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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又见公子

“妖怪,哪里逃!”年轻和尚不由分说,挺禅杖向芜幽刺去。芜幽侧身让过,此时想到蜘蛛精那意味不明的一笑,分明就是奸计得逞的意思,不禁恨得牙痒痒。但见对面和尚此时又举禅杖当头劈来,芜幽右手剑诀一引,凭空变出一把长剑,握在手中,迎面向那和尚劈来的禅杖格去。

‘噹’的一声,两件兵器相交,和尚退后几步,芜幽仍站在原地。她收起长剑,向那和尚道:“这位大师,你误会了,这人并非在下所杀,乃蜘蛛精所为。”

那和尚哼了一声,道:“既如此,那蜘蛛精现在何处。”

芜幽顿了一下,道:“跑了。”连她自己也觉得这话没有半点说服力,但事实如此,不由得她不说。果然那和尚丝毫不信,道:“我亲眼所见,你还想狡辩,我今天就收了你这作恶多端的妖怪,替天行道。”说着从怀里摸出三道灵符,念几声咒语,右手一抛,三道灵符分别从正、左、右三个方向朝芜幽飞去。

芜幽见那灵符金光闪烁,似有无形巨力迎面扑来,知道厉害,不敢怠慢,樱唇微张,一枚通体通透莹绿的内丹从口内飞出,在身前三丈处张开一道绿色屏障。

‘砰砰砰’三响,三道灵符撞在绿色光幕上,灵符虽然被挡住,但芜幽一点也不轻松,只觉从灵符上有一股灼热之气透过光幕传遍全身,五脏六腑都灼热沸腾起来,几欲呕吐。

年轻和尚见师父给的灵符居然被挡下,心中惊异,不想这妖怪竟有此道行。他本在天虞山离境寺中修行,因师满下山游历,恰遇有男子为妖怪吸嗜精魄而亡,一路追随而来,又因道行低微,路上几次与蜘蛛精擦肩而过均未得见其面,是以方才见到芜幽站在房中,就以为是自己一路追踪的妖怪。那三道灵符是下山时师父所赠之物,言道若遇强敌,就祭出此三道灵符,或可保全性命。

那和尚见芜幽挡下三道灵符,一跌足,脚踏方位、口念咒语,喝一声:“咄!”刹那间灵符光芒暴涨,灵力瞬间强了十倍,芜幽支撑不住,那灵符穿过绿色光幕,直向芜幽身上扑去。

眼看灵符就要打在身上,自己非灰飞烟灭不可,就在这生死之际,芜幽想起一事,忙伸手入怀摸出一物。“轰!”,灵符炸裂开来,眼前浓雾弥漫,年轻和尚忙用手挥扇眼前烟雾,心中担心若那妖怪此时趁机偷袭,自己可就毫无招架之力了。好在对方一直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儿,视线渐渐清晰,却见房中空无一人,哪里还有妖怪踪影?和尚环顾四周,见刚刚那妖怪所站之处,地面上有几根莹白发亮的东西,他蹲下身子,捡起来迎光一看,原来是几根狐狸毛,心想原来是只狐妖。甩手就要扔掉,转念一想,还是留着,好做日后吹嘘之用。如此一想,他将狐狸毛慎重地放入怀中,又拍了拍衣襟,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起身出门而去。

芜幽手抚胸口,跌跌撞撞向前逃窜,奔出数十里远,来到一片树林,想那和尚追不上了,实在支撑不住,坐倒在一株大树下,大口喘息。

刚刚她虽然在最后凭借灵狐一族圣物玲珑宝塔死里逃生,但先前与那灵符相持,已伤及内腑,之前忙及逃命,强用一口真气压着,才不至倒下。现已脱离险境,身心放松下来,忽地心口翻腾,‘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接着便觉天旋地转,头晕脑沉。她摇摇头,试图保持清醒,却终究只是徒劳,身子一歪,软到在地,已经不省人事。

又过一会儿,只见一阵光芒闪动,她的身子化作一只娇小雪白的狐狸,静静地伏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日渐西落,星转斗移,在白狐面前出现一双脚,脚上穿的是一双男式灰色锦缎面绣四季祥云镶金边鞋,那人俯下身子,将白色小狐狸抱入怀中,伸手轻轻抚摸她鲜亮的皮毛,语带怜惜地道:“可怜的小家伙,是被野兽咬伤了吗?”随着声音渐远,人已走出林去。

