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贵宾席上看着一位位模特穿着精致的汉服,佩戴自己设计的珠宝走秀,祝留感觉这一切美好地不真实。这段时间以来,她承受着极大的心理压力一度感觉濒临崩溃。
此刻看着灯光下的模特们,看着自己的设计让她们变得更为耀眼,祝留的心底升腾起一种无法言说的幸福感。
“看,你正在创造属于你的传说。”赵正言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祝留转过头差点碰到他的嘴唇。赵正言笑着说:“想要再靠近一些吗?”
他今天戴了一条酒红色的领带,谈笑风生的样子中自带指掌乾坤的气势。祝留刚才在洗手间还听到一位漂亮性感的女模特提起赵正言,语气中尽是向往与激动。
祝留说:“距离顶尖的设计师还有很远,我想再靠近一些。”
赵正言感觉有些失落,他敛去了一瞬间滑过眼底的尴尬,这瞒过了祝留,却没有逃过王立鑫的眼睛。王立鑫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赵正言看着祝留不肯越界半步的样子,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魅力值剧降,可到底是阅人无数的男人他有祝留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无法想象的耐心。很多人都认为久居高位必然会败坏了性情,对于一部分掌权者而言的确于此,但对于赵正言这样的人而言时间只是助力罢了。
世间佳肴,品质再好,火候不到,也是徒劳。赵正言在名利场上打转二十余年,太明白越是人间至味,越需要用心烹调。这个道理祝留是不懂的,项逢也不懂,他们还太年轻,哪怕览尽冷暖炎凉也终归有些心浮气躁。
这一场猎捕,从一开始就不公平,赵正言喝了口红酒,“这世间哪有什么公平呢,”他想。
期间楚兴帆找赵正言签份文件,赵正言离开了一段时间,王立鑫坐过来跟祝留说:“这次之后祝设计师的身价定是攀升,恐怕以后正言都不舍得把你借给我用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其他像你这么好用的设计师。”
这话明里是夸赞与认可,暗里是提点祝留要明白决定她未来的终归是赵正言,最重要的这个“用”字仿佛就是指代一样物什。这么长时间的磨砺,祝留明白这些人没几个是真的看得起自己。就连赵正言的心思,她也不敢揣度有几分真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绝不要活成一件待价而沽、任人摆布的商品。她祝留一定会把自己的命运牢牢地握在手里,不受任何人的干预。
祝留眼中的狠辣一闪而过,快得连王立鑫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晃了眼。眼前的女孩儿还是一派清秀温润的样子,一双杏眼含着浅浅的笑意,清清淡淡仿佛与世无争。她说:“这次季小姐能喜欢我的作品,是我的荣幸,我很期待在台上看见她佩戴我设计的珠宝的样子。”
王立鑫听见祝留提起季玉,整个人顿时柔和了几分,他并非不明白祝留是想回避他话里的意思,却还是收起了原本进一步敲打她的想法。“嗯,阿玉是挺喜欢的,”王立鑫道。
祝留看他没有进一步出招的意思了,于是微笑着转过身子继续看秀,可是她的心思已不在这台子上面了。今天的祝留穿了件银色的裙子,是赵正言送给她的,标牌价有六个零。他还带她去延城顶尖的一家造型店做了头发,可是又在设计师打算给她卷个大波浪的时候阻止了。
祝留此刻把玩着自己的发梢,唇角挂着的还是无懈可击的笑容,两分钟前她心里尚且存在着的感动与兴奋在听到王立鑫的话时就已经灰飞烟灭。是啊,她算什么东西,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来冤枉她一场,敲打她两句,陆桑子、邵晓薇、王立鑫……他们都比她有依恃,比她有资本,她始终没忘记自己在两年前还是个一无所有的人。
哪怕她那么努力,付出了那么多时间、精力与感情,还是像一条谁都能踢几脚的狗。
祝留此刻心里翻江倒海,面上波澜不惊,她精致的面容和出尘的气质远远胜过台上的模特,不知道吸引了在场多少权贵豪商,王立鑫敲打祝留一半也是为了这个。
可是祝留的心里充塞着太多的不甘与不平,她不会觉得自己比舞台上的模特耀眼,她甚至根本不在乎来自容貌的关注。哪怕是王立鑫这样的男人,也很难彻底地了解祝留,他对她的了解仅限于清楚她的野心与敏感,但是他不会想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儿有个多么不堪回首的过去。
这几年王立鑫跟季玉一起,心思不往别的女人身上用,季玉又是极简单的性子与经历,当初那个初恋算是她人生中除了嫁给王立鑫之外最有波澜的事了。如果王立鑫知道祝留的过去是那副样子,他一定不会说出刚刚的话。可是,成年人世界里不说“如果”。
