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星河要将下山时师傅交给他的一个木盒,带给梅英市的五辛院院首罗定远,所以他们先来到了梅英市。
熙熙攘攘的集市,车水马龙。一个穿着红衣服,系着金色腰带的十八岁左右的女子在人群里跑动,高喊着,“让开,让开!别妨碍我抓小偷!”
跑动的时候冲劲极大,无论是谁都横冲直撞。被撞开的人愤怒地瞪了她一眼,小孩子怕得躲在大人怀里大哭。经过他们身边时,也狠狠撞了旁边的青沅。青沅已经恢复了灵力所以并未觉得有什么,但月见表情不悦。
胥星河立刻抓住她的手,将她拽回来,女子受到拉扯往后踉跄了几步,恼羞成怒瞪着他,“你是谁,敢抓我的手,还不放开!”
胥星河面不改色,“道歉,你撞到了我的同伴。”
“哈?”
女子嚣张跋扈,“你不知道我是谁,还敢口出狂言,放手!”
胥星河的眼眸如一汪沉静的潭水,黑沉沉。所有看热闹的人都靠拢过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满、厌恶的表情。一个姑娘家有这样的举止实在是粗鲁无礼,而她本人却不知。
罗红梅挥了一拳过去,胥星河按住她的拳头,往后一扭,就动弹不得了。
她红着脸,一脸愤怒不堪,“你!”
青沅轻声说,“星河,算了。”
胥星河表情淡淡,“不行。”
僵持一会儿,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罗红梅只能咬牙切齿对着青沅说了声,“对、不、起!”
胥星河松开她的手,看都不看,“我们走。”
罗红梅扭着自己发红的手,狠狠地瞪了周围还在看热闹、窃窃私语的人,“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抓起来!”
那些人摇摇头走开了。
几个穿着仆人衣服的男子气喘吁吁跑过来,“小姐!”
罗红梅抬手在他们每个人的脑袋拍下一掌,满眼怒火,“笨蛋,人都跑了,现在才到。赶紧给我查几个人,将他们的背景一个不漏地给我查清楚。”
”是。”
青沅看到告示栏贴了张纸,上面写着:小女身染怪病,谁能施救,罗定远必定奉上宝物相送,感恩戴德。
他们来到五辛院,与院首罗定远见了面,将盒子交给了他。
“若清师傅有心了,那日我本是无意提到需要这株药草,没想到就由胥公子带来了。让我准备饭菜好以表感谢之情,各位不妨暂且住下,明日再赶路也不迟。”
胥星河问月见和青沅,“那我们先在这里住下,明天再走,如何?”
他们没有意见,“好。”
门被用力推开,有个女子怒气冲冲闯进来,指着胥星河,“你这家伙,还有脸来这里。”
罗定远脸色一变,打掉她的手,“红梅,不得无礼。”
“是他先欺负的我。”
“这是我们的贵客,什么欺负你,我看是你先得罪了客人的。”
胥星河站起来,语气淡漠,“原来是罗院首的明珠,刚才大街上横冲直撞,撞到了我的同伴。我这人护短,所以拦下罗姑娘,讨了个说法。”
罗定远一听,气得胡子都飘起来,“你这丫头,又给我闯祸,给我闭门思过,马上!”
红梅红着眼,“哼”的一声跑出去。
丫环将他们带到后院客房,一个少年从墙头跳下来,走到他们的面前,“我来看看能让我妹吃了个闷亏的是何许人也。”
“这是我们家二少爷。”
他的嘴里叼着根草,围着胥星河转了一圈,啧啧说道,“我叫罗渊,你看起来还挺厉害的。”然后看到青沅,眼睛一亮,屁颠屁颠地跑到她面前,“真是好看的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月见握住青沅的手,以宣示主权,睨了他一眼,“我们在这里不会太久,所以这些不用在意。”
罗渊有些丧气,“原来是有主的了。”
丫环有些为难,“少爷,这些客人。”
罗渊摆摆手,大步离开,“走吧,送客人们回房。”
路上,青沅问丫环,“罗院首还有一位女儿,是生了什么病吗?”
