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不染越是说,感觉他像个罪人一样,负罪感一层一层的涌上来,他曾经对濒死的病人视而不见,对三天三夜求医的人置若罔闻,心中不曾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任何的后悔,唯独对那个年仅十多岁,双手沾满血液,内心却无比纯净的小女孩带了怜爱之心。
他至今都记得,小女孩杀了人后,满脸沾着血迹拉扯父亲的衣角,小声的询问是否可以去看看哥哥,得到了父亲的拒绝。一次又一次,她询问,父亲拒绝,始终不肯放弃的问着那个问题。
明明以她的实力,要去强闯见自己的母亲和哥哥易如反掌,他终于询问她为什么,记得小女孩的回答是:“我,现在不配见母亲和哥哥。”
她内心是胆怯的,想要去见,询问着父亲,又恐惧去见,父亲的拒绝恰好应和了她内心的恐惧,久而久之,隐藏自己的感情,埋葬了获得幸福的权利。
当他看到东风寻身边的沧晓离,他是不可置信的,那样的小姐拥有了本来的童真,会笑会闹,会吵着去玩。所以他没有用药立刻给她恢复记忆,知道家主盯上了她,心里抱着侥幸,恢复记忆也不要回来。
家主始终是不会放过她的,支走了她身边的人,强行唤醒了她,让他用药强行恢复了她的记忆,给她分配了新的任务,让东风寻顺利找到雷剑,然后,抢过来。
那无外乎是与身边的朋友彻底破裂,她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在捅东风寻那一刀的时候也没有犹豫。
他何其了解沧晓离,哪怕她面无表情,他也知道她不快乐,只有在跟踪着他们的时候,会显得格外在意他们的行踪,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他知道她在打探。
越想心中的愧疚更深,越奇楠道:“你走吧,什么药材我都不要了。”
“如此就好?一个月后看着她去死?”修不染问道。
越奇楠道:“除此之外,没有选择。”沧晓离的命运早已注定,在某个角落里死去腐烂发臭,留下个光辉靓丽的沧府。
修不染嗤笑:“那还真是看错人了。”
他起身欲走。
“等等。”越奇楠叫住了他,心里存了侥幸心理:“你有办法?”
修不染笑,说道:“那要看越长老够不够诚意了。”
等到修不染回到了宫殿,整个岛主殿已经炸开了锅。
洛初歇不见了。
少岛主刚把她抱回去没多久,她就打伤了几个人,跑了出去,整个岛主殿的人全被钟子羽调遣去寻找,就算是钟焰绝训斥他,也没能阻止钟子羽的搜索。
修不染加快了脚步,聚香园门口已经聚集了洛长歌,东风寻,容恒,姜文静,看样子是没有回到他们身边。
她手上的伤有着某种控制能力,能够去哪呢?!
修不染转身离开,容恒从人群里看到了他离开的方向,大喊道:“信徒啊!!!”先别跑,等等我们啊。
担心她跑到了病区,修不染先后在各个隔离病区看了,都没有身影,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士兵,都是寻找洛初歇的。
耳边有微弱的琴声,很是熟悉的音调。修不染离开追了过去,果然是青玄棋。
坐在竹林间,琴音动人,男子忧愁面容,衣衫半解微显疲态。
没有洛初歇的身影,修不染转身就走。
“你不想知道她去了哪?”青玄棋拨动琴弦,微微抬眸。
“刻意将我引来,你知道?”修不染道。
青玄棋道:“当然。”
修不染道:“你想如何?”
青玄棋道:“世间众人都无法逃脱我的琴音,洛初歇特殊,你更特殊,你,是什么人,或者说,你是不是人?”
修不染轻笑:“如此问题可真够无礼的。”
青玄棋挑眉,并不否认,拂袖召来了凳子让他坐在对面,手中的琴消失,石头变成了圆桌。
“幻术了得。”修不染道。
“回避问题也不是有礼行为。”青玄棋道。
修不染道:“我是人,我的答案可能不让你满意,不过这可是不带任何虚假的回答。”
青玄棋道:“的确不怎么让人满意,偏偏挑了个最恐怖的答案。”
修不染只是笑,并不答话。
青玄棋道:“寻着小路往上,你会找到她的,不过,是死是活就不好说了。”
修不染神色微变,迅速的绕过了青玄棋,速度极快的向前去了。
青玄棋慢悠悠的喝一杯茶,将修不染那杯倒在了地上,眸光微动:“真是可惜了。”
上了小路,经过小树林,在悬崖边,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修不染屏住了呼吸,才迈开脚步,悬崖边的人就转过了身。
黑色的衣裙,衣带偏飞,额前有细碎的刘海,水滴般的额饰像星星的光辉,往日里用簪子挽起的长发被两根黑色的羽毛代替,几乎要与背后黑色的深渊融为一体。
那样貌,是主神的样貌,模样和身高都只有十二岁的样子。
带了黑色旋涡的眸子盯上了他,少女绽放一抹笑容,朝着他招了招手:“不染。”
修不染走了过去,看着她那张与主神一模一样,略显稚嫩的脸,眯了眯眼睛。
少女呵了一声:“你不用如此防备我,你心中想什么,我一清二楚呢。”
修不染道:“姑娘真会开玩笑。”
少女黑得发亮的眸子在黑暗中耀耀生辉,她踏着小碎步凑近了修不染的身边,试着踮起脚也无法够到他的肩膀,整个人阴沉了下来。
“跪下。”
一股力量直接袭击了修不染的膝盖,头顶如有千斤重的石头压下,身后像有手将他压下去。
跌倒着坐在了地上,少女立刻抓住了他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如此就平等了哦。”
肩膀上像被灌了铅,沉重得双手无法抬起,修不染扯了扯嘴角:“站在姑娘的角度,说的很有道理呢。”
“哦,不染不高兴吗?”少女坐在了他的双膝之间,仰着头像个童真小女孩似的询问。
“高兴。”
“说谎的人可不好呢。”少女勾唇,从天空降下一道雷电劈中修不染的肩头,淡淡的焦肉味溢出来。
“嗯,真好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