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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夜来谁歌

夜色低沉,笼罩在星火之中。春风淡漠,席卷着初春的寒意。

油灯如豆,朦胧的光影映照在简陋的墙壁上。四下里沉寂,只闻得屋子里的虫子细细的低吟。男人从门外进来,凝望着少年人那沉静的背影,那染着岁月痕迹的面庞,平静的带着岁月的哀伤。

少年人端坐在木凳上,陈旧的木桌上摆放着四书五经和笔帖,一张张认真而仔细书写的草纸铺在右手边,砚台上的墨汁已经干涸。少年人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翻着书页,此时却抬起目光,惘然的凝望着外面冷清的夜色。

男人走了过去,站在少年人的身后,开口道,“为什么不出去走走?你们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劳逸结合,总是更有效果的。”

少年人微微一怔,扭过头仰望着男人,微微一笑,笑容却显得别扭干涩,道,“二伯!”

男人低叹一声道,“我们新近搬来,对于这里的环境得慢慢熟悉,你是读书人,更应该结交一些读书人,不要像我这样孤寡成性才好。”

“二伯,我没事的,”少年人站起身道,“安静一些更容易沉入书中,对于圣人之言,也能多一些思考。”

男人望着少年人那明澈的眼眸,笑了笑,道,“你是读书人,视野比我开阔,道理也比我多。好了,我们去吃饭吧,老方今晚准备了不少好吃的。”

少年人嗯了一声,便跟着男人走出房间,来到了客厅。说是客厅,也不过是陋室而已。一行三人来到镇上,在相对偏僻的地方租下了这个院子,男人不时出去寻找短工,老人则照应内外,少年人初来时还带着病需要卧床养病,如今已是可以读书练字,更可以外出游走了。这个院子是一个姓朱的老头出租的,听这老头嘀咕,老头以前家室富贵,只不过后来经历了些事情败落了,人丁也稀缺了,便留着自己一个人勉强度日。见有人来租,而且租金尚可,姓朱的老头二话没说就将院子租给了这几个外来人。

这个镇子叫安吉镇,位于嘉定府东南,人口不少,相对富裕。前些时日嘉定府水患,淹了不少地方,而安吉镇却幸免无事。这些时日,人们谈论嘉定府水患的声音渐渐平缓起来,只是偶尔打听后续的事情,一些商贾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不时带来新的消息,供人们议论。

老人姓方,六十有余,身材佝偻,须发皆白,皮肤皱皱巴巴如老树皮一般,但是面对男人和少年人,却如家人一般的慈和。三人在客厅坐下,桌上摆放着一条清蒸草鱼、两份时蔬,还有一碗豆腐汤,清汤寡水,却弥漫着清淡的香味。三人端起碗筷吃着晚饭,寒意在屋子里萦绕,油灯散发的光泽昏黄黯淡,却蒙着一层淡淡的暖意。

“过些时日找个先生来,好好帮你温习一下功课,争取今年院试能够参加,还有学籍的问题,”男人一边吃着,一边说话,不时将鱼肉夹到少年人的碗里。“你这一病耽误了好些时候,把课业落下了,因为失忆,好些东西都得重新开始学。时间有点紧啊!”

老方这时停下来,抬起目光望着少年人,含笑道,“学籍的问题老仆去找找以前的一个教谕,应该可以解决。”

男人和少年人朝老方望去,露出惊讶的神色。男人道,“我们同时而来,你怎么就和这里的教谕认识了?”

“老爷,”老方道,“他现在不是教谕了,早在几年前就退下来了,不过凭着他的面子,解决学籍的问题应该不难。至于老仆为何与他相识,那是因为老仆家里的人与这边有些望来,故而相识。”老方说话间,似乎想起什么。“还有,老爷,这个教谕学识很高,不如请他辅导哥儿吧!”

男人皱起眉头,道,“我们一贫如洗,人家愿意吗?”

老方嘿嘿一笑,道,“有什么不愿意的,让他来辅导哥儿,是他烧了高香了!”

