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夜寒微雨,冷风轻啸。
旗城郊外,四面漆黑,伸手难见五指。郊外荒凉土山上,一座破庙,黑洞洞、阴森森的孤立在山脚下。
山风阴冷,卷起庙前梧桐树落下的斑驳残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破庙大殿后,满目残垣断壁,荒草杂生。黑夜的遮掩下,一些老鼠,不慌不忙的在乱草之中,寻找着食物。
山门前,一人身形敏捷,脚步轻缓,不发出一丝声响,潜入庙中。
其人,黑衣蒙面,与黑夜融为一体。唯独一双眼睛,散发着锐利的精光!进入破庙后,他小心的四处寻找着什么。
破庙久无人烟,大殿里除了破败染尘的佛像,几张翻倒的破桌子,别无特别之处。
寻到后院,黑衣人,俯身在杂草之中,寻找白日他人来往的痕迹。地面软泥潮湿,有人来往此处的足迹,极易辨别。
黑衣人踏着杂草,尽量不留下痕迹,沿着足迹,向前寻去。走了几十步,便在乱草掩映下,发现了一口有花岗岩石打造的古井。
小心的探着头,向井下看去。雨夜下,只能看到井下一片墨黑。随即一股浓重呛人的恶臭,扑入鼻息,直冲到天灵!
闻到臭味,黑衣人眼神一凛。略微思忖,便不迟疑,他抓住井上辘轳留存的麻绳,轻便灵活如猴子一般,不发一声,慢慢攀入井中!
入到井底,空气温暖了许多,不过,更加浓烈的恶臭刺鼻而来。
那味道好似,几只破肚肠坏,死去多日的病猪,烂在井里一般。若是常人闻到,早已恶心呕吐,捂住口鼻,躲在一旁大口换气。
黑衣人丝毫未有影响,他冷静的站着,呼吸与心跳收敛到了极致,尽力的融入周围的黑与静!
黑暗之中,处处皆可能存在致命的威胁。双手是搏命的利器,头脑是取胜的关键,不能因为一点恶臭,便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适应了井下的黑暗,黑衣人低头仔细的观察着能看到的一切。地的尘泥湿软,隐有水迹,而且有许多杂乱的脚印。而井底一侧墙壁,乃是一个活动的黑色门板!轻轻一推,门板打开,便出现一个密道。
密道之中,漆黑一片,进入其中犹如眼盲一般。黑衣人却是不点火,凭着过人的胆量,仅仅靠着直觉贴着墙壁缓缓向内中走去。
因为,黑暗之中,声音比火光来的可靠!若是,点燃火光,密道里有敌人,自己必然被动。即使,此时,敌人不在密道之中。若是点燃火折子或是火把,留下烟熏的味道,等对方进入通道,必然有所察觉。
像是暗夜里的一只黑豹,勇猛而又安静!黑衣人警惕小心的前进,连外面的风声也要败在他脚下的轻柔。
如此,沿着通道向前走去十几米,恶臭越来越浓!
一缕微弱昏黄的颜色,开始,从不远处传来。那应该是一盏微亮的油灯!
黑衣人见到亮光,更加谨慎起来!狡诈凶猛的敌人,此刻或许,就藏在前面,任何一丝疏忽,都可能导致自己的丧命!
不急不缓,甚至,不敢带动气流的浮动!黑衣人敛住心跳和步伐,不发一丝声音,贴着墙壁而去。
微弱的灯火之处,便是通道的尽头,那是一间新挖的土室!
土室泥地上,躺着几具穿着鲜亮的女尸!尸体早已腐烂不堪,浑身爬满了蛆虫,正不断散发着浓烈的恶臭!
而角落,还有一名活着的女子。
一名着白色桃花裙,身貌十分柔弱的年轻女子!
她的双眼被黑布蒙着,铁链紧缚她的纤弱的手脚!她只能蹲在土墙角落,一动不动。
黑衣人仔细打量一眼,眼前的女子,气息均匀,心跳平缓。面色略有苍白,却也看不出丝毫的惶恐与颓丧。看样子,其人不仅容貌绮丽,而且心智也非常人。
黑衣人躲到土室内,贴着墙壁躲好,便不发一言,闭上了双眼,好似死人一般站着,没有任何生息的模样!
然而,忽然!女子轻轻抬头,蒙着眼睛的脑袋竟然看向黑衣人,声音清冷,柔弱如三月的春风,态度平缓,微声问道:“你是谁?”
黑衣人一惊!
他睁开一只眼睛,看了过去!
他一动不动盯着女子的脸,没有一丝反应,心说,这女子难道能看见自己?
“我的耳朵很灵!你的脚步,虽然很微弱!但是,我一直听得到!”女子似乎看出黑衣人的疑惑,竟然解释了起来!