“老爷请了好多大夫来了,都说是怪病,治不了。”
“外面的告示贴了多久。”
“原来客人也注意到了,贴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可是没人敢揭。可怜大小姐,只不过十四岁那年到山上玩了一会儿,回来就这样了。不能吹风,受寒,进食也少之又少,说不了几句话。”
“可是误食或者误碰了什么。”
“大小姐说没有吃奇怪的东西,或者碰到奇怪的东西。要是谁能治好大小姐的病,老爷肯定会重金相谢。”将他们带到房间,丫环就走了。
胥星河站在门口,问青沅,“你是打算要替她的女儿看病吗?”
“刚才丫环说的症状,我大概能猜得出来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青沅找罗远说起,想去看看她的大女儿,罗定远没说什么就带着她去了。罗璀儿躺在床上,脸上带着面纱,在帘子后面用虚弱的声音说,“爹,不用再为女儿费心了。女儿的病女儿心里有数,能活多久是多久。”
“傻丫头,哪怕希望渺茫,爹也不会放弃的。”
她叹了一口气,将手伸出,青沅给她把了脉,随后说,“我想看下你脸上还有身上的斑点如何。”
罗璀儿一愣,没想到来的大夫是年轻女子的声音。罗远也诧异,除了贴身侍女,他从未对外说过女儿身上有奇怪的斑点,可这个姑娘却一语言中。
“女儿,赶紧让青沅姑娘看看。”
青沅掀开帘子进去,检查了罗璀儿脸上还有身体上的症状,如她所想。
看她出来,罗定远急忙问,“青沅姑娘,可有办法。”
“有,在此之前,罗小姐您可记得当日上山可有见过这种飞虫?”青沅在纸上画了一只缺了角的蝴蝶,拿给罗璀儿看。
罗璀儿认真看了看,突然说道,“我想起来了,见过。当时蝴蝶停在树上,我很好奇就走过去细看,只是后来就飞走了。”
“这叫毒尾,经常停在树上。一旦被靠近,马上飞走,并撒下毒粉。当日你是被它的毒粉沾到,所以才会如此。大夫们不知道,是因为这种极其罕见,需要长住深山才会知道。有一种花,可以用来解毒。它出现在毒尾在的地方,所以去你当日去的山上找就能找到。”
罗定远大喜过望,“我马上让人去采。”
“其他人对这些不了解,只怕拿不到。等会儿我就上山,只是我得向罗院首讨个帮手。”
“姑娘亲自去,老夫真的感激不尽。您要哪个,都可以。”
“红梅姑娘。”
罗定远有些尴尬,“这,那丫头调皮,我怕给你惹事。”
“我挺喜欢她的性格。”
“好,姑娘都这样说了,我马上让人叫她回来。”
出发前,月见和胥星河都问她,“真不用我们一起去?”
“不用,山上的事我比谁都熟悉。”
“我们会乖乖等你回来的,阿沅。”
罗红梅手持一条鞭子,转身先走,“时间不早了,还不走。”
于是,两人就上山了。
“为什么要我一起去,之前我们可是有过不愉快。”
“你很介意?”
“正常人都会介意,你这人真奇怪。”
“你是为了得到你父亲的关注才故意做出闹腾的事,其实你自己并不想这样。我说得可有错?”
罗红梅脸色一变,一阵白一阵红的,“怎么可能。”
“先把这个解毒药吃了,以免待会可能会碰到毒物。”
罗红梅拿过来,吃了下去,“这是你自己做的?你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却懂这些。”
“我从小在山上长大。”
“你的父母呢。”
“没有,只有月见和我。”
罗红梅以为她是被抛弃的,不禁觉得可怜,语气也放软,“他们真狠心,你长得这么漂亮,还会冶病,是他们的损失。”
青沅知道她误会了,笑着说,“世间本就没有圆满、永恒。”
“你可真想得开。那个长得漂亮的男子是你的青梅竹马吧,你们看起来还是很般配的。当然,我说的不是那个粗鲁的坏家伙。”
“你说的是月见,我们一直都在一起。星河虽然平时看起来有点冷淡,但也有他自己的执着,严于律已。那天虽然是冒犯了你,但也是因为你引起了街上的纷乱。街上不止大人,还有老人,小孩。即使你有重要的事情,也该慎重。”
罗红梅嘟嚷道,“你是在对我说教,还是为你朋友辩解。”
“你可以认为都有。”
“你真敢说,就不怕我在这里欺负你。虽然我打不过你的朋友,但你这么弱不禁风,我还欺负不了。”
青沅突然一笑,“你刚才吃下我给的药了吧?”