厢房内,临窗设着一张大炕,炕上有靠背、引枕、条褥等物,一只雪白狐狸卧在秋香色条褥上,洁白的皮毛油光鲜亮,十分美丽。炕两边设有一对小几,房中另有桌椅等物。

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端着一个瓷碗进来,将瓷碗放在几上,她坐到炕上,把那雪白狐狸仰面往腿上一放,右手舀一匙汤药凑近狐狸嘴边,口中道:“小东西,来,吃点药,就会好得快的。”

窗外有人练剑,不时发出呼喝破空之声。一个少年手持长剑,劈、削、砍、斫,双腿扫、踢、踹、勾,时而翻身腾跃,时而稳扎如松,行动矫健,身姿飘逸。

小丫鬟掰开狐狸的嘴,将汤药往她口中灌去,待一勺喂尽她复伸往碗中去舀一匙,突然感觉怀中白狐动了一下,接着便是几声‘咳咳咳’被汤水呛到的声音,小丫鬟转头一看,惊喜道:“呀,小家伙,你醒了?”连忙抱起它到窗户旁,向外喊道:“公子,公子,小狐狸醒了!”

“什么?”院中练剑的少年停下动作,收起剑走到窗边,也是一脸喜色,道:“醒了?”说着伸手接过白狐。

芜幽悠悠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她昏迷数日才醒,脑中依旧迷迷瞪瞪,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正是那日撞车遇到的少年——玉川。再次见到他,芜幽很高兴,可是现在身子软弱无力,只是稍稍抬下眼皮就用尽她浑身力气,只能乖乖伏在玉川臂弯里,好在这个人自己不讨厌,芜幽这样想着,任由他手掌在自己毛皮上来回抚摸。

玉川将它抱到自己眼前凑近看了看,见它虽然睁开眼睛,但眼神疲惫、黯淡无光,且全身软绵绵的,道:“这小家伙看来还需要调养一段时间,不知是什么东西伤了它,竟伤得这般重。”抬步绕过拱门,出来后院,往厢房里走去。

来到厢房,见碗里汤药还剩一大半,他将白狐放在自己腿上,匙起汤药喂它。芜幽就着汤匙喝了几口,只觉这药苦涩异常,还有一股刺鼻气味,十分难以下咽,喝了几口便不愿再喝,玉川哄着它又吃了两口,这才放下。

之后每日里,玉川常把白狐带在身边,练剑看书,或有亲友来访,也不曾稍离。过了几日,芜幽精神稍复,已能下地走动。

这几日来芜幽每日趁夜修炼,伤势渐渐好转,此时仍是白狐模样陪在他身边。玉川因喜它模样可爱,夜间总是抱它在枕边。芜幽每夜趁他睡着时出去修炼,在他未醒时回到枕边。某日夜里,芜幽修炼回来,见他双眉深锁,脸上神情恐惧、凄苦,身体紧紧缩成一团。

芜幽想这少年一定是做噩梦了,不知是什么让他如此害怕?当时好奇心起,化成小道绿光从他额间钻了进去。

梦境中芜幽看到,一片大草地上摆放了数十张桌椅,一群穿着锦绣华服的男男女女坐在其间,一个坐在上首的身着明黄锦缎衣衫的男子道:“今日射猎,朕准备了一件赏物。”向左右道:“拿上来。”一时有人端上一个方盘,盘上用黄布遮盖。身穿明黄锦缎的男子揭开黄布,方盘内放着一物,乃是一把匕首,匕首锋刃上寒芒流转,把手上镶金嵌玉。那男子道:“这把匕首是阿波多罗国所进贡品,名叫百辟匕,以玄铁所铸,锋利非常。哪位亲王射杀的猎物最多,朕就将这匕首赐给谁。”

一时有礼官来报:“禀陛下,众亲王射猎已毕,已清点完毕。景王爷射杀猎物共一十五只,康王爷射杀猎物共一十三只······”

趁大家都在关注那人所报数目之时,有五六个孩子溜出人群之中,这群孩子里大的有八九岁,小的不过五六岁。芜幽看到其中最小的那个眉清目秀,隐约便是玉川小时候的样子。

这群孩子离开人群,径往高处爬去。一个小女孩道:“二哥,我们要去哪里?”

