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沐锦放下手中的藕粉,跑出来,也跟着发出一声尖叫!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一位衣色光鲜,首饰锃亮的娘娘竟然自己走进锦阳宫来!
春月扯一把光顾着看热闹的梁沐锦,从后面踹她膝弯,拉她一起跪下给娘娘请安问好。
这娘娘谁不知道呀,大名鼎鼎的郑妃娘娘啊!后宫除了太后皇后就属她最大啊!皇上跟前的大红人,皇后眼中的大肉刺!
“都起来吧,我跟你们一样,是被贬到这里思过的,以后还承姐妹们照顾,给本宫点吃的,一起熬日子罢。”郑妃娘娘凉凉的声音开口,请院子里的众人起身。
“娘娘,瞧你这玩笑开的,皇上哪舍得把您送进这里!他老人家疼你还来不及哩。”梁沐锦双手操进袖子里,边看热闹边开口。
郑妃扭头看她一眼,眼珠子转转:“这位妹妹好眼熟。”
“当然眼熟,当年娘娘一力捧我上位,可惜我不争气,因为有狐臭,头一回侍寝,皇上的面没见着,便被关进了这里。”梁沐锦笑道。
“小梁,你是小梁!”郑妃伸手指着她,叫出来。
“娘娘好记性。”梁沐锦弯腰下个礼。
“三年啦,一晃三年就过去了。”郑妃眼神一落,神色悲凄,应该不是为小梁惋惜,而是不愤当年输给了皇后,让她略施小计便把自己的人给弄进了冷宫。
“娘娘你贵人踏贱地,到这荒芜之所做甚?”梁沐锦问她。
郑妃走过来,撩裙子在台阶上坐了,叹气:“小梁,我不是贵人踏贱地,我哪是什么贵人啊!这不是犯了错,被皇上责骂,又气病了太后,自请进冷宫受罚么。”
“娘娘一向小心谨慎,能犯什么错,别不是被冤枉的吧?”春月插句嘴。
郑妃再叹口气,摇头:“被冤枉又怎么样?哪有地方诉冤去!”
梁沐锦正要讲话,只见宫门外走进两个鲜明服色的太监来。
郑妃见了他们,眼神一亮,噌的立起身来,迎上去:“薛公公,刘公公,可是皇上有旨意来了?”
“郑妃听旨。”走在前面的公公面无表情的抖开手中的圣旨。
郑妃忙跪下。
“郑红粉为媳而不孝,惹太后生气以致卧床,为妃而身不正,抗皇后懿旨不准,为主而心不正,偏袒淫乱宫闱的犯妇,深负朕望,自即日起,打入冷宫,永世不得离开。”
公公一字一顿的念完圣旨。
郑妃听的目瞪口呆,做个反应的气力都没有了,呆子一般瘫倒在地。
“娘娘,领旨谢恩吧。”公公将圣旨递到她面前。
郑妃茫然的抬头看他一眼,突然发飙,一把将他手中的圣旨打飞,声嘶力竭的吼:“这不是皇上的意思,你撒谎,你矫诏,可知你犯下了死罪!”
“娘娘,你这可是咎由自取哇,皇上本来是向着你说话儿的,让你给皇后娘娘认个错儿,这事就过去了,可你偏偏不肯,非要跟皇后娘娘争个短长,这回倒是争出长短了,自己把自己给废了!”薛公公摇头叹息一声,甩甩手中拂尘,转身欲走。
郑妃冲上前抱住他的腿,大哭:“公公,求你带我去见皇上,我要见皇上,求求你,带我去见皇上……”
薜公公弯腰扯开她的手,苦着脸叹气:“娘娘呀,等皇上气消了,老奴会找机会在他面前提起您的好来,至于您能不能出去,要看您自己的造化了,老奴实在是帮不上忙了。”
“薜公公,你带我去见皇上,我跟他说,求你了,带我去见皇上,我要见皇上……”郑妃匍匐在地上,嚎啕大哭,完全没有了刚进来时的无限风光。
二位宣旨的公公走了很久,她还趴在地上痛哭,哭着要见皇上。
梁沐锦看够了热闹,走下台阶来,蹲到她身边,好心的开口:“娘娘,薜公公他们早走了,哭也是白哭,还是歇歇罢。”
“小梁,你再找处房舍,我要住在这里,这屋子正冲着大门口,一旦有人来,看的清楚些,我不信皇上会真的不管我的,他一定是因为太后犯了旧疾,一时气愤,才会这样,过一阵子,他气消了,自然会想起我来,宣我出去。”
郑妃抬起头,哭的嘶哑的声音对她说道。
春月闻言,眼睛一翻,要骂人,梁沐锦眼疾手快的伸手捂了她的嘴,拖着她往一边走,边点头:“娘娘,你只管住,屋里什么都是现成的,春月正在烧开水,一会冲碗藕粉你喝败败火,皇上一向宠你,怎会放任你被关在这里,过不了多久,自然会宣你出去。”
郑妃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直直腰,再直直腰,理理散乱的发,昂首阔步走进梁沐锦的屋子里,回身将门关上,接着屋里便传出呜呜呀呀的哭声儿。
“主子,不是,她睡了咱们的地方,咱们睡哪儿呀?你倒是大方!”春月扯开她的手,着急的说道。
“可怜之人,可怜之人啊!”梁沐锦摇头叹息,惋惜的神色。
春月啐她一口:“扯你娘的骚,也不看看你自己的身份,倒去可怜别人!”
“她是锦阳宫的老前辈,可怜可怜一个新人倒也在情在理。”九王爷站在门口,背拂着双手,云淡风清的开口。
梁沐锦跳上台阶,伸手指着他骂:“束回,俺知你生了一张利嘴,可俺老梁行的正,走的直,并不怕你的讥讽,小人行径!你这是小人行径知道不?”
