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四里一边在车上目送着白千然,一边打电话:“清言,我刚吃过饭,图书大厦那边怎么样啊?”
“谈好了,咱的书放在门口六周,不过前三周占两个展示台,后三周只能占一个,其实他巴不得把那家伙的书撤下来,咱的书多挣钱啊,就那XXX,平时采访说话都是前言不搭后语,写书八成也狗屁不通。”
“那XXX 那边处理好了吗?”
“我只答应安排他试镜咱的戏,没保证他能通过,毕竟这也不是咱能做主的事情。”
“他同意就好。”
“老板,姓白的那姑娘那边怎么样?”
“人挺简单的,应该不会乱说话,昨天是我不对,把她拉进了家里,没关系都会被说成有关系。”
“况且她还长得不错,更容易被自媒体炒作。”
“只要她不爆料就没事,我反正碰都没碰过她,昨酒席上图书大厦的经理太能喝了,我后来都晕晕乎乎的。”
“可司机和我说你之后还带着她去了酒吧。”
“喝醉的时候才会自以为千杯不醉,类比二十二条军规,如果你疯了,你可以不驾驶飞机,但疯子是不会感知……”
宗清言打断了文豪无限发散的思维,说道:“四里,明天作协早上十点开会,下午约了蒋伟德在他办公室,晚上有个刊物特约文章的ddl。还有,我把这一周的行程都发到你邮箱里了,有问题和我讲。”
董四里大叹一口气,“成吧,我尽量搞。”
与其说董四里的书房有不少酒,不如说整个房间就是一个巨大的酒窖。墙上嵌着一排排棱形的格子,摆着各色的酒。董四里随便拿了一瓶,便开始赶稿。文章是关于如何看待男女之间的友谊这类俗套的题目,董四里对这件事情早就有自己的看法,洋洋洒洒写道:为什么我们从不承认友情比爱情更伟大呢?如果说爱情是情欲与冲动的结合,是肌肤之亲,是执手偕老,是抬眸时的心跳,是走近时的慌张,是让人漠视一切的勇气,那么友情就是即使我刚刚说的那些都不复存在时,即使我知道你只能送我到人生的某个站点,我都愿意陪你走接下来不远不近一段路的心情。可能每位情侣为彼此驻足是因为爱情,但爱情如青蛙,在生活这个温水的熬煮下逃不过死亡……酒精的作用下,董四里的脑子已经不是文思泉涌,简直就像煮沸的火锅,什么事情都浮了起来:姜立心要结婚了;黄彤彤要投的初创公司还没敲定;宗清言每天为什么起那么早;前女友为什么喜欢穿人字拖,前前女友为什么会有一件那么丑的外套……董四里几乎把所有他认识的女人都想到了,她们和自己又到底是友情多一点还是爱情多一点,或者对方只是自己接近溺死时唯一的小舟,董四里越想越乱,酒一杯杯下肚,沁人心脾,董四里又开始重重的敲击键盘:男女朋友的前提是朋友,而非男女,任何一份爱情都应源于友情,友情的开始也是因为彼此的吸引,任何一份感情都是复杂的,而非二元……
白千然回到家才发现自己竟然漏了经理的电话,赶忙打回去,一边等着一边构思如何道歉,经理接了电话:“哪位啊?”
“小白,不好意思啊,赵经理,我刚刚手机没在手上,一时没看见电话,没耽误事吧。”
“小白啊,你邹姐回来了,以后签售会的活你还是跟着她干,多和邹姐学学,年轻人需要锻炼。”
虽然在董四里签售会后自己就有心理准备,白千然还是有些失落,自己唯一的升职机会就被自己傻没了,只能慢慢说道:“谢谢领导为我操心,我确实和邹姐差很多,以后多学习,多学习。”
“没事的话就先挂了啊。”
白千然还没来得及说有事,就听到了电话的滴滴声。
电脑中播着综艺,白千然却心不在焉,突然想起包中有董四里的书,翻开封面,董四里的手机号赫然立在封面上,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不知是刚刚“官复原职”太惊悚了,还是下午茶吃饱了撑的,抑或仅仅是情不自禁,她竟然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是慵懒的声音,白千然反倒不知说什么了,便把工作上的事拎了出来:“董老师,我是图书大厦的小白,今儿一起吃饭的那个,想和您说书摆放位置的事以后可能不归我管,您之后找我们那里的邹姐,之前…….”
“你觉得男女之间有没有纯洁的友谊?”董四里突兀地问道。
“啊?我觉得,有吧。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两个异性的朋友吧。”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之间单单是友情呢?”
“如果很熟却不想做彼此的男女朋友的话,不就是友情吗?”
“你觉得男女之间有纯粹的爱情吗?”
“应该有吧,虽然现在很多人都说结婚必须有房有车,但我觉得肯定有为爱情结婚的。”
“为什么结婚要和爱情相关呢?”