那叫二哥的孩子道:“我听嬷嬷们说这山上有凤凰,我去抓一只来送给额娘。”

这群孩子听说有凤凰,一个个都兴奋起来,叽叽喳喳地问:“真的吗?”“在哪里?”“那我们要带上绳子,把它捆起来。”······

不一会儿,孩子们来到一处山洞,那为首的孩子道:“凤凰肯定就在这里面,我们进去。”一群孩子相继走进洞中。

洞内光线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有人害怕起来,道:“二哥,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可怕了。”

看起来为首那孩子也有些害怕,但不想在弟弟妹妹们面前失了威风,于是逞能道:“怕什么?胆小鬼!”壮起胆子当先往里走去。

众人又走了一会儿,山洞内道路弯曲,壁上湿滑,苔藓丛生。忽然走在前面的小孩停了下来,神情惊悚戒备,道:“等等,你们听,这是什么声音?”

众人凝神细听,果然听到不知是哪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众人本就害怕,如此一来更是惊得魂不附体,不知是谁最先叫喊出来,随后叫喊声此起彼落,声音飞鸟惊蛇。然后众人争先恐后向外跑去。玉川年小体弱,不知被谁的胳膊推了一下,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只觉脚踝处一阵剧痛,他哭叫道:“二哥,三姐,我摔倒了,你们扶我一下!”众小孩此时哪里顾得上他,都纷纷跑出洞去。

四周黑暗潮湿,玉川躺在地上,耳边听着那肉麻的窸窸窣窣声,不禁毛骨悚然,寒毛直竖。他试着抬了抬腿,谁知刚一动,腿上立即传来钻心的疼痛,直痛得他额头冒汗,于是不敢再动,静静地躺在地上。

他想要叫喊,却觉得这叫喊声在洞里传开,不知会引来什么怪物。心中害怕,又不敢呼救,只能躺在地上默默地流眼泪。心中祈祷那悉悉索索的怪物千万不要靠近。

这样过了一会儿,玉川神经紧绷,感觉身上有蜘蛛爬虫一类爬来爬去,他害怕极了,却不敢动,只在心中祈祷:“阿妈额娘快来就我,哥哥姐姐快来就救我,姑姑嬷嬷们快来就我。”可是一直躺了很久,还是没有人来找他。他想周围墙壁上、地上一定有千万只毒虫睁着眼睛看他,不时吐出舌头舔舐嘴唇,正一步步地向他靠近。地面湿糟糟的,他感觉泥泞沁湿了他后背的衣服,脖颈处一片黏答答的,鼻尖闻到泥土腥臭味。他觉得自己似乎也变成了一滩烂泥。

然而这还不是最恐怖的,忽然,之前那窸窸窣窣声又响了起来,而且好像越来越近。随着那声音越来越近,玉川心跳加快,咚咚咚,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双手撑地,强忍疼痛挣扎着往外挪去。“啊~”这疼痛太过厉害,才挪动两步他便痛得神经麻木脸孔扭曲。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却还在不断靠近······

拐角处出现两道幽幽绿光,玉川看到一个庞大的躯体爬在地上,蜿蜒着向自己游来。玉川浑身颤抖,等那两道绿光靠近,玉川清晰地看到,一条巨蟒缓缓抬起它硕大的脑袋,血红长长的蛇信腥臭可怖。玉川感觉心脏已跳动到某个极限,眼看那巨蛇脑袋向自己靠近,他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腿上疼痛,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忽然眼前人影一闪,有人挡在前面,玉川见那人右掌在巨蛇额头上亲亲一拍,巨蛇脑袋一转,摇摇晃晃趴到地上,随后一动不动,不知是死了还是睡着了。

那人俯身将玉川抱起,纵身一跃,几个起落窜出洞外。玉川这才看清,救自己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女,那少女肌肤莹玉,眼如秋水,容色之清丽竟不似凡人,宛如九天仙女下到人间。“这仙女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玉川心想。

那少女出得洞来未做歇息,几个起落又将玉川带至人群聚集处,悄悄将他放下,转身翩然离去。

玉川见她离开,慌忙要问她姓名。但那少女身法极快,转眼间就消失在视野里,玉川心中怅然若失,看着这天地茫茫间,自己孑然而立,孤身一人,不禁悲从中来,浑身一冷,从梦中惊醒。

玉川睁开眼来,梦中伤心悲凉情绪仍未散去,他转眼四顾,见这是自己常睡的卧房,心下稍安。转过头看到枕边趴着一只小狐狸,全身雪白,煞是可爱。那狐狸也正抬眼看他,眼瞳清澈如珠宝玉石,只是神情有些疲倦。玉川伸手将它搂在怀里。

刚才的梦境他已梦到过无数次,乃是小时候亲身经历,之前都是在巨蛇靠近时他惊吓晕倒,怎么这次却有人相救呢?玉川思索片刻,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抛开懒得去想。

他抱出白狐凑到面前,让它鼻尖与自己鼻尖相触,四目相对,玉川仔细盯着白狐的眼睛,忽然觉得这双眼睛跟梦中那个少女有些相似。他又仔细看了看,发觉还真是。这个发现让他悚然一惊,坐起身来,将梦中那少女的模样又回想了一遍。对了,当时还觉得她有些眼熟,难道是因为跟这白狐相似?不对,他又陷入沉思。

忽然脑中一道灵光闪过,他想起那个也曾经用这般眼神看着她的少女,那眼神清澈诚挚、纯净无垢。原来是她?

