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东歌躺在床上,气若游丝。一个眼睛肿得跟桃子样的,年纪十四五的丫鬟,万分小心正拿着手帕在其脸上擦拭。
“啊!”
朝东歌突然大叫,泪如泉涌,双手握拳砸在自己身上。
“快,来人!”丫鬟哭喊着,“公子又发病了!来人啊,来人啊……”
丫鬟扑在床前双手死死按住朝东歌砸向自己的拳头。
“公子!是我啊!我是繁星”小丫鬟哭喊着,实在力气小制不住朝东歌,好在外面进来了两名家丁,把朝东歌给稳住了。
“什么事!又在吵!繁星”朝跃进一脸阴沉的跨进屋来。
“公子又犯病了。”繁星带着点怯意,但有往前站了点。昂着头,这桃子样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人了。
朝跃进伸手一拨拉小丫鬟,走到床前,低头沉沉的看了几眼。
“好生守着,我弟弟有什么不好,你们都得陪着!”朝跃进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廊下朝跃进的贴身家丁走了过来,附耳低声道:
“大公子,外面有人点名找你。”
“谁那么没眼力见,不知道我忙吗?难道武国的?”朝跃进又有点期待的说道。
这次父亲将通商谈判的事交给我,那就是在考校啊!之前虽说也将我带在身边,但是有什么大事都还问问朝东歌那活死人,就算死小子不在家里,也提前发封家书。
今日父亲直接将此事给我,看来是真的放弃你了,以后这朝家唯我接掌,到时候这东洲就是我的,这东洲也只是卧龙之地而已。
家丁见自己的主子脸上阴晴不定,是笑非笑又看向朝东歌的方向,心里了然。
“不是武国人,自称马山郡那边的。”
“马山郡的,不认识,不见”朝跃进摆手道,态度坚决。
“大公子”家丁伸手递过去一密封竹筒,这是军方的手法。
“什么意思?”朝跃进盯着家丁。
“那人说公子看过就知道了。”
朝跃进接过密封竹筒,按照手法打开,小心倒出来一张纸条。
指尖一敛,看到一行小字,朝跃进迅速将纸条遮住,抓在袖子里。
“带我去见他”速又定住,回头看着家丁徐徐问道。
“李元泰的马山郡?”
朝东歌在哭泣。
他清醒了,泪流满面;其实他早就清醒了,只是不愿意真的醒来而已。
他不愿意醒来。但是身体里声音一刻没有停止。他无法阻止自己不去想这些,他内疚,后悔,无法自拔。
不是一个声音,好几个声音。
“活下去,为我们活下去……”
“爸爸,我好疼……”
“为我复仇,为我复仇,为我复仇……”
朝东歌十八岁入伍,期间当过兵王,带过队,立过功,杀过人,出使过维和,做过军校教官,部队里能做的他都干了。如是三十岁他退伍了。
二十八岁那年他结婚了,妻子是在军校当教官的时候认识的军医,一同出使维和令他们经历了生死,如是爱情的结晶诞生了。
在战场上朝东歌受伤了,完成任务后下来的时候,他的左腿没有了。
朝东歌退役了。退伍后成立咨询公司,这五年公司逐渐做大,正在筹划上市。
那天是孩子生日,他从兴趣班接孩子去找妻子,给大眼乖巧的女儿过生日。
途中他去取了一个辗转从国外赎买回来的古玉,在回家的路上出车祸了。
一辆失控的装载着几十吨泥沙的大车,在路口直接将他们的车压在了卡车身下,泥沙将他们掩埋。
朝东歌被卡在驾驶室里,眼睁睁看着满是鲜血的女儿在喊:爸爸,我疼……妈妈,我疼……可是没等他回应,就没了声息。
一旁的妻子,早已被挤压得不成人型,雪白的腿骨和汽车的铁片,从她的胸前透出。
她的头几乎被消去了一小半,此刻用她那唯一好的手,碰了碰孩子。
泪水滑落在她那变形的脸上,坚定的眼神告诉她的爱人你要活下去。
“你要活下去,为我们活下去……”
“不……啊……呜……”
嘶嚎,用生命在哭泣。
爱人已逝,他怎能独活。
用尽最后的力气抓起一件东西,砸在自己天灵盖上。
嘈杂的声音响起,一团光亮在他眼前升起,很炽热。朝东歌没有睁开眼睛。
朝东歌还活着。
他以为自己死了。或是在梦里,总之他不愿睁开眼睛。
有些人活着,他以为自己死了;有些人死了,人们当他们活着。
有时候死亡或许是另一种生活的开始,亦或是某种生活的斩断;
面对现实需要勇气,就像生活需要勇气;是为生存而活着,还是活着就是生存。
命运让你在刹那间失去了所有,但是却给你留了下了最宝贵的东西——生命;
当一个人生命里最爱的人都被夺走的时候,人活着就是行尸走肉。但逝者已逝,生者也要追随么?让逝者不能安息吗?