“我小人行径?那是你吧?为了讨好新来的主管,众目睽睽之下献上美酒,不可谓脸皮不厚,今日之事更是如此,你是觉得郑妃娘娘虽然被贬冷宫,可尚未失宠,故而要奉承于她,把自己的屋子都让出来了,真是可笑之至!可笑之至啊!你这一吊吊的好,竟然吊出你的本性来,若说以前你做这等事尚知羞耻,偷偷摸摸而为,如今倒是更好,竟然做的光明正大,好似正理一般,勇气可嘉,真是勇气可嘉啊,束回佩服,佩服之至!”
九王爷冷声道,眉眼冷淡的朝她拱拱手,“咣”一声关了门,声音之大,唬的梁沐锦直打了个寒噤。
“好了,最后一座靠山也得罪光了。”春月恨恨的说一声,恨不得吃了梁沐锦的架势。
梁沐锦挠挠脑门,一脸不解的神情儿:“春月,他这是怎么了?吃了炮仗啦?自己把自己炸啦?我是他嘴里那样儿的人么?那酒的事不是凑了巧嘛?”
“酒的事就算是凑了巧,眼下这事你可怎么圆?”春月瞪着她。
“我听明白了,那位薜公公宣读的郑妃娘娘的罪名可能与崔莺莺的死有关,崔莺莺是冤枉的,那郑妃也必是冤枉的啊,让让她也未尝不可。”梁沐锦苦笑道。
“冤枉!都是冤枉的,就你不冤枉是不是?进来这里的哪个不喊自己是冤枉的?你倒管得过来!”春月翻白眼。
“能管一个是一人,管不过来也没办法,尽力而为就是了。”梁沐锦面色郑重,说话不似之前那样轻浮,看的春月有些呆住。
天色堪堪将落,春月急的四处乱逛,敲了几回门,郑妃并不应,也只是无可如何,梁沐锦奉承她也不是没有道理。自九王爷的娘淑妃死后,她在后宫可是一人独大了七八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万一皇上真个是堵气,过几日再寻个由头让她回宫,也不是不可能,所以这种人是万万是得罪不起的。不能硬撵她出门,只得由着她耍横。
春月急的四处萨摩栖身之处的时候,梁沐锦正坐在井台边喝着井水吃面饼子,一边吃一边稀罕这井水的甘甜,想入非非的觉着,这要是能再穿回去,卖这井水也够发个财过一辈子了,一瓶卖三十!一准卖断货,好喝呀!梁沐锦滋润的喝口凉水,咬一口饼子,可惜饼子是冷的,太硬了杠牙,要是热热就好了。
梁沐锦将目光投向台阶上的炭炉子上,龇牙一乐,屁颠屁颠的站起来,朝这边来,寻两根木棍将面饼穿好喽,架到炉子上去烤,边烤边吮着鼻子,心想要有点虾酱就太好了,烤饼抹虾酱,天下一绝嘛。
一只纤细修长的手伸到眼前,接着梁沐锦便闻到了肉的香气儿!
她贪婪的长长吸了一口,抬头冲束回露出傻傻的笑容:“有肉!”
束回将手掌摊开,里面竟然真的有一块风干的肉干!
“去后面菜地薅点青菜来,熬锅菜粥吃罢,喝凉水怎么行,当心闹肚子。”束回语气温柔。
“肉干啊!”梁沐锦眼巴巴盯着他手掌心里的那块肉干,自从醒来就没闻着点肉腥儿,对于吃肉星人的梁沐锦来说,这块干巴巴的肉干,真的是勾起了她的馋虫了。
“放的时间太长,这样吃有股子霉味儿,等我放水里大煮煮,洗几遍,放菜粥里一起熬,可尝点肉味罢了。”束回软声道。
梁沐锦风一样奔去后院,一会工夫薅了一大把青菜拿过来。
束回正在炉子上烧着水,将肉干放在水里煮,又回屋里拿出些煮熟的碎米来,在盆里的清水时捞了两遍,方才捞出来放在干爽的箅子上晾着。
“哪来的细米饭?”梁沐锦流着口水,好奇的问。
束回眼一垂,吭喔一声不回答。
梁沐锦又连问了几遍,他方才咳嗽一声,低低的声音回:“别问了,说出这米的出处,你未必就肯吃,只要能吃饱肚子,你管它的出处做甚。”
梁沐锦瞧着他忧伤的神情,闭了嘴。
半个时辰后,菜粥熬好了,束回拿出几只青花瓷碗来,先盛了一碗给梁沐锦。
梁沐锦猴急的猴急的光顾盯着碗,竟没注意束回将粥里的几块肉干一并盛到了她的碗里。
菜粥里真的有肉香!
梁沐锦生平第一次将粥喝的吸溜吸溜响,完全不顾形象。
束回却是端着个碗,一口没喝,看着她喝完一碗,又盛了一碗给她,却才开口:“晚上睡我那屋吧,我去山姜那边凑合两宿,那屋里的人刚咽气,晦气,我命硬先压两天,你再搬进去好了。”
梁沐锦吸溜吸溜喝着粥,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一滴眼泪却落进粥碗里,滴在粥面上,开了花,变成粥中的水。
束回看见了她的泪,装作没看见,将手中的碗放下,招呼春月过来吃,自己却背拂着双手,慢慢朝后面山姜的屋子走去。
夏日夜晚和煦的热风吹过梁沐锦的面颊,像双温柔的手抚摸过一样的美好感觉,她狠狠的抽了下鼻子,嘴角露出颇灿烂的笑容。
正此时,她的屋子里突然传出重重一声响,接着便是一声痛苦的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