男人看着少年人,道,“吃完饭出去走走,现在镇上灯火不禁,很热闹的。”

少年人迟疑了下,点点头道,“好的。”便低着头闷声不吭的吃起饭来。

老方端起碗筷一边吃着一边道,“今明两日是这里的社日,专门祭拜社神,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堪比过年,哥儿年轻,不能整日闷在家里,多出去走走转转,对身体也有好处。”

少年人微微一笑,道,“好。”

男人和老方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眸光里的担忧一闪而过,纷纷露出苦涩的笑意。三人便在有一句没一句中吃完了饭,少年人回屋穿了一件夹袄,便出门了。男人和老方静静的坐在那里,老方给男人倒上酒,酒香扑鼻,萦绕陋室。

男人严肃的望着老方道,“你知道我们的身份,我不希望你因为疏漏而给我们引来不安。”

老方垂下目光,既而抬起头道,“老爷,老仆时刻谨记,不敢忘怀。找教谕的事,老仆是通过这里的房主介绍前往,不敢露出身份。那个老朱以前在镇上颇有些身份,与那教谕曾经相熟,因此,通过他来引荐,想来问题不大。”

“那你刚才······”

“是老仆失言了!昔日老爷富贵,老仆及家人沾染老爷的光彩,在商贾一道走得有点远,家里人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也认识不少人,其中也包括这里的教谕和学政。”

“老方,今非昔比,我只想哥儿过普通人的日子!昔日五弟去世留下哥儿,大哥希望哥儿能接五弟的班,我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我心里一直拒绝,现在到了这个地步,我这样的想法更加坚定,如果他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即便是平凡,那又如何!”

“老爷放心,老仆定不会动用关系。”

“嗯!”男人抓起酒碗,咕嘟咕嘟喝了一碗,苍白的面孔浮出一抹红晕,他站起身道,“你收拾一下吧,然后早点歇着。”老方也站起来,嗯的应了一声便开始收拾。男人走出客厅,来到院子,寒风扑来,撩动长发,让那烈酒的汹汹热意顷刻消散,他仰起头,凝望着漆黑的天空,仿佛看见一张张面孔,双目不觉湿润了。

“大家都相聚了吗?九泉之下,不要忘了兄弟!”他捏着双全,强抑着眼眶里的泪水,暗自说道。

2

街市灯如昼。

安吉镇不算大,南三北六九条主要街道,交叉着无数的巷子,房屋便在这纵横交错的街巷之间错落有致。初春时节,料峭春寒,街市房屋,都带着森森的寒光。只是此刻,一盏盏精致而漂亮的灯笼挂在街道上,人如织,声如沸,一派兴盛繁荣景象。

这个时候,衙门也停了两日的差,无论官员或者胥吏,在这两日里都可在家歇着却可以照常领俸禄。不过镇上的乡老们、士绅们这两日却有的忙了。社日是镇上一年最为重要的日子,祭祀社神祈求来年丰登平安,可比什么都要重要。于是乎,这些没有官身却地位超凡的人们便忙碌起来,准备着社日里的大祭。

人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或观花灯,或赏社戏,或买点小玩意儿,或呼朋喝友酒楼流连,挥着手里的银子朝那些莺莺燕燕的青楼女子们呼喝。

少年人走在人群中,好奇的望着热闹的街市,不时有穿着锦绣袍服的公子哥儿从他身边走过,兴高采烈的谈论着什么,更有富家小姐们在女仆的服侍下睁着好奇的眼睛打量街市两边的摊子,更对那杂耍心动不已。少年人望着人们那各色神态,眸中不时流露出淡淡的落寞。

他忽然停下脚步,望着不远处拥挤的人群,只听到人们不时的鼓胀欢呼,而后听见一个声音叫道,“这局不算,我们重来。”另一个声音笑道,“重来?范子正,你带的钱够吗还来?”原先那声音不服气的道,“这个不用你管,只要你愿意,我愿意押五十两与你比。”另一个声音沉吟了会儿,道,“这可是你自己要比的,可没有人逼你。”少年人缓缓踱步过去,从拥挤的人群到了近前,才看见两个穿着锦衣绣服的年轻哥儿站在一排对联面前,想来是在比对子呢!少年人双眉舒展,好奇的打量那一幅幅对联,这些对联有难有易,不仅要合辙押韵,而且要以物比物或者以典对典,少年人看了好一会儿,不仅凝眉思索起来。

周边的人这时候忽然哄然笑起来。在少年人不远处站着两名少女,她们似乎是主仆,主人穿着一身藕黄色棉裙上身罩着一件白色夹袄外披一袭月白色披风,个子娇小,身段苗条,面容娇媚,宛若出水芙蓉;而她身边的丫鬟则穿着花白色绣裙外罩一件靛青色夹袄,两人年龄相仿。两名少女望着那两名比对的年轻人,丫鬟嘴里不时的嘀咕着什么,露出担忧的神色,而她身边的少女却露出一丝丝失望的神色。

两名年轻男子,个子相当,不过左边的要胖一些,肤色洁白如女子,胖乎乎的脸上有些苍白,眸子跳跃着激动的神采,而他身边的男子则直身而立背着双手,一副卓尔不群的样子,眸子不时朝不远处的少女望去,似乎在想着什么。

“小姐,范公子输了,他怎么会是安吉镇文秀才的对手呢!小姐,还是劝劝范公子吧!”