女子被绑缚,已经三日!三日水米未进,在自己如此小心收敛之下,她竟然还有如此敏锐的感官!黑衣人,也不得不佩服这姑娘的耳朵太过明锐。
思索了一瞬,黑衣人决定不能让女子暴露自己!否则凶犯回来,女子露出异状,将打破自己的计划。
缓步来到女子面前,他举起手,准备击昏女子。
手抬起,未落下,女子却是察觉,依旧清冷、淡然,说道:“你想要打昏我。如此,等犯人前来,你再实行抓捕。”
听到女子如此准确的判断!黑衣人不由得又是一愣,心说:真是邪门了,这姑娘蒙着眼,还能猜到自己的想法!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聪明的被害人了。
“你是落凡捕头吧?!新来的龙县恶捕?”女子见来人迟疑,再次语出惊人。这次竟然直接猜出了黑衣人的身份!
黑衣人惊得眼睛一瞪!
这个女子确实聪明,自己什么也没有说,没有做,她就能猜出自己的身份!看样子旗城,还是有能人的!
只是,这姑娘高傲,不近人情的态度,让自己不舒服。哪有人当着别人面,称呼别人恶捕的!真是不懂礼貌!
“你想把我当成诱饵,抓捕凶手。但是,你不是他的对手。”女子见黑衣人不回答,淡淡说道。
黑衣人他依旧不说话,他想看看,这女子究竟有多聪明,或者说是多么自负!
“你在三十步开外!我已经听到你的脚步。而那个和尚,来过两次,离我十步远,我才能听到他的脚步声。”女子,十分平静的解释说道。
“嘘!”
黑衣人忽然在女子耳边嘘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随手将土室里的油灯挑亮,他便再次躲到入口处的土墙背后,一动不动的站着,准备偷袭凶犯。
此刻,一名身手敏捷,身着破旧黄色僧袍的和尚,背着一个女子,跳入井中。
和尚身躯宽大,却是异常灵敏。他背着一个女子,从井上而下,却能像一根稻草落入地面一般,几乎是毫无声息,可见功法高深。
和尚背着女子,沿着密道,轻车熟路而来。
黑衣人,宛若死物,贴着墙壁,闭着双眼,一动不动,等待和尚的靠近!
蹲在角落的女子,凝神静心,她依旧听不到和尚的脚步声!
不由得疑惑,这落凡是怎么知道和尚进入井下的?
此刻,微风轻轻吹动她发梢的一缕青丝,她这才明白了,是风告诉落凡和尚的位置!但是,她依旧认为,他不是和尚的对手!他的自大,或许会导致两个人的丧命!
不过,她没有其他选择,只能静静的等待!传闻中的落凡,乃是龙县有名的恶捕,凶狠无情,且城府极深,应该不会蠢到让自己丢失性命。
和尚渐渐靠近,让黑衣人更为惊讶的是被缚的女子,气息均匀,连心跳之声,都十分平缓。
在危机之下的小聪明,或许可以理解。但是,此刻她表现出来的镇定,不是一般人能装出来的。
尤其是一名女子,若是如此淡然,只怕是冷血无情之人才能做到。
和尚轻功十分了得,即使相隔不远,他的步伐依旧没有外面呼啸的风声入耳。但是,通道狭小,胖和尚背着一个人,把气流向前顶去,黑衣人能完全准确的判断对方的位置!
和尚抱着刚刚抢来的姑娘,小心翼翼的走进了通道!他习惯的收敛身形和步伐,也是丝毫无声的前进。但是,他毫无察觉,此刻的土室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就在和尚,刚踏入土室!黑衣人打出一道银镖,啪的一声,土室墙壁上,安放的那一盏油灯被准确的击碎!
灯火熄灭的一瞬,整个土室黑洞无明,僧人顿时犹如盲人一般!黑衣人,回身便是一脚,宛若电光一般的腿,直劈和尚身躯!
听到攻击的声响,和尚本能的向前扔出怀中女子,试图挡住黑衣人的攻击!
黑衣人却不受黑暗的影响,侧身躲过!他的双腿好像风雷一般,发出呼啸电闪般的破空鸣响声,踢向和尚!
和尚在狭小的土室,看不清任何东西!胡乱的躲避后退,狭小的空间,没有躲避的余地,他的身体立刻撞在土墙壁之上!
一个回身,躲之不及,被黑衣人一脚踢出,正中他的小腹!巨大力道,将僧人踢飞,重重摔倒土墙之上!
僧人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此刻他眼中依旧见不到光亮,四处受制!站在地上,他双手运动佛家至高内劲,双手只能向四面八方胡乱击打!
一双铁壁,挥动的毫无间隙,带起呼呼狂风!巨大的力道,可以,碎石裂铁。何况人之肉躯,若被击中人,必然骨碎肉烂!
然而,黑衣人此刻却悄悄掏出背后钢刀,劈了过去。和尚那里料得到!一瞬间,钢刀锋芒正劈在和尚的肉掌之上!一声惨嚎,僧人半截右掌,毫不留情被砍断。
鲜血遍洒,血腥味与腐臭味,弥漫整个土室。
和尚右手被断,剧痛退后一步!痛苦之下,他面目狰狞,双眼赤红,愤怒充满了全身!
此刻他的眼睛已经恢复了些许的视力,虽然看不清楚东西!但是,已然能了解黑衣人的位置!不顾一切,和尚怒擎左臂扑打向黑衣人!