逃避只是暂时的!无论身在何方,面对现实,才能认清自己。面对现实,才能找到自己。面对现实,才能回到过去。面对现实,才能活出未来。
“父亲,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找到了什么,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朝阳林呵斥一声。
“父亲,按照您的意思,我这几天一直在找能救治东歌的人,今天终于找到了。”朝跃进一脸开心的样子里闪过一丝恼怒。
“哦,什么人?可有把握?”朝阳林一脸期待与欣慰。
若是朝跃进真能找到救助朝东歌的人,那就真的将东洲给他又如何,虽哥两并非一奶同胞,毕竟是有着共同的父亲。
早些时候两人之间的事情,作为父亲那是心知肚明。要是选择他肯定是选择朝东歌的。
首先朝东歌是嫡子,其次朝东歌有才能,从小就与众不同,开智早,心胸开阔,眼界高,还是一把参谋带军的好手。
东洲放在小儿子手里,他放心。相比朝东歌,朝跃进就显得有些不足,虽从小跟随自己学武带兵,但却是心境不高,急于求成,有悟性但稳重不足,偌大的东洲在他手里有些不稳。
朝阳林听到大儿子能这样帮助自己的兄弟,心中感慨,难道我之前想多了?
“据说是来自梁国的武宗传人,其师乃是山羊道长,这次来的是他的大弟子羊蹄乃半步武宗之境。”
“哦,这山羊道长原是我国南疆的奇人,以致武宗之境,厉害非凡。真正有名的是他的医术,破境后游历诸国,在梁国治好了梁国公主的顽疾而名声鹊起,他的弟子定然不差,快请!”
庭院里径直走来一个青衣道士,脸上带着风霜,风尘仆仆。
“朝将军有礼了。”那道士跨进门来,施礼道。
“道长客气了。不知道长从何处来?往何处去?”朝阳林上前客气的问道。
“在下羊蹄奉家师之命,走南闯北,做力所能及之事,听闻朝将军家有病患故来,此次北上是与家师约好在京都汇合,朝将军应该知道所谓何事。”青衣道士侃侃而谈,并未有任何异样。
“临下山时,家师曾言若有救急之事需尽力而为,莫做那宵小之辈。否则学艺再精也只是无用之人。”
“仙师真乃道君在世,救人与水火,有缘定当拜见。道长旅途疲惫,先在舍下歇息”
朝阳林挥手道:“来啊,准备客房给道长洗尘,准备酒菜,给道长接风。请!”
“谢过朝将军”青衣道士转身走了出去。自有下人带下去歇息。
“莫非指的是陛下的病。”朝跃进轻声说道。
“应该是了。据说皇上已卧床几日宫中太医束手无策,已发了几道旨意寻高人救急。”
“那就对了,不能耽误道长太多时间,一会就请过来,叫繁星把东歌房里打扫下,我们稍后就到。”
“是,我这就去”朝跃进大步而去。
一切妥当,青衣道士恢复了精神,状态极好。随着朝阳林来到了朝东歌的房间,朝跃进跟在后面,小丫鬟繁星哀戚戚的现在床前。
“无关人等回避!”青衣道士说道。
朝阳林一挥手,无关下人各自退出,连朝跃进和繁星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了青衣道士和朝阳林自己。
青衣道士闭目把脉。时而摇头时而点头,脸色忽明忽暗。
盏茶功夫后,起身。
“怎样?”朝阳林有些着急。
“不怎样!”青衣道士说道。
“何解?”
“不好解”
“那是能解,请道长直说!”朝阳林深深一辑。
“将军客气了,能解也不能解,要看他自己了。”
“请道长解惑?”
朝阳林心中感慨,盛名之下果然是有真功夫,这片刻就有了计较。
年纪轻轻就是半步宗师之境,虽说武师与武宗好比地与天。但只要抓住要领与契机,踏入半步武宗,如同上天有了梯子,踏入武宗那是迟早的事。
羡慕啊!
朝阳林的心中也有试探的意思,你要真是说不去个所以然来,那也就到处为止了。
“令郎乃是受惊吓所致,但在之前却是已经受了重伤,从而导致他自封意识,不敢面对现实,他身体里有两个声音在纠缠,一个是他自己……”
“那另一个呢?”
“还是他自己!只是不同的是,另一个自己心里创伤更重,互相在焦灼,不相上下,如是醒不过来。此等情况一般人是治不好的。”青衣道士肯定道,点头又摇头。
朝阳林心里哗啦一下,如释重负。这和之前有几位老把式说的大差不差,却是更加的明白了,也就是对症了。听他的意思,就是能解的。
朝阳林再次一辑道:“道长果然不凡,所言极是,您看该如何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