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山多,所谓的八山一水一田便是形容它的。从前在海运未兴起,火车也没开通时,进出福建都要了来往客旅的半条老命,所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也不过如此。
而今时代不同了,新中国成立,鹰厦铁路开通后进出福建也更方便的多了,人们不再束缚于一个地方,可以自由的出入南北,想去哪里打工上班都可以。
秋离望着眼前高耸的山峰,问道:“这是什么山?”耀明先是看着窗外,而后反应过来:“哦,这里?应该是武夷山脉,快到光泽了吧!”才说完列车播音广播便提醒:“亲爱的旅客朋友们,前方到站光泽车站,有准备下车的旅客请抓紧时间准备……”
“还真是到了福建。”秋离看着耀明
说道:“听说武夷山的风景很美,什么时候也带我去看看?”方才说完她便觉得有所唐突,毕竟自己和他并不熟。
列车在到达光泽车站后秋离望着窗外,惊讶道:“怎么这么多的人?密密麻麻的,车厢里塞的下吗?”她看着耀明,耀明只是耸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
当列车停下,车厢内稀稀疏疏的走去几名旅客后站台之上等候的旅客突然发疯般涌入车厢内。一名怀抱婴童的妇女看着秋离说道:“你好小姑娘,这是你的座位吗?应该是我的吧?”她拿起手上的车票细细看着。
秋离觉得莫名其妙,这明明是自己的座位啊,怎么会有错呢?再三确认后,她说道:“这是我的位子啊,您搞错了吧?”她将妇女的车票拿来看了一眼,说道:“是您搞错了,您这票明明是明天的才对,我的票才是今天的票,错不了。”
妇女想想是哪里不对。她将票看了又看才发现是自己弄错了,忙对着秋离认错道歉。秋离也觉得不好意思,忙说道:“没事没事,你坐我位子……”未等她说完耀明就已经拉着妇人坐了下来。
“谢谢谢谢……”父母一阵感谢后又说道:“小伙子你人真好,你女朋友也好。到了厦门我一定告诉孩子爸爸,这次我们娘俩在火车上遇上好人了。”
人就这样,你对一个人好,别人就会一直铭记于心。尽管你不记得,也只当是件小事,但在需要的人看来这就是天大的恩情,如果没有耀明的让坐他们母子怎么可能坚持三十多个小时到达厦门呢?
列车在光泽车站停留已久后,也开始缓缓使出站台,直窜入下一座山峰。耀明见站也没站脚的地方,便缓缓挤进人潮人海中往车厢的过道边上去。
秋离见了,也将座位让给另一个带小孩的女人。王家祥轻笑:“这两个怪人,真是到哪去都形影不离啊。”他突然间想起:“耀明不是喜欢那个叫陆芸的姑娘吗?怎么又和这个姑娘暧昧上了?”想了一会儿,他突然又轻笑一声:“男人嘛,有几个红颜知己也算正常。”
耀明看着走来的秋离说道:“怎么,你来这做什么?也将位子让给了别人?”见秋离笑靥如花,耀明又说道:“到厦门还早呢,你这样站着吃得消吗?”见秋离突然轻视冷笑的表情,耀明知道自己错了,不该以貌取人,就算她是一个女孩子也不可以。
“你站这里……”耀明拉着秋离再三嘱咐:“可别乱跑,不然等会儿连站的地方都没有。”见秋离守住车厢开门处,耀明立即跑回车厢里面。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一手拿着吃的喝的,另一手又拿着两个小木凳儿。
接过凳子秋离问道:“这是你做的吗?”见耀明点头,又说道:“瞒漂亮精致的,可以送我吗?”见耀明同意,她又俏皮的说道:“那我就不客气咯?”耀明微笑,她又加了句:“谢谢。”尽管声音不大,但耀明去听的清楚,他很是无所谓的说:“谢什么?不过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下次到厦门缺什么我给你做。”说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木制梳子送给秋离。
秋离开始不敢接,但耀明一直说:“虽然东西不值钱,是我的一片小小心意,收下。”在耀明的一再催出下秋离很高兴的将礼物收下。
也不知该说什么?秋离开始胡言乱语:“谢谢……虽是些小东西,但我很喜欢。从我妈妈去世后已经很久没人送过我东西了,你还是这些年来的第一个呢,谢谢……”她突然很想哭,这些年除了堂哥陈建勋,似乎就再也没有谁这么关心过自己了。
杨天财望着黑暗的车窗似乎又想起了那个女孩,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将玻璃窗上略动的身影当作吴丽妃。即使陈建勋喊他,他也忘了理会。作为表兄弟,陈建勋当然了解他,“怎么又想那个女孩了?”见杨天财未理会,他又招呼着大家:“来来来,吃吃吃……”说着,他就将啤酒放在杨天财手上。
“来来来……”陆剑将酒瓶拿起呼喊着众人:“大家来干一杯。”见杨天财未理会,陆剑立即阴沉下脸来。
陈建勋看出陆剑的不痛快,忙喊道:“天财天财……”杨天文见势,忙在桌下用脚踢着杨天财。见弟弟似乎缓过来,杨天文又说道:“老表喊你,你怎么不理啊?”
