个可怜的男人深信不疑了。
“我的理解是,做个最好的丈夫和父亲,可以在某些方面弥补你自己卑鄙的说谎和出轨行径。”肖恩听到有凳子被踢翻了,几句嘟囔的低咒之后,轻轻的脚步声向门口走去。
一股莫名的力量让他不由站了起来。提建议的红发女人停住踉跄了一下,二人目光相触。她的眼睛如同一汪纯净的温泉,他从没见过这么蓝的眼睛。她把椅子扶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向门口,目光从他身上扫过。门口亮着灯,灯光洒在她披散于肩头和纤细后背的长发上,流动着金铜色的光芒。她出去时撞到门框,停下来调整了一下方向。最后这个疯子总算离开了。
他跌回卡座,被自己忽然认清的一个事实惊呆了。见鬼,在拉斯维加斯,充斥着各种精神疾病、行为失调、精神错乱、神经衰弱和精神病……但有些疯子却能将其他人从泥潭中拉出来。那个疯女人艳光四射,拥有一双逆天大长腿,任何男人都会为了摸一摸这双腿而答应任何要求。正是这样一个女人,为他糟糕的一天画上了完美的句号。真他妈的讽刺!
注释
[1]联邦调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