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着泥薯粥的木碗在一双双小手间传递，最后停在了白发访客面前。
“请用。”契达斯族老酋长一脸庄重对访客说，他并不为食物的寒酸感到自卑，毕竟这个与世隔绝的地底种族只知道泥薯，而做成粥的泥薯，在他们认识中已经是最高级的款待了。
白发访客带着勉强至极的微笑着接过木碗，刚喝下第一口，他就产生摔碗大骂的强烈冲动。然而他也知道，不能对这种低等生物要求太高，身处极寒行星德普拉斯冰雪以下2000米，他还指望对方能拿出什么好东西呢？
白发人比契达斯人高出了几乎一倍，以至于他几乎只能弓着身子坐在洞穴中，十来个短手短脚的矮小土著好奇地围在访客周围，毫不掩饰地对来人指指点点。虽然酋长再三阻止，还是有胆大的土著拉扯访客的头发，或者用手指戳他皮肤。
白发访客强压下心里的火气，努力让自己相信，此刻爬在他头上无法无天的，其实是一些可爱的小动物。然而这样的尝试最后毫无效果，尤其在他发现最不识抬举的那个契达斯人，长着满脸皱纹和花白胡子之后。这些土著也许已经连续五六代没有见到过外来人了，所以他们的问题不在于好奇心，而在于他们根本不懂得如果同别的种族相处。
“那么，高贵的客人”，在最后一次呵斥不见作用后，酋长也终于放弃了管教他的子民。这秃头老契达斯人对访客说话时一副“你应该能体谅”的模样，或许他认为自己的威严足以震慑住面前这位化外蛮夷，“我听说，你是为了瞻仰神选族的圣像而来？”
“是的。”
酋长露出欣喜的表情，这倒不是假装，这些低等种族在谈及自己信仰时，总会比平时更纯朴一些：
“果然，是启蒙者指引你到达这里！高贵的客人，请告诉我，它老人家的荣光是否遍布整个宇宙？”
访客严肃地点点头：“是的。”他用了很大力气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宇宙是什么？”一个契达斯人问，“是一个更大的洞穴吗？”
“傻瓜，宇宙是外面，洞穴外面。”另一个年长一点的同伴抢着回答。
“你说谎，根本没有外面！”第一个契达斯人立刻反驳他，两个人争吵了起来，没过多久，所有的土著就都加入到这场争辩中，反而忘记了访客的存在。
只有秃头酋长还保持着基本的克制，他又一次决定放任这帮土著争个脸红脖子粗。继续跟外来者攀谈：“我很高兴，有人能跨越几万个品品来这里寻求启蒙者的真识，可能大家都忘了，全宇宙只有我们契达斯人一族保留了启蒙者最原初的教诲。天生优越的神选族很乐意跟你这样的谦卑求道者分享我们的知识。”“品品”是契达斯概念中最大的距离单位，根据交谈者的不同，一品品的长度从20米到200公里都有可能。
说到这儿，酋长站了起来，访客发现他并没有比坐着时高出多少：“那么现在我们走吧，去见见我族荣蒙神选的象征。”白发人点点头紧随在后，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在地上爬行，看着前面秃头小矮人装腔作势的样子，他恨不得朝对方屁股上踢一脚。
大约20分钟后，访客跟着酋长来到了一个极为空旷的洞穴，自从来到地下，他还是头一次可以站直身子。两名契达斯人点亮了洞穴内的蜡灯，火光摇曳中，白发访客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几人前方竖着一尊大约10米高的黑曜石全身像，犹如一根顶天立地的巨柱镇在洞穴深处。外来者想不出，这些刚学会冶金的小矮人究竟是花了多大的心血，才能建造出这么一尊雕像。
“外来者，请心怀感恩，此刻你面前的，就是启蒙者，我族之父。”酋长恭恭敬敬站到雕像面前，“是他传授了我们法律，是他给予了我们文明，全宇宙最伟大的神，我族优越血统的来源……”
访客并没有在听酋长的喋喋不休，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雕像的面部。由于技术原因，那张脸的轮廓有些模糊，五官也走样了不小，但访客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张脸。
“这次总算没有白来。”他嘟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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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保最后一次努力想要擦干净吧台，但结果还是失败了。自从前天那个口臭图努人的尸体被抬走之后，吧台上这块血渍一直让他如芒在背。