“他自己要自取其辱,劝又有什么用!”

“可是、可是,小姐,范公子看着好可怜啊!”

“这个世界上可怜的人多了,他又能算什么!他自己家里有钱,输些有什么关系!何况,这些钱输给文秀才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能为文秀才进去功名发挥作用。”少女说着便将目光落在了那孑然而立的男子身上,那男子明显感觉到少女的目光却故意昂着头将目光落在右手边一副长对联上,露出思考的神色,少女眸光和面色都流露出丝丝羡慕的神采。

身形稍胖的男子范子正一副颓丧的模样,目光不由朝那两名少女望去,便见到穿着月白披风的少女正望着自己的对手,面色不由沉了下来,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朝对方甩去,道,“范某愚钝,不是你的对手,愿赌服输,这是五十两。”说完便挤着人群出去,头也不回。

文秀才瞥了一眼狼狈的范子正,淡淡一笑,将银子收了起来,便踱步而去。身侧的两名女子,一人惋惜的望着范子正那狼狈的身影,一人则盯着文秀才那卓然不群的身姿,颇为留恋。

“一山一水一庐舍,一书一笔一乾坤。”

少年人趁着人群散开,走了过去,抓起毛笔写下了下联,摆摊子的是个瘦长的中年男人,望着少年人那方正的楷书,摸着下颔的胡须,点了点头。

“你这字有些火候,不过对联意境不够。”

少年人抓着毛笔望着男人,面皮微微一抽,笑了笑道,“晚辈学识浅薄,丢人现眼了!”

男人却摇了摇头,道,“谦虚可以,万不可妄自菲薄,须知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能知进退即可。”男人上下打量少年,见他衣着朴素,想来是寒门子弟,便心生好感。“其他的你可以试试,没关系,反正都是为了取乐!”

少年人含笑道,“那我试试。”

两名少女站在那里迟疑了会儿,丫鬟扫了正在那里挥笔书写的少年一眼,便望着自己的小姐道,“小姐,范公子是为了你才强出头的!”

“小丫头,你是看上人家了这么为他说话!”

“小姐!我不过是贴身丫鬟而已,哪里敢妄想!只是小姐你与范公子······”

被称为小姐的少女忽然皱起眉头,不悦的瞪着丫鬟,道,“不要再说了!”声音骤然冷冽,让丫鬟浑身一颤,双目不由得泪光隐隐。身侧的瘦长男人和少年不由得回头望去,这让那小姐面色一红,连忙转身而去,丫鬟一手抹着眼泪急忙跟过去。

瘦长男人回头望着少年人写下的字,不时点头称赞,道,“凭你这手字去考取院试,大抵没什么问题。”

少年人羞惭的道,“可惜晚辈学识不够,仅字勉强而已。”

“不可小瞧了书法,书法一道,练心,练毅力,非一蹴可成,需要长久的练习。你已颇得王右军真传。”

“献丑而已!”

“你等一下,”瘦长男人忽然走回自己的木桌,探手从木桌底下取出什么,然后快步走回来将东西递给少年人。“你我相逢,也是缘分,这个送给你,祝你早日取得功名。”

少年人低头一看,是一卷笔帖,不由一愣,抬头望着男子道,“这怎么可以!”

瘦长男人摆了摆手回身道,“昔日我也想考取功名,可惜毅力不够,又经家道中落,无奈之下只能摆摊贩卖些临摹书画挣点小钱,再不敢提什么功名的事了!所以这东西留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借花献佛,或许能在你手里发挥效用。”他在木桌前回过头,瘦长的脸上露出颓丧和无奈,自嘲一笑。“有空可以过来看看,我叫慕容浩,在牛栏街那边居住。”

“晚辈陈辛,刚来安吉镇不久。”少年人抱拳道。

瘦长男人扫了一眼少年人的手,眉头微微一皱,既而舒展开来。

“今日热闹,多走走看看。”

少年人点点头,含笑道,“那多谢慕容大哥笔帖相赠。”瘦长男人只是摆摆手,像是累了,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少年人收起笔帖,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一路的灯火,一路的行人,两边街道上琳琅满目,摆放着各色玩意饰品吃食,又有临街店铺大门敞开,悬挂的大红灯笼熠熠光彩,来往人群笑脸盈盈,店铺内的掌柜拨打算盘咔咔作响。

不觉走到拱桥那边,两边柳树吐出新芽,模糊中仿佛那一条条枝条焕发了新生,沾染着初春勃勃生机。只是寒风如故,迎面而来,让人在喧嚣与热闹中清醒。拱桥下,河水流觞,两岸灯光映照,仿佛佳人那羞涩的红颜。

站在拱桥上,凝望着那静静流淌的河水,少年人不觉发起带来。

正在这时,他身后一座楼上,忽然传来争吵的声音,将少年人从沉思中拉回来,他抬头朝楼上望去,却见一人面露惊恐,飞身落下来,而楼上已经有人在那里尖叫,男人女人,乱成一团。

“啊!”