从十二岁那年的雨夜开始,祝留的人生就像断层的冰再也回不到正常的轨迹。从心理学上讲,她从青少年时期就饱受的内心折磨之所以在画室里有所缓解,或许是因为轻微的自闭倾向得到了释放。她可以名正言顺的不与外界沟通,不必面对很多她不愿承受的复杂与污秽。
王立鑫的那句话就像是打开了洪水的闸门,喷涌出的甚至是祝留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诡谲波涛。十分钟后,赵正言回来了,他感觉祝留有哪里变了,但是他说不上来,就像一块遗失了的拼图。
祝留想如果当时赵正言在,一定会在王立鑫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维护她,哪怕那只是一句在他们这种人看来再正常不过的试探。
他看着她一路走来,会明白她有多么渴望获得成功。
刚刚他只是离开了十二分钟,可正是这十二分钟祝留心里那一层虚挡住所有带有报复性质的负面情绪的纱被揭落了。
赵正言和王立鑫一样,都是偏执的人,都不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七分人为,三分天定。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跟他们讲缘分,他们一定会嗤笑一声说:“缘分,什么TMD缘分。”
最后到季玉出场的时候,祝留看到王立鑫眼睛里流淌的爱意与自豪。季玉不是专业模特,却自带一种自然而然的娇媚,眼尾的红痣与那些刻意点上去的模特相比显得真实多了。
她穿着一套大红色的汉服,戴着祝留精心设计的那套以海棠主题的珠宝,红玉项珠圆润而不失清亮,用来固定的金丝纤细而精致。
祝留心里那股子热气儿全在王立鑫那句话里散干净了,她此刻没什么欣慰,没什么激动。她认识到自己不过是上位者眼中一件好用的物什,“人嘛,总要清楚自己的身份,”祝留心想。
转眼季玉已经换到最后一套了,明黄色的汉服搭配贵重的白玉,尽显她的潋滟之色。最后一个环节是王立鑫上台致辞,祝留跟着赵正言一起鼓掌,她看着王立鑫意气风发、西装革履的样子,转念又想:“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这山水谁知道如何呢?”
很多年后,祝留回想一路走来发觉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堂课是王立鑫教的——一个对他人过于宽容的人,不配谈自尊。
陆桑子骂她打她,赵正言给她证据,项逢陪她搬出寝室。邵晓薇诬陷她,赵正言让邵晓薇声名扫地。终于祝留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再一次受到了伤害,她不会跟项逢说,因为项逢说不爱她了。她不会跟赵正言说,因为她也不知道赵正言在乎谁多一些,更何况那是在亚洲服装圈首屈一指的王立鑫。
没有任何人挡在祝留身前,没有任何人撑在祝留身后。“这一次由我来守护我的自尊,我要让任何人都不敢这么对我”,祝留喝了口红酒心里想道。
这次延城首届华服节反响极好,产生了远超过预期的社会影响力,并且显著扩大了焕颜的用户群。
赵正言直接让财务部门把这个项目的奖金打进了祝留卡里,200万人名币,这意味如果祝留愿意的话,她可以把正在租的小房子买下来了。
事实上,祝留也的确这么做了,还剩六十万她没想好是理财还是风投。
现在Lena对祝留的态度可谓是有求必应,与她之前发火时的冷言冷语和询问时不耐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Lena已经清楚祝留这个人她动不了了,不光是因为赵正言对她是认真的,更多的是因为在外界看来她已经代表了焕颜设计部。
如果是7月30号之前的祝留对过去的事情不会追究,可现在的祝留已经变了,她厌恶退让却又过于弱小,所以她会琢磨着用其他法子。她想要搞下去Lena,但是她还不能,因为她无法保证接替Lena的是自己。她需要时间,需要更多让人信服的机会,她也需要跟设计部的同事们建立相对良好的联系。
以祝留的细腻和容貌,想要和他人建立融洽的关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只要不那么清凌凌的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就可以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你一句我一句也就融洽了,你一眼我一眼也就和缓了。甭管实际上怎么样,至少面子上是过的去了。
当赵正言看到祝留跟设计部的几个员工一起去吃午饭的时候颇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他看着祝留的笑容明白她又学会了一条在社会上生存的道理。
一个人再能打也是没用的,一个队伍才是真正能够让人惧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