玉川看看怀中白狐,又想想那少女,不知其间有何牵连,一时疑惑不解。想了一会儿,忽然记起那日少女曾说她家住在狐狸洞中,当时只以为她是混说的,难不成竟是真的?玉川呆呆看着白狐,越发痴了。

之后玉川每见白狐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总是情不自禁地把它当做一个人来看待。又时时看着它出神。而自那夜后白狐似乎精神不济,每日里都恹恹欲睡。

这日,玉川抱着白狐坐在花园里,石几上摆了茶果等物,玉川拿着一本书在手中看,芜幽还是白狐样子,躺在他的膝头。

忽听院外马蹄声响,玉川还不及反应,便有数十个人翻墙而入。玉川抬头看时,见那行人皆身着黑衣,黑布遮面,手持兵刃向自己杀来。

玉川连声呼道:“有刺客,快来人!”

从暗处跃出数名侍卫,与黑衣人斗在一处。另有数名侍卫,护着玉川向里退走。

护卫玉川的侍卫虽然身手高出许多,但黑衣人人数众多,不一会儿,已露败迹。围攻玉川的黑衣人也越来越多。本来簇拥着他退走的有五六名侍卫,被一个持大刀的黑衣人砍掉一个,又有持双斧的巨汗劈伤一人,再被剑锋刺死两人,到后来仅仅剩两人挡在玉川身前。

眼见玉川遭遇险境,芜幽心中焦虑,但自己伤势未愈,恐不能抵挡。但看玉川身前护卫所剩无几,性命危在旦夕,忽然急中生智,从玉川身上窜下,躲到墙后,强施术法,一阵青烟过后,变成一头数人高的巨虎。

此时玉川身前的护卫已皆倒下,自己正持剑苦苦支撑,眼看一巨斧斩下,他举剑去挡,咔一声,长剑从中断为两截,掉到地上。那巨斧正待砸下,玉川心想:“我命休矣!”正闭目待死间,忽听一声虎啸,响若惊雷,声震九天,接着一头数人来高的凶猛巨虎跨墙进来。

场中众人见那巨虎身若小山,啸似惊雷,爪如剑戟森森,齿有刀锋惊人。随着它每踏出一步,皆震得周围山势地动山摇,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停下手中动作。

只见那巨虎跨墙而来,走到园中,拿一双铜铃般的巨眼将场中众人一一扫过,开口言道:“吾乃青灵始老苍地君座下白虎尊者是也,今日帝君掐指一算,料定有宵小之辈前来谋害玉清仙君,特派吾白虎尊者到人间走一遭,化解此劫。”说着来到玉川身边,护在他身前,那巨虎又道:“现吾既已赶到,定不容尔等谋害仙君,还不快快退下?”

那群人见这巨虎体型之巨非人间所有,又能通人言,当下已信了几分,只是就这样退去却是不甘,当下有些个大胆的大喝一声,道:“哪里来的邪魔外道,在此装神弄鬼?”说着举剑冲上,往巨虎脚上砍去。

那巨虎尾巴一扫,巨尾如一条蟒蛇,夹着风雷之势向那人扫去。‘轰’地一声,那人身子被甩出几丈远,直把墙也撞出个洞来,犹冲出丈余才落在尘土之中,一动不动。

众人看了不无惊骇,都纷纷跪倒在地,拜道:“菩萨息怒,小人等必遵吩咐,这就退去。”各人躬身退出,不一会儿听得马蹄声响,飞快去了。

眼见巨虎出现,黑衣人退走,玉川死里逃生,如在梦里走了一遭。他转到巨虎跟前,就要拜倒谢恩,忽然眼前刚才还勇猛凶悍、神力无匹的巨虎到将下来,喘息两声后变成一团小小的白色身影,正是自己日前捡到的白狐。

玉川看着眼前白狐,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今天所见实在生平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由得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那白狐倒在地上后蜷缩成一团,全身发抖,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呻吟声将玉川神思拉回,他俯身抱起白狐搂在怀中,往家中疾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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