“也许，应该换一块台面。”他心里这样想，百无聊赖地看向电视机，上面正在播放一条远光城爆炸案的最新消息，好像法庭排除了本来最大疑犯的嫌疑。酒保耸耸肩，这些都是离他十万八千里的事情，对于酒保而言，只要处理好自己的台面就行。
“你再说一遍！”耳边传来一声口齿不清的怒吼，酒保痛苦地摇摇头，不用问，马努斯又喝多了。
吧台另一边，那个松猿人已经拔出了自己的手铳，满脸杀气腾腾。他面前的人冷眼看着枪口，也一点没有退让的意思。
“马努斯，”酒保温言道，“别找麻烦。”
“让他收回刚才的话，给我道歉！”
酒保不得不转向松猿人的对面：“年轻人，道歉吧，他不是在吓唬你。这混账灌下几杯酒后，手铳就比下半身还亢奋了。”
激怒了马努斯的是一个年轻人，身材瘦小，但看得出很精实。酒保不确定自己以前是不是见过他，因为那人的大半个脑袋都被绷带缠住了。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枪？它能干什么？杀人？”绷带缝隙里射出小个子轻蔑的目光，“我跟你打个赌，赌你枪里没有子弹，怎么样？枪响我就完了，枪不响，你输我一个信用点。但是，我话说在前头，我这人有个习惯，就是杀死……”
他的话还没说完，马努斯就不声不响扣动了扳机，只听“咔嚓一声”，小个子顿时整个人僵硬得犹如泥塑木雕。
然而两秒钟过去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真见鬼。”马努斯嘟囔一声，打开枪膛，“还真没有子弹。”小个子这才松弛下来，额头上的绷带被冷汗打湿了一大片。
“行了，你赢我一个信用点。”马努斯说着合上手枪，然后看了一眼酒保，“他的酒算我账上。”
年轻人这时已经找回了之前冷峻的气场，他开口正要说什么，马努斯忽然倒转枪口，用枪托砸碎了小个子的头盖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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妒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刚才，她确确实实听到了男尸的微弱申今。她急忙拿耳朵贴紧心上人胸膛，不会有错的，那里真的有几不可闻的心跳声。
“这是怎么回事？”妒妇在狂喜中努力让思路保持清晰，难道自己的强制基因没能诱发对方进化，却激活了这个男人本体的生命力？“可是，究竟是为什么？”
男人这时缓缓睁开眼睛，吐出了很长的一口气：“我这是……在哪儿？”
“查理！”妒妇死命抱住心上人，眼泪夺眶而出，“查理，查理，你活了，天哪！你活了！”
“查理？”那人喃喃复述这个名字，他显然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谁是查理？”
“听我说亲爱的，你叫查理，你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妻子，你看看我，我是你妻子。”妒妇凑到男人面前，这时她才想起自己面容憔悴而枯槁，忙不迭用手胡乱捋了捋头发，尽全力摆出一个笑脸。
“你弄错了，女士，我不认识你，我……也不是你的查理。”
妒妇一把抓住男人的手：“不，不，查理，你刚醒，脑子还太乱，不过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们现在确实……确实有些困难，但是一切都会的，我们还有彼此……”
“我不叫查理，我叫圣约瑟夫，是歌利亚教最后的不朽者。”男人说着一把推开了妒妇坐了起来，“抱歉，但我，我要走了。”他一脸厌恶地从无人车里走出来，妒妇想要拉住自己的心上人，但不朽者太强壮了，只晃了晃身子就甩开了她的手。
“不，查理！查理我，不要走，别离开我，查理！”
妒妇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她凄厉的哭声在车站里久久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