少年人目光一凝,那落下来的人赫然是在瘦长男子那里比对联落败的范子正,少年人心中不知在想什么,却突然一个箭步过去,腾身而起,探臂一抓,揪住了正急速下落的范子正,空中沉腰扭身,翩然落在了地上。范子正扑身倒在地上,抬起头,面色苍白,眸光呆滞。少年人却望着自己的右手,迷惘而疑惑。

楼上一女子大声喊道,“范公子没事!”呼啦一声,十几个身影挤在那里朝下方望来,有人惊叹有人长舒口气,还有人念着佛号。

范子正浑身一激灵,猛然醒过来,一侧身,仰头望着身前的少年人,声音颤抖的道,“是你救了我?”

“我······”少年人摇了摇头,道,“我只是顺手而为而已!”

范子正却跳了起来,一把抓住少年人的手,激动的道,“哎呀,真是你,真是你!天呐,三丈多高,我这摔下来若非你救我,即便不死,我这一身肉也得给摔扁了!”

“呃,不用客气,”少年人急忙要抽出被满是汗水的手握着的手来,哪知范子正的手却如钳子一般,让他显得局促尴尬。“你没事就好。”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等等!”范子正放开少年人的手,仰起头圆睁着双眼朝楼上吼道,“杜新阿,你他娘的等着,我们没完!竟敢推我下楼,我们的仇结定了。你别跑,即便你跑出安吉镇,我范子正也会把你抓回来,让你生不如死!”楼上一个瘦小身影浑身一颤,双目露出绝望之色,嘴唇讷讷,似乎想说什么。

少年人望着范子正那愤恨的面容,眉头一蹙,便要转身离去。

“范子正,你犯什么混,明明是你自己掉下去的,干杜新阿什么事!”一名年轻男子忽然喝道。

“是啊是啊,明明是你自己喝醉了不小心坠落下去的,还赖上人了!”一时间,楼上纷乱杂语,都在为那杜新阿开脱,只是那瘦小男子杜新阿此时却颓然坐倒在地,嘴里喃喃自语。

“完了,范子正家大势大,我这劫是躲不过去了!”

“诶,恩公,你去哪?”范子正一见少年人要走,急忙叫道。

“不好意思,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少年人道。

“那可不行,你救了我的命,我还没有好好报答你呢!”范子正急道。

“我只是顺手而为,是你自己运气,才没有出事,不用客气!”

“不行,我老子平常就教导我要知恩图报,不能忘恩负义。恩公,这样吧,今日解了夜禁,我们喝两杯如何?”

少年人连忙摇头,道,“我真的得回去了!”

“哎呀,就这么说定了,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范子正抓着少年人的手快步过了拱桥,朝着河对岸百步之外一片灯火辉煌之地而去。

楼上一人低声呵斥道,“不过一商贾子弟,得意什么!我们是圣人门下,岂可被商贾欺凌!杜新阿,你也是读圣贤书之人,何以面对满是铜臭的商贾如此低眉顺眼,真丢我们读书人的脸面!”

3

“陈兄弟,实话告诉你,我虽然家里富裕,但是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我家里经商起家,虽然家资不凡,但却屡屡被所谓的读书人所瞧不起,我爹更是对那些人低眉顺眼惹得人轻笑。我不甘啊!我拼命读书,拼命提升自己的学识,就是希望有一天,我能成为那所谓的士人,能让家族不让人讥笑,不让家父再受人拨弄!商贾轻贱,陈兄弟,你知道吗?就因为商贾被定为贱业,几百年来,虽然家资富裕,可地位呢!没有地位啊!”