黑衣人早料到和尚举动,也不躲避,钢刀一横,施展奔雷快刀,直刺他的胸膛而去!快刀直直刺向和尚胸膛,却只听见,当的一声脆响!
和尚运气浑厚内元,单是左手铁掌,便生生将刺来的钢刀刀背拍断!然而,一掌出,一掌断,和尚难以回防!
黑衣人早有后招!刀断之际,他稍一侧身,脚如电闪之快,一击劲腿,再次踢中和尚肚子!和尚像是一只二百斤的死猪一样,被重重踢飞,撞在土墙之上!啊一声惨叫,巨大的疼痛,让他立刻疼的昏死过去。
黑衣人见和尚倒地不起,立刻掏出腰间钢索,将僧人双手折在后背,死死捆住!
抓住了和尚,黑衣人蹲在地上,掏出怀中火折子吹燃。然后,摸出和尚怀中钥匙,解开了土室角落里女子手脚上的铁链!
“我是捕头落凡!薛雨然,跟我离开这里。”黑衣人解开了女子的束缚,这才开口说话!
“你和档案上写的一样冷血残忍。”姑娘蒙着眼睛,扶着黑衣青年的手臂,试探着站了起来,一边清冷说道。
“啊?!嗯!”
听到女子的质疑,落凡有些纳闷,这姑娘什么意思?救她的命,怎么还成了冷血残忍了?不过,保持着一贯冷漠的态度,他无所谓的答应一声。
薛雨然站起来,扶着墙壁,活动了几下僵硬的身体!
落凡,蹲在地上,查看和尚刚刚抓来的姑娘,是否还活着。
薛雨然一旁,不厌其烦的解说起来,“你很聪明,也很大胆。在这里你一直都闭着眼睛!油灯熄灭之后,凶犯犹如眼盲,只能被动挨打。你却能稍稍见物,掌握了主动攻击的优势。而且,凶手用被害人试图阻挡你的进攻,你却能毫不顾忌被擒之人的安全,继续进攻!这也出乎了他的意料。所以,比起凶手,你更无情,也更有心计。”
落凡听到薛雨然这大义凛然的批判,翻了个白眼,心说:你这女人被关在这里三天,不见天日。与满屋子的腐尸为伴,还如此淡定。说我无情,我看你才无情嘞!
落凡背着被和尚刚刚抢来的女子,一手像是拖死狗似的拖着和尚向前走着!薛雨然则是蒙着眼睛,抓住落凡的衣角,跟着他沿着通道向前走去。
来到通道出口,可以见到井口的一丝光亮,空气似乎自然的好了许多!
落凡看着薛雨然,说道:“可以放下眼罩了。”
女子退下眼罩,抬头看向井外,虽是微雨天气,不见月明,却也是逃出黑暗。双手怀抱,轻舒一口冷气,淡淡说道:“活着,挺好的。”
落凡站在一旁,一脸无语,这姑娘心真大!
扔下和尚,落凡凑到薛雨然耳旁,奇怪的小声说道:“你先上去。”
“我平素体弱无力,且几日水米未进,如何上得去。为何你不先上去,然后再拉我上去。”薛雨然一脸不悦,声音清冷,颐指气使的模样。
“你确定?”
落凡嘴角,露出一丝怪笑。
“嗯。”
女子不解落凡怪笑之意,只当其人性情无状,秀眉轻皱,认真的点头道。
落凡闻言也不多话,背着那名依旧昏厥的女子,抓住绳索脚步轻点几下,出了井。
薛雨然见落凡已经上岸,拉过绳索,将绳子绑在腰上。
还未喊落凡将自己拉起,地下昏迷不醒和尚,却忽然睁开眼睛!
和尚睁开眼睛,面色狰狞,恐怖非常!
他强忍痛苦,咔嚓一声竟然自断手骨,两只手立刻,从钢索之中脱出!
薛雨然见状,还未反应过来!和尚单臂已经扑了过来!毫无反抗的能力,薛雨然被和尚死死的擒住脖子!
他的手指如钢爪一般,扣在薛雨然的咽喉,好似轻轻一动便能掐断她的细颈!
薛雨然被擒,花容失色,此刻也是受惊不小。
现在,她是想明白,落凡的怪笑是何意义了。
顿时,十分恼怒,落凡的行为,毫无顾忌,竟然陷自己与危险之中。
和尚面色狰狞,好似地狱修罗,右手被斩断半截,依旧汩汩流血,而左手却死死抓住薛雨然的脖子,抬头看向井口,和尚怒道:“快拉我们上去!别耍花样!否则,我杀了她!”
“杀吧。你杀她,我再杀你,我能得到更大的好处。律条明定,死五人以上者,为大案。你才杀了五人,必须再多杀一个,才算大案。破大案,当然比小案子,功劳大的多了。”
落凡坐在井口,声音冷漠的四面的秋风一般,毫无怜悯,甚至他的语气,倒像是有一丝期待的回应着和尚的威胁!