“那结婚和什么相关呢?”一堆无厘头的问题之后,白千然严重怀疑董四里是不是喝多了。
“婚姻是风险的对冲,金融资本的整合,和人力资本的共享;而爱情是商品社会的骗局;友情则是情感的交换,你都说错了。”
“哦,老师您真聪明。”白千然讽刺道。
“爱情难道和友情没有共同基础吗?如果有的话,男女之间既没有纯粹的爱情,也没有纯粹的友情,感情从来都不是纯粹的,即使亲情…….”董四里喋喋不休地唠叨戛然而止,随后是乒乒乓乓地声音,接下来一切电话的那边一下子安静下来。
“董老师,董老师,您没事吧?要不我先挂了?”
“董老师,董四里,你那边怎么样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董四里,董四里……”
电话那边格外安静,白千然怕董四里出了什么事,着急起来,慌乱中才发现自己没有宗清言的手机号。
只能找经理了,白千然又拨给了经理,经理那边是熟悉的开场白:“哪位啊?”
“经理,我是小白,董四里那边可能出事了,可不可以给我宗清言的手机号,快一点!”
经理按平常一定要东问西问一堆,此时可能听出了白千然的焦急,二话不说,直接把手机号发了过去。
“宗清言,董四里是不是在你那里?他电话里说着说着就没声了,你看一下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宗清言听到白千然声音里都有了哭腔,赶忙说道:“董老师在家,你别急,我这就帮忙问问家里的阿姨,你先别挂。”
电话中隐约听到宗清言淡定的声音,不一会儿白千然便听到宗清言音调突然提高:“阿姨,别急,快打120,我这就往那边赶。”
“小白,谢谢你啊,董老师晕过去了,谢谢你及时通知。”
“他没事吧?我觉得他状态不是很好。”白千然怕了起来。
“我不和他在一起,不知道具体情况,现在可能要先挂了,得赶去医院,真的谢谢你,到时什么情况我再通知你,可以吗?”
“好的好的,谢谢宗老师。希望董老师没事。”
“谢谢谢谢。”宗清言飞快说完便挂了电话。
医生把董四里安顿好,出来便问:“谁是病人家属啊?”
“家属在外地,我是他助理,有什么大碍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太累了,又喝了酒,让他注意休息啊。”
“好的医生,谢谢啊。”
第二天中午,董四里算是醒了过来,一醒来便问道:“几点了?”
此时陪床的是司机,司机说道:“董哥醒啦,现在11:30,我买了包子,你吃不?”
“11:30!这是哪啊?我作协的会怎么办啊?你怎么不叫我起床?”
“宗姐说那个会啊,她替你去开,下午和蒋伟德的预约也延期了,那篇约稿她已经安排人去写了,你好好养病就行。”
董四里清醒了些,才发现没躺在自己床上,问道:“我怎么进的医院?”
“你昨写稿子晕过去了,阿姨报了120,不过没啥病,就是让你注意休息,少喝酒。”
“我电脑呢?”
“宗姐真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今早晨特意安排我取了趟电脑,说是你醒来肯定要。”
“别贫了,给宗清言打电话,说今晚的约稿我自己写。”
宗清言知道董四里醒了之后,给白千然发了个消息,而这边白千然得到了另一个爆炸性消息。
邹姐和白千然关系不错,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午餐听闻周六签售会的一系列乌龙事件,笑着问白千然道:“你觉得宗清言人怎么样啊?”
“邹姐也认识她?”
“其实我一年不知要见多少个作家的助理,但她给我的印象太深了。”
“我是觉得她能力特别强,而且遇事也都不慌不乱。”
“但是怎样。”邹姐猜出了白千然的小九九。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有点儿怪。”
“你是不是觉得不是她给董四里打工,反倒是董四里给她打工。”
“我也不知怎么形容,总之就是她的业务能力好似太强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董四里为什么居然还在用她,难道真的一点都没发现?”
“发现什么?”
“她总能让董四里的书在所有书店的位置都特别好。”
“董四里的书本身就是畅销书啊。”
“畅销书需要好位置吗?”
邹姐问住了白千然。
“畅销书甚至不需要书店,网上的排行足以让作家赚的钵满盆满,但为什么宗清言那么在乎在书店的位置?”邹姐意味深长地问道。
“不会是有提成吧。”白千然还是在书店上过几年班的人,猜到了个中原由。
“其实这几年咱们图书大厦很难干,电商发展太快,咱们图书大厦你也看到了,卖书的地方越来越少,也就是签名售书会那几天销量不错。董四里的第一次签名售书会是我负责,签名售书会以后,宗清言以董四里的名义要求我把好位置继续留给董四里的《香港在哪里》,我没同意,但是赵经理同意了,我很奇怪为什么董四里那么在乎位置。后来我发现,董四里的书居然走的都是账外的账。”
“你的意思是赵经理和宗清言把书店这块业务挣的钱分了,董四里其实得不到什么钱。”
“我可没有这么讲。”邹姐欲盖弥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