翠红楼,安吉镇数一数二的青楼,不仅有恢宏的楼宇,色艺一绝的女子,还有上等的美酒,精致的佳肴。无数人为此倾倒,不论是为了色艺,为了美酒佳肴,亦或是为了摆摆场面,这里都是绝对最理想之地。

不过一炷香时间,范子正已经醉了,而他对面的少年人也是两面烧红露出了醉意。雅间之外,是歌声是管弦之乐,还有男人们的叫喊。范子正已经趴在桌子上,醉意朦胧,一手拨弄着桌上已经空了的酒瓶,将自己内心里的苦闷倒出来。

“今日比对,我知道自己比不过文静安,可是当时我的未婚妻就在那里,我看到她对那个文静安那流溢的眼神,更看到文静安那自视清高的神情,我、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便想着与他斗一斗,若是能赢,也可在雅芝的面前长长脸面。我知道,我知道,陈兄弟,我知道雅芝看不起我,我在他面前就是一个出身商贾毫无涵养的纨绔子弟,我知道她不同意我与她的婚事,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少年人直身坐在那里,望着范子正那满是泪痕的脸,目光静静的,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酒水在身体里溶解,燃烧着他的身体和神魂,让他浑身血液沸腾。他想到在拱桥那里自己飞身而起的场景,不觉好奇自己为何会有如此身手。我是谁?我忘记了什么?大病一场,我真的得了失魂症了吗?他那通红的双眸蒙着一层暗影。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范子正忽然咕噜了一句,然后趴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噜。

少年人愣了愣神,鼓胀的头脑微微清醒下来。就在这时,一个仆人打扮的瘦小男子忽然走了进来,一眼瞅见了少年人和趴在桌子上睡着的范子正,微微一愣,便快步到了范子正的身边,俯下身叫道,“少爷,少爷!”

范子正睁开双眼,笑道,“少安,是你啊!”

那人道,“少爷,老爷找了你好久,没想到你又跑来翠红楼了,这次回去又少不得挨老爷骂了!”

范子正摆了摆手,含糊不清的道,“老爷子每日不骂我,这一次又算得了什么!算得了什么!”

那人朝少年人望去,歉意的道,“这位公子,我家少爷醉了,小人得带他回去了!”

少年人点了点头,道,“我也得回去了!”

那人搀扶起范子正,从少年人身边走过,范子正忽然回手抓住少年人的袖子,睁开通红的双眼道,“陈兄弟,明日我来找你。”

少年人已经起身,点了点头道,“明日再会,你早点回去歇息吧!”

搀扶范子正的那人朝少年人点了点头,道,“公子,这里的费用已结,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我们这便告辞了!”说话间,那人已带着范子正下楼而去。门敞开着,外面的喧嚣扑面而来。

少年人静静的站在那里,有些恍惚,双手扶着桌子,渐渐的沉稳下来。这时候,弦琴悠悠,一名女子随着琴声,缓缓的唱着曲子,歌声清脆柔婉,渐渐变得哀凄。少年人垂下目光,仿佛霎那间整个人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郁。

“高楼起,宴歌舞,管弦切切,如风回舞,诸君歌一曲!

欢乐聚,离别促,旧事如梦,飞燕难诉,夜来何人叙!”

少年人移步下楼,那琴声那歌声,宛若随风,渐渐消散,抬头望着暗沉沉的天空,宛若墨池一般,与这灯火尘世,形成何等尖锐的对比。他不觉得冷,只是满心的怅惘和迷惑,仿佛独自迷失在雾中,无力挣扎。

他不知自己走了多远是否是走在回去的路上,直到身边一把胡琴发出嘶哑哀凄的声音,他蓦然回身,定定的望着街角处的两个身影。一男一女,一老一少,穿着破旧的棉袄,老者手持胡琴或慢或急,少女站在老者身边,黄鹂一般的嗓音,唱出了多少愁苦哀怨,而在他们脚下,散落着零星的铜子。

少年探手入怀,只抓到几枚铜钱,迟疑了下,便快步走过去,将那几枚铜钱放入那只破碗之中。老者闭着双眼,自顾的拉着胡琴,少女则凝望着少年,开口说了声谢谢。少年人羞赧的笑了笑,转身便走开了。

“多少怨,说不断,多少恨,说不尽,却道青山隐隐、流云飞去,时光若水故人去,何处,何处,欲要同去何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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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人无需怎么费神就能功成名就,财富和权利仿佛唾手可得;还有些人历经艰辛终于获得成功;而另一些人则在实现理想和抱负的过程中遭到彻底的失败。为什么有人轻易就能成功,有人费了老大的劲才能成功,而有人则根本无法成功呢?显然不可能是身体上的原因,要不然最强壮的人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成功的人。人与人的根本差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灵上的。心灵具有创造力,构成了人与人最本质的差异。也正是心灵帮助我们克服不利的外在环境。战胜挡在我们前进道路上的一切艰难险阻。只要能充分理解思维创造性的力量,我们即可见证奇迹般的效果。
  • 要遇见温柔的人

    要遇见温柔的人

    我的冷漠里,藏着一半害羞一半自卑,你说你了解我,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