“哦,不好意思,刚才在……”他不好意思说自己又在想那个女孩的事情。
陈建勋知道他想些什么,笑着说道:“那个女孩子还瞒漂亮的。”他转过头来问杨天文:“天文她叫什么名字?”他看着杨天文,似乎等待着杨天文的答案。
未等杨天文开口,陆剑却抢着说:“叫吴丽妃,也是你们金沙村的。”他说话的时候很冷清,显然他是在吃杨天财的醋,凭什么他杨天财就可以和自己的女神谈笑风生?自己就不可以?
其实也没什么可不可以,只是杨天财比陆剑更早认识吴丽妃,也更熟络些。但仅此而已吗?显然吴丽妃根本就不喜欢陆剑这个人,在她看来陆剑就是个好吃懒做的公子哥,没有一点男人的担当。要是这世上只剩下两个男人陆剑和倪永强,那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吴丽妃定然是选择倪永强的。
可如果加多个杨天财呢?我想她又会选杨天财吧。反正追求吴耀明这辈子是没有指望了,还不如挑个最顺眼的,至少杨天财比倪陆二人都斯文多了。
“知道的还挺清楚。”杨天文突然嘲讽道:“可那有什么用呢?那姑娘还是喜欢我家天财。”见陆剑紧绷怒吼的脸,杨天文笑的更贱,“你没机会的……”未等说完陈建勋便瞪着杨天文,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被挑衅激怒后,陆剑青筋暴起:“杨天文,今天老子就告诉你,老子这辈子追不到吴丽妃绝路罢休……”他不停地喋喋不休着,发泄着自己的不满。见杨家兄弟和陈建勋没再多言,陆剑便以上厕所为名逃之夭夭。
见陆剑走远,陈建勋这才看着杨天文说道:“天文,陆剑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警告你,你别老针对他,去了济南后对他客气些,不然我不会对你客气的。”陈建勋说话时的态度很冷清,看得出他想破坏表兄弟间的友情。
“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啊?”杨天文安抚着陈建勋:“我跟陆剑那小子开玩笑的,你们怎么反倒认真了?”杨天文抓抓脑袋又顿顿脚,竭力控制着自己的紧张不安――他是知道要是惹得陈建勋不高兴他不会顾及什么表兄弟情谊的。
“那再好不过了……”陈建勋起身往陆剑那边走:“记住,有些事情是不能开玩笑的,不会说话今后就少说些。”尽管陈建勋说话的语气很冷清,但他相信杨天文能感受到自己的愤怒,人在异乡大家要团结友爱,他不容许像杨天文这样的异类份子破坏了大家的感情。
杨天文见表哥在车厢过道安抚着陆剑,轻声说道:“还不是看上人家妹妹?看来大舅就是比表兄亲,他用不了多久也就不认咱这个表亲了……”他如同一个泼妇,仍不停的喋喋不休着。
“哥,你这说的什么啊?”至始至终未开口的杨天财说道:“表哥对咱们不薄,你怎么可以背着他说人家的坏话呢?”杨天文本想解释,又见陈建勋和陆剑从远处走来便没多言。
南下的火车沿着福建山区环绕着,一路上走走停停,跑了一整夜火车才到三明。望着初升的太阳,秋离从梦中醒来,问道:“又到哪里了?”耀明微笑着回道:“三明。”他认真的打量了一番还未睡醒的陈秋离。
秋离有些不可思议:“真是太慢了,难道火车司机昨晚也睡着了?”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将身上披着的外套还给了耀明。临了加了句,“谢谢。”
耀明才回了句不用谢,二人就已经被列车员给赶走了。等站台上的人潮都挤进来后秋离又拉着耀明坐回到列车通道口。为了缓解尴尬,秋离率先开口:“你平时都看些什么书啊?作文写的那么好!”