红梅一听,脸色变得铁青,激动起来,“你……你给我下毒。”
“有没有觉得有什么变化。”
“热。”
“嗯,那就说明解毒药开始生效了。”
“……”
红梅才意识到被她骗了,咬牙切齿,“你太坏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抵达了山上。红梅忍不住靠着她,抓紧她的袖口,“你会保护我的吧。”
青沅忍笑,“你不是想要欺负我吗?”
“我不记得有说过那样的蠢话。”
他们继续走,青沅停了下来。就在一棵葱郁的树上,有两三个毒尾停着,一动不动。树下的草丛里掩藏着一株红茎黄花瓣的花,“看到了吗,那个就是。”
红梅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高兴不已,马上跑了过去,“太好了!”
“等会儿。”青沅来不及阻止,她就已经去碰到那朵花了。罗红梅突然觉得很困,头有些晕,就倒了下去。
“傻丫头。”
只要碰到这花,就算提前服了解毒药,也会被花散发出的睡眠粉催眠。只是服的解毒药,会让睡眠的时间稍短些,所以只能隔着手帕去取。
一个时辰后,罗红梅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绿荫,透过阳光漏下光光点点。她的手撑着软软的草地起来,“我是怎么了。”
“中了睡眠粉,所以暂时昏睡过去。”
“……”
青沅将花交给她,“你爹会很高兴,你帮了这个忙。”
罗红梅接过来,“我娘生下我之后因为身体虚弱,早早地过世了。她在我的印象里总是模糊的影子,都是大姐、二哥跟我说起有关娘亲生前的事情。”
“大姐知书达理,温柔贤良。二哥是要继承家业的,爹自然也会看重。只有我,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后来我发现,把爹惹怒就会将视线转移到我身上。所以,我总是会做出鸡飞狗跳的事情引人注目。”罗红梅自嘲,“我是不是很傻,竟然以这种方式去取得亲人的喜爱。明明我自己不喜欢,却还是做了,只是因为我太孤独了。”
“还记得上山的时候,我说过的一位朋友。他生前做的种种事迹都受大家喜爱,即使不在人世也一直受到尊敬。这样,他得到的不仅仅是父亲的爱,还有着无数来自别人的爱,这样还会孤单吗?”
罗红梅抬起头,“那我要怎么做。”
青沅告诉她,“做回你自己。”
罗定远站在大厅,表情焦急不安,听到下人说他们回来了,总算放松下来。
罗红梅拿着花,兴高采烈,“爹,我们拿到了。”
罗定远一脸赞赏地拍着她的肩膀,“好,红梅做得好,辛苦你们了。”
罗红梅第一次看到父亲这么高兴,是第一次表扬她,才意识到自己为了得到关注做了这么多无意义的事情。
青沅将花捣成汁,给罗璀儿服下,她服下后就沉沉地睡了过去。罗渊听到拿到解药的消息,也赶了回来,进门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妹妹,罗红梅看了他一眼然后表情平静走开了。这下罗渊傻眼了,怎么回来一趟就变了个人似的,平时他的妹妹肯定生气,瞪人了。
回房间的路上,月见问,“阿沅,刚刚你跟罗院首说了一些什么。”
“他跟我提起有关报酬的事情,我说只要一些蜂蜜。”
胥星河愣了一下,“蜂蜜?”
“听说罗院首家里酿的蜂蜜最好吃,所以,我想着可以用来泡茶喝。”
“……”
青沅不会告诉月见和胥星河,其实自己知道他们有一路跟着上山。
第二天早上,他们就准备离开了。罗红梅走到胥星河面前,脸微红,低着头,“那天的事,是我不对。”
胥星河淡淡地嗯了一声。
罗红梅拉着青沅说了一些话,俨然好朋友的模样。
最后,望着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