耀明有些腼腆,说道:“就是些杂志小说之类……”见秋离听的认真,他问道:“那你呢?你喜欢看什么书?”他在转移话题,似乎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看的书都是别人送的这件事。
得知他对自己的爱好感兴趣,秋离很高兴,兴奋的说道:“爱情小说。”见耀明轻笑,她又接着说道:“张爱玲和川端康成的小说。”她故作神秘的在那笑着,也没理会耀明似懂非懂的样子。
见耀明问起川端康成,她立即饶有兴致的给耀明介绍起川端康成来。介绍完作者,她又一一给耀明介绍起川端康成的小说,如雪国、伊豆的舞女等等。
“他的小说读起来都是很纯的感觉,娓娓道来不做作。”二人有说有笑的在那讨论着文学小说。
她最近一直在读张爱玲的半生缘,见耀明有了兴致,问道:“那你看过没有?”见耀明摇头,她说了句,“你等等……”便以挤进车厢内。
没过多久她又拿着本书过来,“给你,你也看看。”耀明没有客气,立即将书翻阅开来。
一整天,耀明都沉醉在半生缘这部小说里。他为世均和曼桢的有缘无份感到伤怀,又为祝鸿才的泯没人性感到气愤,他想:“要是当时世均能够勇敢一点点呢?又或者在曼桢无故消失后他能在祝鸿才家一直守候又会怎样呢?”或许那样世均和曼桢会是有无限可能的。
秋离就这样一直看着耀明。他认真看书的样子很酷,有些呆呆的傻傻的,让秋离觉得耀明与别人不同。或许这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等耀明将这本书看完的时候秋离已经靠着他的肩膀沉沉睡着了。一整夜就这样靠着也怪麻木的,耀明不愿将她吵醒,而是轻轻的将掉下来的衣服又轻轻的披回到秋离身上。他想她一个女孩子坐了近两天的火车也是够辛苦的,也该让她好好睡个饱。
“唉,你看,大海。”秋离突然将手指向远处:“好漂亮啊!”
顺着秋离的目光耀明看见初升的太阳在晨曦中染红了整个大海。不远处的厦门岛若隐若现的出现在两人的视野里,第一次,耀明感受到原来厦门已经离我这么近了。
火车驶进厦门岛不久后便在高崎火车站停下。一路疲倦的旅客们得知到达终点站后无不兴奋,纷纷冲着跑着下了火车。
待人群都走的差不多耀明这才和秋离又回到了车厢。见二人过来,王家祥看着秋离轻笑道:“小姑娘,我们这就要走了你是不是也要跟着到我们那里去看一下?”见秋离把脖子埋在胸膛底下,王家祥这才说道:“跟你开玩笑的,别认真。”
秋离接过王家祥递来的包裹,笑道:“我才不会认真呢。”接着,秋离接着王家祥出了车站。
“你认识不?谁来接你啊?”
“我啊?”见王家祥点头,秋离忙说道:“等下我姨父会来接我,你们不用担心。”她在催促着王家祥和耀明,要他们赶紧走不用担心她。王家祥说不放心她,一定要等到她姨父来了再走。
等待许久,一个中年男人这才出现在火车站对着秋离打招呼。秋离生气的说:“姨父,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我都等很久了……”见秋离很生气,姨父老段这才忙着赔罪道歉,说都是忙着接客户没时间之类的话。
见王家祥和耀明站在旁边,秋离赶紧跟姨父介绍起他们,“姨父,和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吴耀明,这是他表哥王家祥。”秋离拉着老段一一给他介绍起来,又说这一路上都是耀明和王家祥照顾着她,这才让她一路平安。
王家祥在一旁轻笑,心想:“这丫头骗子,怕她姨父骂她,说她跟陌生人乱跑,故意说我是耀明表哥。”见老段和他打招呼,王家祥忙跟着寒暄几句。
老段不断表示感谢后,又问起王家祥住哪里,又做什么工作。得知王家祥是做家居之类,又说道:“刚好我们工厂里最近缺很多桌椅板凳,要不下次您有空可以来我厂里看看?”说着,他将名片递给王家祥。
王家祥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厦门秋意服饰,”下面写着“段永祥。”王家祥吓一跳,原来这就是鼎鼎大名的“段永祥”老段。
虽说老段这个人在福建厦门算不得名气大,但在身在异乡的家乡人看来,老段能在短短一两年时间将服装公司办的如此风生水起也算是个很有本事的人物。
等王家祥和耀明走远后,老段开骂道:“死丫头骗子,你不是说送你堂哥陈建勋上火车吗?怎么突然一个人跑到这来了?”他死死的盯着秋离,这让她喘不过气来。
“姨父,我爸那个人你还不了解?”她突然眼泪一转,说道:“自从妈妈去世后你看他好脸色对过我吗?无非就是嫌弃我女儿家的身份,不带个把儿。”她不停的数落着爸爸对自己的不好,又将上次二人争吵的事情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老段了解他那姐夫,也知他是那样的人。听了几句便不耐烦:“好了好了,别扯那些没用的,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好好做,可别让我又给送回去了,到时候丢人就丢大了……”老段说了一大堆,至于他说的是什么?秋离并不知道。
将秋离接到厂里后,老段便打通了老陈电话。得知女儿安全到达厦门后,老陈说道:“叫那死丫头骗子接电话。”老段使了个眼色,秋离战战兢兢的走来,轻声对着电话喊道:“喂,爸……”
老陈听到女儿的声音后,先是很高兴,随后又劈头盖脸的骂了起来。见秋离不吭声,老陈又说道:“既然去都去了,那就在那边好好做,别让别人看笑话,说我老陈的女儿好吃懒做。”见女儿一个劲点头,老陈又加了句:“别找个外地的男朋友回来,要是让我知道我打断你的腿。”见女儿不敢违命,老陈这才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